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是個反感賭博的人,甚至一度她有開棋牌室的機會,卻被她無情的拒絕了。用她的話說:“開賭場容易禍及子孫是件缺德事。”所以我家小店往常的牌局,也頂多是供人消遣娛樂之用,當然還能多多少少賣出幾包煙水錢。
這一天我依舊像往常一樣去上學,還是路過了那家聚滿人群的小店,我逗留了兩圈,猶豫或許是我此刻最后的徘徊。
終于有一天放學回家的時候,我和王沖等幾個玩得較好的朋友一起圍坐在這個機子旁邊。有人歡喜有人愁,在這個還只有兩三塊零花錢的歲月里,我們把僅剩不多的錢,捐給了這個沒有一絲漣漪的機子里——無聲無息。
對于當初迷戀的電腦,我也頂多是多拿了些個零花錢,或者假以買書的美名冠以娛樂的目標。可是這一腳深淵,我再也無法維持在四五塊錢的日子,有時候甚至能花上個二十來塊錢,在那個年代或許我爸的工資也不外如是吧!
“家里的錢去哪里了?”母親的怒罵卻好像與我無關似的,可到底是我反感了大人的吵架,還是我醞釀了這吵架的由頭呢?或許在回憶里,依舊是這樣的記得:“那年的夜晚,白酒的香味撒在了這陰暗而潮濕的家里,那把閃著銀光的菜刀就著月光的亮色,更加的明亮了些。那或許是我父親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反抗,對于常年習慣于母親暴政的父親,在生死之間也由不得他馬虎絲毫半分。母親斜刀一砍,父親舉手一撐反奪刀:“你要怎樣啊?沒完沒了了。”
“那你說你把錢拿去干什么用了。”母親說著話,還要趁著父親不注意的時候打他一巴掌。其實母親并不在意父親拿了錢干什么,而是在意他拿了錢卻不告知她一下。
“我拿錢,我拿了什么錢。”父親看著氣喘吁吁的母親,心底都是有那么一絲柔軟:“男人不應該對女人動手,特別是一個遠嫁他鄉的女人,她有著別人無法比擬的苦楚。”
“那抽屜里的錢去哪里了,這不是一兩塊,是百十來塊錢,那孩子還沒那膽量。”或許是年齡的欺騙性,我才避免掉被母親猜疑的可能。
“可我真的沒拿?難道是家里進賊了?”父親試探著問道。或許也存在著這種可能,畢竟我家里人來人往的,誰也不能保證是那個轉眼的瞬間被人偷盜了。
“這次放過你,要是被我抓住,我們誰也別想好過。”那時候還真怕母親一把火點燃了整個屋子。
如果要是知道出生以后,我是一個如此討債的兒子,我媽是否會棄我而去。這個窮困潦倒的家庭,到底是什么堅持了她日復一日的勞動。
我媽名叫金萍,有著一雙嘹亮的嗓音,肥壯的身體全是脂肪賦予了營養。短小而精簡的頭發,是因懷我而剪斷了那三十年的長發。
往后幾天里,我媽都像捉賊一樣的盯著家里的抽屜,可是卻毫無線索可言。不過也是這幾天運氣還好,我基本沒怎么輸過錢,還小賺了一點。可能是賭徒慣有的心里的想法,不是自己勞動所得的錢財總是不被珍惜。這兩天我基本帶著君雅和王沖在小賣部里胡吃海買,直到有一天君雅舔著棉花糖回家。
君雅被她父母問及,為什么這兩天總是能看見她買零食。這下真是苦了我了,就這么無情的被賣了,而我還卻不自知。當有一天兩個女人無意間的一句閑扯:“金萍,你一天給孩子多少錢啊?”
“兩到三塊啊,怎么了?”母親略帶疑問的問道。
“是這樣的,有兩天我看見他們老是去小店,一買東西還挺多,你也知道我管女兒管得也挺嚴的,基本也沒啥零花錢,這兩天回家我女兒天天帶著零食。”
“要死了,我們自己家開小店,還跑別人家去買。”忽而一想,不對。母親瞬間對家里錢財的丟失有了一個初步的懷疑,也算是我流年不利,忽然一陣的感冒將我一切原型打了出來。
“禮德,你發燒了,我讓隔壁的奶奶給你揪痧吧!”揪痧這是一個多么恐怖的字眼,那個生疼是我無法忍受的。我被按倒在大腿上,那一下一下疼得讓我直抖腳。這下好了,鞋子、襪子、還有那硬幣掉落的聲音擊打在了母親的心里。
“你還真跟你爸一個德行,藏錢都藏一個地方。”那一頓鞭子下來,劃過我皮膚的痕跡是真疼。
“我還不信你能打死我了。”我在心里如是想到。
我咬著臂膀絲毫沒有求饒的意思,倔強的我也絲毫沒有想要逃避的念頭。
“你快跟你媽認個錯呀!說你錯了。”我對于父親的話充耳不聞:“我媽教育我,用得著你來當好人。”或許父親從不了解我,就像我不曾了解過他也樣,他的愛厚重而深沉。
“你拆什么架,玉不琢不成器,還是你想去牢里看你兒子。”剛還對著父親的母親忽然轉頭對我說道:“你給我跪著,沒我的命令你給我起來一個試試看。”
本來我家就是開小店的,跪在大堂的我被人像猴子一樣的觀賞著。
“你看,這家孩子又做錯事情了,被他父母罰跪呢!”
“孩子,長大以后你可不能像他學習。”反正所有的言語,都是對我最無情的抨擊。
那時候也還小,都要那個面子,被人指指點點總是有點難為情。有時候路過的爺爺奶奶就喜歡過來勸勸我媽:“孩子還小,只要知道錯了能改就好。”
“還改得好,跟他老子一個德行。我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么孽,生了這么個兒子。”
“兒都是母親生上掉下來的肉,哪有不疼的道理,差不多就得了。”
時間或許是一把消磨的利器,漸漸平息了母親心頭的怒火:“你起來吧!要是讓我知道你再偷錢,我就把你丟到河里喂魚去,你看我做不做得出來。”
許是我有點跪久了,那站起來的瞬間又倒了下來,父親看見忙想扶我一把。
“讓他自己站起來。”母親不適宜的話,打亂了父親的節拍,他還是不敢忤逆我母親,或者他的忤逆也將殃及池魚,畢竟她還有余氣未消。
天色漸漸陰沉,就像我此刻母親的臉,隨著月夜而沉,似乎也曾在盼望著那黎明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