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已經快要接近了冬季,周圍的寒風更是冷冽。
今年的冬季仿佛來的格外的早,道旁的樹木落盡了葉子,在變得不酷熱的陽光下有了蕭瑟之意。最后幾片落葉也被寒風拂落,飄飄揚揚飛舞落地。
雖然很少下雨,但是時常天色是灰蒙蒙的,泛著讓人壓抑的黑色。
就是淡淡的太陽在低沉的云翳中也顯得有一些模糊。
一行馬隊從遠處走來,在灰蒙蒙的霧氣中,馬兒打著響鼻,脖子下面的鈴鐺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很是清脆。
從周圍阡陌交錯的道路周圍豎著的界碑可看出,此地已經不是洛陽城,前方走出了十幾里路,到了另一處地界。
黑衣男子抬起眸子,看到外面的幾大片田種植的東西不同,雖然很多都已經被收割過了,還有零零星星的一些果樹,應該并不屬于一家人的田地,周圍有很多的龍骨水車,此地一看就是豐收過的。
“那個凌氏阿熙真的令人吃驚,半年時間就養活了諸多的百姓。”鄧龍身為商隊之首,騎在一匹千里駒的背上,他走南闖北去過很多的地方,心中深知往年若不下雨會有多么的糟糕,忍不住感慨萬千,“一個女子可以令得皇家清涼書院崛起于洛陽,也可以讓周圍的田地豐收,救濟了數千萬百姓,她這種大才大智之士果然是大不一樣的。”
鄧龍知道裴子楚對于那些頗有名氣的女人興趣不大,但是他還是在對方面前贊嘆不已。
鄧龍的長發隨風輕輕飄動著,看上去英姿颯爽,倒也是一個令女子面紅心跳的男子,通身的男子氣概令人心動不已。
裴子楚戴著帷帽,也騎在一匹馬上,長途跋涉騎馬并不舒服,但裴子楚并不像那些養尊處優的貴公子,他的身材比起鄧龍略微單薄一些,肩寬腰細很是有型,他一向保持著神秘,商隊周圍的男人只以為他是鄧龍的男寵。
鄧龍并不是特別好色,興趣什么都好,就是偶爾好一口特別的……
有時候喜歡男色。
不過他喜歡的都是那些嬌媚的小倌,而且眼光也頗高,裴子楚在他眼里只是好友。
聽著鄧龍的話語,裴子楚也微微一笑,暗忖凌氏阿熙這個女子似乎也是洛陽城的風頭人物,對于這種太過于聰明的女人裴子楚向來覺著敬謝不敏,于是,他側了側頭,看著田間的水車,卻是吝于回答。
鄧龍卻在旁則有些歡愉地說著:“聽說那皇家清涼書院擅長恪物之術,總是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那凌氏阿熙比起衛師師似乎更為實干,倘若能有機會,我倒是很想與那個凌氏阿熙認識認識,與她做些買賣什么的。”
裴子楚無奈道:“你一路上都是在說凌氏阿熙,難道這些天沒有什么新的話題?”
鄧龍道:“你對女人不是很感興趣?也難得我一直說一個女人的事情。雖然內容不夠香艷,但是卻很實用。”
裴子楚覺著有些無聊,轉身策馬,來到一個馬車上,一個縱身鉆入到了里面。
他的動作很快,一雙腿顯得格外的修長。
鄧龍叫道:“喂,你做什么?”那馬車是他給自己準備的。
裴子楚懶洋洋地斜臥在車廂里,“這種天氣既然曬不上太陽,還要聽你啰啰嗦嗦的說話,不如舒舒服服的睡覺算了。”
鄧龍這時候有些無語,他抬起了頭顱,看向不遠處的水面,河流左側的道路上居然也出現了一行車隊,這車隊他已經見到了整三次,雖然不是一條道路,但是方向似乎相同,不過比起自己的車隊真要寒磣多了。
他本來覺著沒有什么,只是這段特殊的時期,出去的車隊比起往日少了很多。
對面的車隊究竟是什么身份?
