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微笑,他湊近二人的耳邊,嘀咕了一陣,白起與李巖對視一眼,都低頭沉吟不語。
李巖皺了皺眉頭:“先生,咱們這么干,合適嗎?”
張儀道:“有什么不合適的?”李巖咂了咂嘴巴:“總覺得不像正人君子所為啊。就算成了,良心豈能安生?”張儀笑了:“你讀過史書吧,想當年劉邦與項羽爭奪天下的時候,不是也曾經好幾次背信棄義嗎?劉備向吳國借了荊州,不也是賴著不還嗎?而這兩個人,最后都做了皇帝,你能說他們沒有良心?正所謂兵者,詭道也,大將軍最能理解吧。”
白起沒有回答,事實上這種陰謀詭計,秦國在與六國的對抗中不知搞過多少次,張儀硬是將六國幾乎坑了個遍,所以在秦人的心里,只有勝利,沒有良心。當然,秦人也不是沒有底限,至少他們軍紀嚴明,不濫殺無辜。白起一生中雖然殺人無數,可并沒有對普通百姓下過手。他所殺的,都是軍人。
李巖被張儀問住了,他其實也明白,想要成大業,便要不擇手段。于是他問白起:“大將軍覺得呢?”
白起這才開口:“我所擔心的,不是正義問題,不是良心問題,而是這件事情,能否做得成!一旦被人戳穿,咱們秦軍可就成了天下公敵了。先生,此事你有把握嗎?”
張儀拍拍胸膛:“一切包在張儀身上。我既然有本事促成六國聯盟,也就有本事在這其中挑撥離間,搬弄事非。此重任非我莫屬。”
李巖汗顏道:“這么不道德的話,也虧您說得理直氣壯!”張儀一本正經地反駁道:“哪里不道德了?這叫國之大計。況且我秦人得天下,可并非靠什么道德。而是靠的武力與謀略。”李巖忍住笑,一拱手:“晚輩受教了。您這套本事,不說別的,光說臉皮,也夠我李巖學一輩子的。”
眾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張儀先到各家營寨中走了一遭,告訴各家主將,雙方事先的約定,秦王絕不反悔。在這幾家之中,李定國代表的張獻忠,馬進忠代表的左良玉,都沒有提出索要地盤,張儀告訴他們,盡可以先行回兵,因為在這里,秦軍也是客人,不可能給他們錢糧軍資等物,如果他們覺得空手回去,不好交差的話,也可以等幾天,自己前去找李自成要些資財,請他們帶回,至于李自成那邊,自有秦軍與他交涉。
李定國與馬進忠都表示,可以等幾天,卻不能空著手回去。
這二人也不傻,你張儀說得好聽,秦王也答應了,可是萬一事后秦軍不給錢糧,我們能怎么辦?等到秦軍回了關中,連面也見不到了,找誰去要?不如趁著眼下大家都在,直接將錢糧要到手里。免得夜長夢多。
張儀料到他們會這么說,因此信誓旦旦地表示,絕不能讓他們空手而歸。用不了幾天,便會有大批錢糧送到他們營中。
至于張煌言與革左五營那邊,張儀也做了保證,因此這幾家的主將都安定下來,就算著張儀如何與李自成交涉了。
轉過天來,李自成派牛金星來到秦軍大營,請張儀與白起過營飲酒。白起明白,這是李自成要向張儀攤牌了,按著事先商議好的,他推說營中軍務多忙,自己不便前往,牛金星便陪同張儀,二人一起來到大順營中,來見李自成。
聞聽張儀到了,御營中便擺開了酒宴,張儀進帳之后,發現大順國的重要將領和謀臣們都在,看來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眾人見禮過后,宴會便開始了,李自成等人向張儀敬過酒,張儀也回敬了,席上一片和諧之氣。
酒過三巡,牛金星站了起來,走到張儀面前,向他舉杯道:“此次大勝清軍,雖說是全體義軍將士用命,奮勇殺敵的結果,不過說到底,張丞相還是首功,若是沒有閣下的連橫之策,將天下人馬集合一處,也沒有今天。因此我敬丞相一杯。”
張儀站起身來,二人對飲而盡。
牛金星繼續道:“想我大順國與秦軍,自來便是一家人。當年官軍勢大,群雄盡被剿殺招撫,唯我家陛下,獨舉義旗,誓抗官軍。后來兵敗,而秦軍仗義出手,資助軍馬錢糧,這才使得我大順軍挺過一劫,如今明朝已亡,我家陛下奉天應命,登基大寶,不料又出了一個吳三桂,引清軍入關,我大順軍倉促應戰,準備不足,才讓清軍揀了便宜。此時又是秦軍出手,不光有張丞相輾轉千里,說服各軍,還派白大將軍親自將兵,這份恩情,大順國永世不忘。”
張儀一笑:“既為一家人,便不說兩家話。秦軍這樣做,不光為了大順國,也是為了自己。”
牛金星看了一眼李自成,繼續道:“按著先前的約定,直隸與京城當歸屬秦軍,這個我家陛下沒有半點猶豫。人生在世,無信而不立,更何況是君主。因此我家陛下請先生前來,就是要完成先前的盟約。”
張儀微微點頭:“哦,是這樣啊。好……好……”
他只是微笑點頭,卻不表態,也不謝李自成,因為他知道,牛金星后面準還有話說。
果然不出所料,牛金星說完了,宋獻策站了起來:“只是整個直隸與京城加在一起,地方數千里,城池幾十座,再加上北防重地山海關,沒有幾十萬人馬,如何鎮守得住呢?”
