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心情太沉重，方爾想要釋放的感覺太強烈，反到顯得焦慮了。路程沒到一半，方爾就有些犯惡心，暈車暈的兩眼發花。

林森的手輕輕搭在方爾的肩上：“要不要下去找個休息一下？”

“不用。”方爾捂著胸口，臉色有些發白的看著車窗外。已經漸漸駛離城區了，外面是大片大片的麥田，不過隆冬的季節稻田裡都是一片枯敗，看不見什麼綠色。

到底還是下了車，車外和車內的溫差比較大，方爾一下車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是空氣一流通，呼吸時候都輕鬆了許多。林森把方爾半摟著懷裡，兩人靠在車身上休息了會兒，又重新上路。

再上車，方爾是躺在後座枕在林森的腿上，瞇著眼睡了會兒。車子顛的七葷八素，方爾一路卻睡的很安穩。

不知過了多久，方爾聽到林森叫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就透過昏暗的車窗看到外面的那一片雪白，混沌的大腦像是頓時被洗滌了一遍，透明的只有那雪山。

方爾想，她現在大概是逃離了別人的視線了。心裡一下子輕鬆起來，連帶著嘴角都帶了幾分笑容。沒有銀裝素裹，只是視線遠處的那一抹白，就能夠讓人心曠神怡連帶著精神都好了起來。

方爾有些雀躍的問師傅：“還有多久？”

師傅常年在這條路上跑，對方爾臉上這種表情是熟悉的，笑著說：“還有一個小時就到了。”

話匣子一打開，司機師傅也開始和方爾林森攀談了起來，說說自己在這條路上的見聞，或者是以一種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他們這些地方可能會有的禁忌。

這一路過來，這一段大概風景是最好的。師傅告訴他們秋天來的時候景色會更好，又絮絮叨叨的說這幾年發生過的大事。方爾一直扒在窗口，透過暗沉的車膜往外面看，一顆心都往外面飛走了。她本來是想開窗的，可林森不讓，她也只有乾瞪眼。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方爾站在實地上的時候都還感覺有些顫，渾身痠疼，可那一瞬間看見的美妙卻讓她揚起了嘴角，她覺得這一路的顛簸是值得的。

師傅臨走的時候順便問了下方爾爲什麼要來這地方，要說佛教可能色達這些地方會更加出名一點。可方爾本來就是臨時起意，要說來這裡不過是當初的執念，只是歪著腦袋衝著師傅笑：“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啊。”

對啊，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方爾彎了下嘴角，看了下林森，又看了下週圍環繞的羣山，心裡被什麼暖暖的東西充盈洋溢著。方爾來之前在網上找了不少理塘的照片，大多都是拍草原的，可這個季節草早就乾枯了，所以她見到的和她想象中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那種意外的驚喜和心神上的碰撞讓她心神盪漾了一會兒。

可和美麗的風景相對比的，是周圍貧瘠的物質環境。因爲這個地方的旅遊業並沒有發展起來，周圍的旅店少得可憐，周圍的房子基本都是瓦房，灰撲撲的看起來很有時間沉澱的感覺。

方爾的目光掃向一旁掛著招牌的旅館，又和那家店面對比了一下，實在沒有看出來旅店的本質，那家旅館看起來就像是一間民宿直接在外面簡單粗暴的掛了個招牌，方爾開始犯難了，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正在和當地居民說話的林森。

可能是因爲語言不通，他們交流起來並不輕鬆，時不時的還能看到林森比著手勢示意，看到這一幕方爾忍不住想笑。林森在她心中基本已經定型爲趨近完美的這一類人，可越是經歷得多，她就越發現他其實也沒有那麼完美。比如現在，他重複的比劃著手勢對方卻仍然是一臉的茫然。

林森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似的，擡起頭看了方爾一眼，然後又快速的和那個當地居民說了些什麼，朝著走了過來。

方爾忍不住想到了之前在成都的那一幕，問道：“你是不是去打探住宿價格去了？”

林森掃了她一眼，眼神裡隱隱帶著笑意和無奈，又拎著那隻行李箱朝著一邊的主幹道走。

“去哪兒啊？”方爾追上去。水泥路上很多石子，她走的有些顛簸。快到林森身邊的時候，他伸出一隻手扶著方爾。

“我之前在網上訂了旅店，就在這前面不遠。”

方爾一瞬間瞪大了眼睛，朝著林森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可什麼也沒看到，瞠目結舌的問：“你怎麼知道的？”