怎知道他眼睛剛剛看向那車隊,忽然里面閃了一下白光,一瞬間就爆出白色熾烈的強光,差一點閃瞎他的眼睛。
商隊的人也被這光給嚇到了,驚呼一聲,“這是什么?”
但見河流對面的商隊,那道白光正是從最后一輛貨車顯露出的。
一個美貌的“少年”慢慢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用帕子輕輕擦了擦汗,沒想到她在這些日子試驗的東西居然已成功了,在這鐵皮罐子里面放著什么鋁粉,還有如同“高錳酸鉀”一類的東西,只要點燃,就可以產生后世閃光彈一樣的效果。
但是比起后世的閃光彈,少了爆破的功能。
其只能產生強烈的光澤,在夜里有發送信號的作用。
凌熙好整以暇地直起腰肢,接著笑瞇瞇的看著前面的男子,并不是因為對方打扮成了蘇無忌的樣子,讓她覺著親切,而是這次是她來到大雍朝后,第一次出遠門,她心情當然很好,而且又在沿途玩起了閃光彈的把戲,按照后世的做法,這個的難度不大,只要有結構材料就可以制造出來。
這一路,她研究著閃光彈,倒是把姬鈺弄的幾次眼睛不適。
看到對方用手揉著太陽穴,閉目養神的樣子,她的心情就很好。
這些時日,姬鈺居然破天荒地陪伴了她一段路程,她準備去江東裴家的地盤,當然兩人遲早都會有分道揚鑣的時候。
所以,到了一半以上路程的時候,二人就會有不同的目的地。
不過,路上與姬鈺在一起也不吃虧,對方的手藝真的很好。
這時候姬三說道:“凌少,你那閃光的東西,實在是太厲害了,大白天的都這么亮,幸虧每次你都提醒我們,否則我們都快瞎了不是?”
姬鈺也淡淡道:“只怕旁側的商隊,也有人被閃了眼睛。”
凌熙姿態優雅,輕輕翹起了腿,無所謂地說道:“無妨,距離那么遠,傷不到他們。”
姬三道:“凌少,這個叫什么?”
凌熙本想說出閃光彈的名字,但是她沉吟了片刻,玩笑說道:“這東西叫做閃瞎你狗眼。”
姬三十分欽佩,覺著這個名字真的貼切。
姬鈺卻無語望天。
“對了,對方的商隊是什么人?”凌熙有些好奇。
“那是一個很大的商隊,方才那商隊的隊主我好像見過,叫做鄧龍。”姬三回答,他可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物,他認得人家,但是對方卻無法認出易容后的姬三。
“哦!大商隊啊!”凌熙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興趣。
“不過那鄧龍是個很喜歡男色的,凌少,你還是不要出去的好。”姬三好心的勸說一句,凌熙緩緩點了點頭。
這時,她斜過眸子看了一眼姬鈺,姬鈺正在熬著湯藥。
一個時辰之后,凌熙揭開了面前的湯盅,一股帶著淡淡當歸氣息的雞湯氣味就散了出來。
凌熙目光望去,里面的雞肉都是去了骨頭的,一片片的,散落在乳白色的湯中,雖然藥材的味道搭配的宛若調味料,但是一眼瞧過去,卻是看不到一片藥材。
姬鈺熬湯很用心,都是用著紗布包裹好切碎的藥材,而且藥味搭配的也很是合理,里面放在中藥仿佛也成了調味料。
燉好后,只要把湯另外盛放,也不用擔心色香味不俱全。
品嘗了一口,凌熙還能嘗得出里面放了當歸、川芎、酒芍、熟地,這是經典的四物湯,專門調治女子的信事。
不過經過了姬鈺之手,整個雞湯的味道都充滿了濃郁氣息。
這個白澤公子真是進得廳堂,下得廚房,倘若自己是男人,一定要娶這樣子的。
可惜他不是女子,自己也不是男人。
倘若不是因為二人門不當,戶不對,倘若是簡單尋常的家族,姬鈺那里沒有復雜的家族,家族里沒有涉及到改朝換代,沒有涉及到陰謀詭計,凌熙倒是愿意與他一起。
二人成婚后,說不定可以有這樣美妙的蜜月之旅。
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猶豫,姬鈺彎了彎嘴角,用帕子擦了擦手,緩緩地說道:“怎么?為何你每次面對我的時候都是瞻前顧后?難道互相喜歡還是不夠?”
