和老夫人談完話,沈嘉芫心情沉重,或許有些事真的不必弄的太清楚。若是不知情,自己在沈家,該是能過的好些。
前世總聽父親說,朝堂多黑暗,陰謀詭計層次不齊,然而便是官宦的后宅里,亦少不了各家算計。
她不知曉,若今日聽到這些內容的是原主,她會怎么樣?
鬧情緒?或者依舊嚷嚷的喊著,非安世子不嫁?
輕聲嘆息,沈嘉芫腳下的步子漸漸緩了下來,方抬起腦袋,就見到走在前面橫向小徑上的如意,瞧她手中端了個藥罐,便喊住她問是否是五姐姐病了。
如意駐足請安,“回六姑娘,我家姑娘最近有些不適,二夫人讓人開了藥方,如今正調養(yǎng)著呢。”
“哦,我去瓊琪院悄悄她。”
如意將藥進屋,五姑娘撐起坐在床上,見到侍女后跟著的沈嘉芫,表情有些詫異,“六妹妹怎的有空過來?”
“方才遇到如意,知曉姐姐病了,就過來瞧瞧。”
如意搬了凳子,讓六姑娘坐在窗前。
“沒什么大事,丫頭不懂事,不過小毛病,哪里用驚動你?”五姑娘容色泛白,神情有些倦怠,有氣無力的說著就用帕掩嘴咳了陣。
沈嘉芫就接道:“我瞧你,這病挺嚴重的,大夫怎么說?”
“最近這日子漸漸冷了,就是著涼犯了咳嗽,不打緊。”
五姑娘說著又是陣猛咳,旁邊的如意就忙將吹涼的藥碗送上前,“姑娘快些將藥給喝了吧。”
五姑娘似乎十分吃力,動了動身子去接藥碗。
沈嘉芫過去與她最是要好,如此不由就插手將藥碗給接了,柔聲道:“我喂姐姐喝。”
五姑娘的眸光似乎有些晶瑩,跟著才露出虛弱一笑,“不過就是個風寒。我又不是動不得,哪里用得著人喂?”
沈嘉芫卻堅持,五姑娘這才沒有拒絕。
“昨兒夜里又是場雨,院外本還僅開著的幾朵花都謝了。真是蕭條,不見冬日春光。”五姑娘的語氣似乎有些感慨。
“時節(jié)更替,自然有新的花會開的。”
不知怎么,沈嘉芫覺得這話透著幾分凄涼。
如意收拾了碗碟退下,留她們姐妹倆說話。
沈嘉芫倒是挺意外的,最近總覺得對方有意避著自己,沒想到今兒竟能和她說這么久。方才在頤壽堂的煩悶漸漸散去。心里原是藏著個好奇,想知道是不是因為二嬸或者四姐的原因,她前段時日才不和自己親近,可瞧沈嘉萸疲憊的神色,亦覺得有些不合時宜。
五姑娘見她穿得單薄,便提醒道:“一場秋雨一場寒,深秋入冬,氣候變得最快。你身體原就柔弱,往年總離不開藥,若再給給凍著。可就得跟我一般躺著,哪里都去不得了。”她說這話的時候唇角還帶著笑意,語氣倒是難得的輕快。
沈嘉芫喜歡聽她說笑,頷首道:“才不呢,我今年身子和過去不同,到現在都沒覺得怎么。”
“躺著關在屋里吃藥總不好受,何況是藥三分毒,你也別太依賴那些,自己平時多注意才是。”
沈嘉芫點頭,“姐姐也要早些病好。不知今年可會下雪,倒是我找你去一道賞雪。”
“好。”五姑娘應著,眼神不禁瞇上。
沈嘉芫以為她是累了,起身就道:“姐姐服了藥,該多歇著,那我就不打攪了。”
“六妹。你……”
五姑娘開了口卻沒有說完,最后在對方詢問下才改道:“你路上小心點,仔細腳滑。”
“嗯,那我改日再來瞧你。”
沈嘉芫離開瓊琪院不久,四姑娘就急急的進了院子,她徑自沖入主臥,門口的如意被四姑娘的侍女澤蘭拽到旁邊,呵斥道:“姑娘們說話,你去湊什么熱鬧?!”
如意便不放心的回眸看了眼門口的厚簾。
而沈嘉芫,亦沒有直接回清涵院,而是折去了廣盛樓。蔡媽媽見她過來,忙迎著進了屋,世子夫人正在炕上對賬。
“芫兒來了?”
“嗯,女兒來給母親請安。”沈嘉芫話落,照常的被對方扯到炕上坐著。
紫珠進屋上了熱茶和點心。
“姑娘許久不來陪夫人說話了,廣盛樓里總備著您愛吃的點心,都是夫人交代的。”蔡媽媽在旁邊說道。
沈嘉芫就感激的瞧著世子夫人,展笑道:“母親疼我。”
“芫兒今年變了不少,如今也越發(fā)忙了,都不是過去娘跟前撒嬌的小丫頭了。”
“女大十八變,夫人該高興才對。”
“可不是高興?”