張儀皺起眉頭:“宋丞相說的有理,我家秦王也為此事擔憂,秦軍此時占有關中,漢中,兵力還將就夠用,一旦將整個直隸拿過來,可就捉襟見肘了。卻不知宋丞相有何良策?”
宋獻策一笑:“我家牛丞相方才說了,大順軍多次承蒙秦軍相助于危難之間,自感無以報答,而我家陛下覺得,眼前便是報答貴軍恩情的機會。”
張儀笑道:“是嗎?張儀洗耳恭聽。”
宋獻策道:“說來也甚是簡單,既然貴軍人馬不足,我大順國愿助貴軍一臂之力,留下十五萬人馬,以劉宗敏大將軍為主將,助貴軍守住山海關與直隸,等到貴軍招兵買馬,兵力堪用之時,我們再撤軍,張丞相意下如何呢?”
張儀心頭暗笑,這哪里是留兵幫助秦軍守土?分明是不想分給秦軍地盤。要知道,此時秦軍只有兩萬多人馬,大順國留兵十五萬,幾乎可以將整個直錄完全控制起來。那時候秦軍被困在京城,四面都是大順軍,不要說招兵買馬,就算運輸糧草也得從人家的地盤上過,一旦大順軍翻臉,秦軍立成甕中之鱉,也虧得他們能想出如此狠招。
目的雖然如此,可宋獻策說得冠冕堂皇,換了一般人還真不好反駁,若是直接駁回去,卻顯得秦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而且事實上,秦軍這點人馬,還真不足以控制直隸,單單是京城和山海關的防務,就至少需要七八萬人馬。
于是張儀緊皺眉頭,沒有立即回答。他沉吟半晌才道:“宋丞相的話很有道理,我秦軍兵力不足,控制不住直隸,這還是小事,一旦清軍再從山海關殺回來,豈不又造成了先前的局面?那么我們這一戰的勝利,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宋獻策忙道:“對呀,我家陛下正是擔心這個。”
牛金星道:“為了大局著想,請張丞相答應我家陛下的提議。這不光對你我雙方有利,對天下大勢,也是非常有利的。秦軍與大順國控制了直隸,河南,關中等地區,就立于不敗之地。一旦有事,雙方可以互為援助。”
宋獻策道:“不光如此,只要我們雙方占有直隸,向東可以攻擊山東的范雎,向西可以進占山西,范雎乃是秦軍的叛徒,而孫傳庭的北明,又是我家陛下的死敵,我們可以將直隸作為前方的基地,進攻敵人非常方便。”
張儀還是皺著眉:“你二位說得有理,可是以秦軍此時的軍力,根本無力進攻山西與山東。此時孫傳庭部下十萬人馬,而且大多由他親自操練,十分精銳,范雎在山東也有二十萬以上的軍隊,我秦軍還很弱小,只能自守啊。”
宋獻策道:“正因秦軍力量不足,才好在直隸安頓下來,招兵買馬,擴大實力呢。”
張儀道:“直隸這個地方,好是好,但有一樣,地形平坦,幾乎所有的城池都在平原之上,又無大河,無險可守,這對于養精蓄銳來講,并不容易。我秦軍在此,范雎定然不安。他會想辦法前來進攻的。正所謂圣人不居險地。雖然有大順軍的相助,但總覺得留在直隸并不安穩,而且直隸與我關中,并不接壤,一旦有個閃失,想退回去都不容易。”
李自成聽出張儀話中有話,便開口問道:“那么先生有何高見?想必秦王對此,也有了自己的主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