凌熙又喝了口雞湯,長長地嘆了口氣,“喜歡當然是不夠。”
“哦?如今很多男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婚夫妻之間難道有了喜歡還不夠?”
凌熙輕輕道:“姬鈺公子就算是承認喜歡我,但是我們之間還缺少一些了解。”她的目光看向了窗外,正無意中看到鄧龍正在輕輕拍打著裴子楚,二人非常親密,就像是一對兒攻受,她低聲,“你可知道彌子瑕的一段故事?”
姬鈺聞言眉眼一動,挑了挑眉,“彌子瑕?”
凌熙侃侃而談:“說起彌子瑕,此人也是春秋時一個很有名氣的人物,在當年也算在春秋美男子中排名前列。據說這位彌子瑕還是孔圣人愛徒子路的親戚。但彌子瑕沒有受到孔子的思想熏陶,也沒有學到子路的剛勇正直,但是他有著絕艷的美貌。”
清風輕撫過裴子楚的帷帽,露出如玉的下頷,倒是可以媲美姬鈺。
凌熙頓了頓,接著道:“春秋時期的衛靈公是個好色的人物,本來他也是喜歡女色,但是自從他見到了彌子瑕,就從正常的男人變成喜歡男色的,而彌子瑕也更是因為衛靈公的恩寵,從而獲得榮華富貴,從此兩個人在一起樂此不疲。”
鄧龍這時候在裴子楚耳畔說了一些什么,裴子楚爽朗一笑,周圍的氣氛仿佛也變成了緋紅色。
“一日,衛靈公與彌子瑕同榻而眠,有人告知彌子瑕,其母病危,彌子瑕心中擔憂,卻又不忍心叫醒衛靈公,不忍驚醒衛靈公美夢,但是沒有馬車便無法趕回去,就假傳了衛靈公的命令,用了衛靈公的車駕趕回去探視。”
裴子楚再次進入馬車內,鄧龍也伸了個懶腰,坐在他旁側。
凌熙挑眉,“假傳圣旨乃是重罪,要砍去其足,但衛靈公卻道:‘孝哉,為母之故,亡其刖罪。’而后,彌子瑕與衛靈公雙雙在在桃園游玩,當彌子瑕隨手摘下一個漂亮的桃子,吃了一口,發現甘甜無比,立刻把吃了一半的桃子給了衛靈公。”
裴子楚拿起一個桃子輕輕品嘗起來。
帷帽下的嘴唇,格外紅艷。
凌熙伸手捋了捋發絲,輕笑道:“衛靈公又感嘆道,‘愛我哉!亡其口味以啖寡人。’當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的時候,會覺著對方的缺點也是優點。”
姬鈺垂著眸子,看似認真的聽著。
“但可惜,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等到彌子瑕年老色衰,衛靈公的身旁另有了美男子公子朝出現,彌子瑕也就不再受寵,可憐他居然還是愛著衛靈公的。這是他先愛上了衛靈公,而衛靈公卻沒有愛上他。”
“因為又愛又很,此后朝堂上彌子瑕忤逆了衛靈公,衛靈公也一怒翻起了舊賬,說彌子瑕曾經假傳命令駕駛我的車子,又拿吃剩下的桃子給我吃。甚至因為彌子瑕的昔日過錯,而砍去彌子瑕的雙腿。多么的狠毒啊!所以說男人啊!多數都是喜怒無常,喜新厭舊的。”說著凌熙依然在品嘗著雞湯,喝得理所當然。
姬鈺明白了凌熙的意思,輕輕一笑,“你在擔憂這些?”