林森看著她笑。方爾臉上有些發燙，一瞬間就明白了剛剛林森比劃著在問些什麼，一時間又感嘆幸好這次旅行帶了個男朋友，什麼都安排好了。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一次賭氣的旅行她都有些哭笑不得。

“我們先住下來，休息好了明天再出去。”

方爾點了點頭。兩人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林森說的那家旅店。比剛剛方爾在車站外面看見的那家旅店要靠譜不少，她不禁在心裡咋舌。

開旅店的是兩個看起來年紀和他們差不多的年輕人，服飾也要比這個縣城的人看起來更加偏靚麗一些。辦理入住的登記手續不過是拿身份證登記一下，方爾趁著林森登記的時候打量著旅館裡面的裝修，心裡也更加滿意起來。

兩人辦理好了入住，把行李拎到了房間，又休息了一會兒便到旅館下面來找吃的。

老闆娘是一個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的女人，普通話聽起來像是江浙一帶的。方爾問了下旅館提不提供主餐，付錢也沒有關係，老闆娘卻告訴她這裡是不提供食物的，但是在街對面有一家餐館。

方爾和林森往室外走的時候老闆娘又叫住他們，說天已經黑了，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和他們一起吃。方爾看了林森一眼，看他點了點頭才答應下來。

大概是因爲有了這麼一頓飯的情誼，方爾和老闆娘說的話也就多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老闆娘和老闆並不是本地人，大學的時候兩人到這裡來了之後便深深的愛上了，所以等大學畢業後就到這裡開了旅館。

方爾眼裡發著光，讚歎道：“真浪漫。”

老闆娘哭笑不得的和她解釋，故事聽起來都是浪漫的，可經歷的過程卻並沒有說起來那麼輕描淡寫，這裡物質匱乏又是高原，剛來的時候兩人都差點堅持不下去了。可方爾還是挺羨慕的，因爲她知道老闆娘肯定不知道她臉上的笑容有多麼幸福，而且他們也堅持到了現在。

林森在一旁笑著說道：“要不然你也開一家？”

方爾笑著沒有說話，心裡一瞬間想起的卻是那些現在被她拋在腦後的人和事。她能做到這樣嗎？她可以做到這樣嗎？方爾問自己。可是她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飯菜是簡單的家常菜，方爾大概能看出來老闆娘的熱情好客讓她多加了幾道菜，目光落在有些枯黃的菜葉上的時候，老闆娘有些抱歉的解釋道：“這邊就是這樣。”

方爾點了點頭，一頓飯也吃得算是賓主盡歡。吃完飯，方爾本想出去走一走消食，可光站在門口就能看見外面無盡的黑，老闆解釋道：“這邊基本九點過就沒什麼人了。”

於是方爾和林森就回了房間。房間的規格到底是不能和那些旅遊勝地比，但是好歹乾淨，也有單獨的衛浴。

方爾洗了澡打開電視，翻來翻去驚奇的發現只有幾個電視臺節目，又把遙控板拋在一邊玩手機。在家的時候她經常一邊玩手機一邊看電視，電視基本是爲了製造背景音的，可方爾拿起手機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把電視又關了。

周遭安靜的好像整個世界都沉睡了，方爾玩了會兒手機就到窗邊往外面看。只有幾家住戶還亮著燈，基本都是黑的。她又躺回了牀上，隨手拿了一本書在手上。

“還沒睡？”林森洗完澡，趿拉的拖鞋出來。

方爾點了下頭，把書放下：“睡不著，今天在車上睡了那麼久，現在精神還蠻好。”

林森掃了一眼電視，還沒有開口方爾就笑了聲：“這裡的電視臺節目好多就是藏語，我聽不懂。”於是林森也沉默了下來，用毛巾擦著頭髮。

可儘管是白天睡了那麼長的時間，精神上還是疲憊的，兩人沒到十點半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方爾揉了揉眼睛，看著身側的林森傻笑。

林森睡眠很淺，幾乎是方爾醒來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睛，看著方爾張嘴傻樂，聲音也輕鬆了不少，問道：“笑什麼呢？”

方爾想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覺得生活節奏一下慢了下來。我都記不得我上一次十點多睡覺是什麼時候了。”

她的語氣有些誇張，林森的臉上也不忍染了一抹笑容，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再躺一會兒？”

方爾心繫外面的風景，哪裡還有心思賴牀，掀了被子就起牀。已經有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窗戶曬了進來，方爾忍不住站過去拉開窗簾感受了一下，渾身都舒服的恨不得發出點聲音。

下樓的時候恰好老闆一家在吃早餐，順便招呼了兩人過去吃，方爾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碗筷，心裡有些暖暖的，是早就準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