世子夫人笑,將手中的東西擱下,讓人將矮幾上收拾了便拉著閨女的手,親熱道:“手有些涼,可是穿的少了,屋里的人差事沒當好。
”
雖依舊是說清涵院里服侍的婢仆,可與當初沈嘉芫聽的語氣不同,現今好像更真切了些,重點是心疼自己。
她便解釋道:“沒,穿得不少,偏是在院子里行走,自然是有些涼的。”
“天氣兒冷了,我讓人去交代聲,你的藥該用起來了。”
六姑娘年幼體弱,往常整個冬日都是不離藥罐的。
她的話落下,讓沈嘉芫方生的幾分溫馨復散了去,她擺擺手回道:“那藥極苦,女兒不想喝。”
“這可不成,苦口良藥,否則你平素健朗的身子哪里來?若是虧虛的多了,到時候再不舒服,可就嚴重了。”世子夫人拍著沈嘉芫的手,嚴肅道:“你如今是懂事的孩子了,可不準再任性。”
見她將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沈嘉芫亦不好再反駁,左右到時候藥送進自己屋子,喝不喝還不是她來決定?
于是,便不情不愿的應了。
“你剛說從院子里來,又在亭子里練琴?”世子夫人嗔責道:“現兒天冷了,這風吹的大,回頭讓管事多送些銀碳到你屋里,燒在西面的廂房里,在那練著就成。”
“好,女兒知曉了。”
不過這種天氣,還沒到要燒碳的日子吧?原主過去還真是弱不禁風嗎?
沈嘉芫望著蔡氏,開口再道:“女兒方才是去了祖母處,不在練琴。”
“你祖母疼你,過去是經常找你陪著,不過聽說最近都是你大嫂在那服侍,她倒是殷勤。”
“大嫂才入府,祖母多疼些是應該的。”
“芫兒可真懂事。”世子夫人頓了頓,憶起個事就看著她說道:“昌威將軍府下個月要辦個梅花宴,這個時候就能見到梅花,倒是稀罕,請?zhí)呀浰蛠砹耍阕婺负湍阏f了沒?”
“說過了,她還好奇著,趙府今年怎么亦宴起客來了。”
世子夫人就解釋,“趙老夫人過去不管事,將軍又沒娶親,這偌大的府邸,竟是讓個姨娘當家,自然是沒顏面辦宴,否則豈非讓公侯夫人們和個妾侍平起平坐?”
這話聽著,無疑是格外刺耳的。
“那下月這宴會,是誰主持?”
“昌威將軍的妹妹,趙家大姑娘。”世子夫人答著,別有深意的望了眼女兒,續(xù)言道:“上回她過府還是你招呼著的,老夫人盼著你和她交好呢。”
這種灼灼的目光,加上如此試探的語氣,沈嘉芫會聽不出來?
湊巧,她亦正想著如何開口呢。
如今她已經可以肯定世子夫人和老夫人是貌合神離,婆媳關系定不如表面瞧著這般和睦。老夫人此時是算計著自己嫁入趙家,作為兩府關系的紐帶,可她又不想再介入他的生活。
蔡氏不總想著自己嫁去安家嗎?知曉了這個消息,必然會從中作梗吧?
沈嘉芫想著面上就似露出抹為難的神色,隱約還透著幾分委屈。世子夫人見狀,自然是關懷的問道:“好好的,怎么突然不高興了?”
少女便看了眼蔡媽媽,世子夫人識得意思,便忙揮了人下去。
“芫兒,是不是有什么煩心的事?來,跟母親講。”
“母親,祖母她……”沈嘉芫露出抹忐忑和彷徨,結巴道:“她好像要我、要我嫁給昌威將軍。”
雖是意料之中,不過世子夫人依舊被驚訝到了。
老夫人就這樣跟芫姐兒出了?越過了自己這個做母親的?
從前總說芫姐兒是自己的閨女,什么事自然是由自己做主,可真真每當是大事的時候,竟然都瞞著自己。年前芫姐兒在安襄侯府別莊里的事是如此,現在要配親亦是如此,真的有尊重我自己嗎?
她的心底躥出了怒火,但又很快被壓下。
因為,她永遠不能和沈老夫人正面沖突,而對丈夫世子爺訴委屈,亦是無所作用的。
“你祖母真這樣說?”
沈嘉芫點頭。
“芫兒不想?”
沈嘉芫再次點頭。
世子夫人就湊上前去,低問道:“那芫兒可還想嫁給陽哥兒?”
這次沈嘉芫還來不及搖頭的時候,蔡氏就對她低語了幾聲,直將她說得面紅耳熱,忙送炕上站起就退到踏板下面,更因太過驚詫而生了慌亂,腳下差點就跌倒。
“芫兒,小心些。”
被人纏住胳膊,沈嘉芫望著若無其事的世子夫人,內心暗道,這個娘親,果真是不靠譜到了極點。
同時,亦對自己生了幾分惱意,明知她沒藏好心,怎么會對她抱有希望呢?
想著方才的話,突然有個念頭從腦海里躥了出來:原主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