凌熙指尖繞了繞發絲說道:“薄情寡義的男人自古就有很多,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但是男人的心思更是莫測。”
姬鈺搖了搖頭,“我卻不以為然,你這故事比喻不當,兩個都是男人,且中間一段有些問題。”
凌熙掃了一眼外面的鄧龍與裴子楚,心想都是因見到這兩個人,才舉了這個例子,悠悠道:“雖然兩個都是男人,不過變心男女都一樣。”
姬鈺嗤的笑了笑,緩緩道:“姬某卻有不同的看法,固然那衛靈公是個人面獸心,忘恩負義的君王,但是那彌子瑕也是一位將軍,當年做過司馬,可是彌子瑕恃寵而驕,處事也不夠圓滑,不懂得察言觀色,他以為衛靈公是忠貞善良之輩,根本沒有看清楚對方的本質,而且他得意忘形,樹敵眾多,不懂進退,為自己后面的下場提前挖掘出了墳墓,所以才會在后面的朝政之爭中被賜了重刑。從頭到尾他只是沒有看清楚對方而已。”
凌熙瞇眸,“的確如此,愛的太盲目了些。”
姬鈺道:“愛這種東西也應該理智一些,盲目的愛是愚者的愛,倘若那彌子瑕一開始受到寵愛的時候,沒有恃寵而驕,沒有過于放肆,那么帝王的心思也不會變的太快,不論任何男女,做事情不要逾越過底限,那么也不會發生那種悲劇。”
凌熙微微扯動嘴角,沒想到對方說出什么愚者的愛,不屑道:“還有,他沒有投其所好,因為彌子瑕漸漸的年老色衰,他本來就比衛靈公年紀要大,此人偏偏不去保養容顏,也不愿提高自身的內涵,反而一味恃寵而驕,衛靈公也是對他審美疲勞了。”
姬鈺輕輕一笑,“所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是一種愛。”
凌熙道:“愛是一種互相尊重,互敬互愛,不能只看表面。”
姬鈺道:“愛本來就是一種奇特的東西,也是一種信任。”
凌熙說道:“所以說喜歡只是暫時的,相濡以沫的愛才是長長久久的,只有長久的時間才可以考驗出真正的愛情,也是我想要的。”
這時,姬鈺攬住她的腰身,一言不發。
“怎么,無話可說?”
“不,那些都需要時間,你可愿意給我時間?相信時間會證明。也相信你會愛上我。”
“我可不敢先愛上你,比起你,我只怕也是一個愚人。”
“所以你打賭,我們誰先愛上誰,我想你必然會愛上我。”
“你可真是自信。”
姬三笑著,這兩人似乎是較量上了,不過相信二人會有個好結局。
天色漸暗,凌熙昏沉入睡,那雞湯里有些助眠的藥物,姬鈺將凌熙輕輕抱著。
他輕輕嘆息一聲,心中感慨萬千,緩緩低頭,在她的紅唇上輕輕一吻,再也舍不得放開。
從他有記憶的時候,覺著自己需要得到的東西都可以信手拈來,雖然他曾經很苦,很不容易,但是他覺著只要努力就可以站到世人的巔峰。
可惜唯有她的出現,打破了這個規律。
她就像是一朵浮云,像是流水,怎么也抓不住。
姬鈺淡淡笑了笑,拉開了軟毯子,輕輕地覆在了她的身上。
他與她躺在一起,感受著身側的嬌軀柔若無骨,真是令人心癢難耐。
然而,姬鈺看了看自己泛紅的雙手,這些日子又開始新一輪犯病,心中很想繼續……偏偏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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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開始卷三風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