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弦音閣特意在此搭下擂臺,一則以音會友,以琴會知音,切磋技藝,二則,我家閣主說了,大家有什么絕技盡管拿出來,今夜弦音閣特請了五位嘉賓為評委,將從眾多參與者中挑選出十位優秀者,弦音閣將以重金聘請。其中,能得我家閣主贊許之人,將為弦音閣首席樂師……”柳卿若的聲音溫柔甜美,原本出自大戶人家的她,比一般的煙花女子多了幾分出淤泥而不染的優雅氣質,言笑間舉止得體,柔順恭謙絲毫不失禮數。言芷珊心底暗暗思忖著,看來選了她打理弦音閣果真是沒錯的。
翠煙湖,映著一輪圓月,夜風輕輕拂過,此刻,歌臺下已聚集了無數的觀眾,將整個輕紗妙曼的歌臺團團圍住,歌臺上,琴聲悠揚,綿綿不絕。屏風對面的人影,猶如走馬觀花,換了又換。
人影憧憧流光舞,萬家燈火暖秋風,玉笛琵琶愴然泣,遙問知音在何方?
一曲罷,言芷珊頓了頓,緩緩收回撫摸著琴弦的玉指,墨色的瞳孔望了望那一面屏風,陷入沉思。
“閣主,有心事?”柳卿若狐疑著俯下身,詢問道,“閣主是在等什么人吧?”在她的眼中,閣主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若她沒猜錯的話,閣主等就是《闌珊夢》這個故事中真正的男主角。
“閨女,阿爹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可是我的腳……”隱約中她聽到一對父女的對話。
顯然,那名參賽女子的腳出了些意外,那少女也不過二八年華,稚嫩的臉龐帶著含苞待放的嬌羞,蓮步輕移,有些膽怯被阿爹推上了舞臺,少女的阿爹一身布衣,看樣子也不過是一個平頭百姓,然而目光中卻閃耀著明亮的光芒,那是一種為人父的驕傲。
少女回望了一眼自己的阿爹,咬了咬牙,恭敬地向臺下和屏風后的她行了個禮,柔聲問道:“余家女瑛姿獻丑了,勞煩閣主了。”
言芷珊仔細看過她選擇的曲目,沒想到她今日要跳的竟然是《闌珊夢》的片段。言芷珊倒是對屏風后這位看似柔弱卻很有心思的少女生了幾分興趣。
言芷珊莞爾一笑,淡淡道:“姑娘請!”
屏風后,琴聲幽然響起,再回首少女已不復方才嬌羞的模樣,而以一個舞者的姿態,以柔和美屹立于舞臺。每一個舞者都是靠身體說話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靈魂的釋放。
看著那婀娜多姿的舞姿,言芷珊不覺失神,她沒有想到,除了親自編排這支舞的她以外,還有人可以將這支舞跳得如此這般傳神,她特意挑選了最后的一段,將女主人公悱惻纏綿之后的落寞孤影演繹得惟妙惟肖。
看來,是位知音人。
正當,言芷珊對那少女心生贊許之意的時候,卻見那少女的舞姿不由得一頓,連續踮著腳尖的旋轉已使得她的腳不堪負重,頃刻一個回旋她的左腳一扭,措手不及間便狠狠摔在了地上。
正在興頭上的觀眾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帶入故事情節中,那么柔弱的一個小美人,突如其來地一摔,讓臺下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氣,心也跟著漏了一拍。
琴聲戛然而止,言芷珊娥眉微蹙,正欲起身去扶起那名少女,卻就在她要起身的剎那,聽見一陣簫聲幽幽響起,伴隨著她懸空的心輕輕地,漸漸逼近,簫聲如泣如訴,婉轉綿長,聲聲催人心魂。
在她看不清的前方,錦繡畫屏的另一頭,一個白衣如雪的男子,執一柄玉簫緩緩朝著歌臺走來,興許是被這簫聲所感染,擁擠的人群竟然自動移開了一條道。
他身姿卓然,器宇軒昂,俊美無儔的容顏宛若神人,夜風撩起青絲縷縷,額間幾縷飄零的碎發更為那一雙清冷如冰的寒眸增添了幾分柔情。他的瞳孔深邃如浩瀚星辰,只那樣專注地凝視著那一面屏風,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灼熱的視線仿佛能將畫屏一眼穿透。頃刻間,他已飛身躍上了臺階。
言芷珊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僵硬了,她的心忐忑不已,呼吸忽慢忽急,只因屏風后,那人的身影真的太像……
原來,他吹簫時的每一個動作早已烙印在她的腦海。
“瀟,是你嗎?此刻在這畫屏對面的人,是你嗎?”她想要問出口,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辦法問出口,下一刻,她深深吶了一口氣,顫抖的指尖緩緩地撫上琴弦,輕攏慢捻,和著幽深簫聲,琴聲再度悠揚響起。
她要試試他!
言芷珊如墨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光芒,幽蘭面紗下,柔嫩香唇微微上揚。
彈指間,琴弦一繃,玉指飛揚,挑撥琴弦的指法越來越快,漸漸加快,漸漸緊促起來,原本婉轉凄婉的曲意一變。
這乍然一變,卻沒有讓畫屏對面人倍感措手不及,只見白衣男子的冷眉如峰,正在吹奏簫的性感薄唇唇角微微一動,仿佛無需言語已然意會琴音主人的意思,寒眸深處一抹轉瞬即逝的柔光,遂和琴聲愈漸快節奏地吹了起來。
琴聲清揚悅耳,簫聲空谷幽絕,眾人皆陶醉于這突如其來的合奏之中,無人注意到這彈指間的微妙變化。
似乎有意為難,她變著法子地不斷轉變曲子的節奏,時而緩慢平淡時而輕快悠揚,時而激情澎湃時而柔和細膩,時而悲戚哀怨時而悲壯豪氣。曲意幾番輾轉,似乎無論怎樣,他總能毫無違和的與她琴簫相和。又或者說,在這一場帶著較量的琴簫合奏之中,她已分不清是他迎和著她的拍子,還是她迎和著他的拍子了。人生難得一知己,千古之音更難求。
此時無聲勝有聲,對面之人與她,一切都是那么的契合。這世上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只有一個。
一曲罷,言芷珊才猛然發現自己原本干澀的眼眶已然濕潤。她想她已經得到那個答案了。
這樣想著,言芷珊突然間心跳如雷,神色慌亂,她躡手躡腳地起身理了理衣裳,慌亂地拭去臉頰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兩滴淚痕,望著柳卿若急切問道:“卿若,你看我現在的樣子有沒有很難看?”
“啊?閣主,你怎么會很難看呢?”
沒有很難看就好……
“閣主你怎么了,怎么眼眶紅紅的……”沒等柳卿若說完,言芷珊已經迫不及待一腳跨出了畫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