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看著他,愣了又愣,總覺得他像變了個人,卻又說不出哪里變了,只能先將他帶離人群的非議,步履不停地拉著他的衣袖去了飯?zhí)谩?
方大娘見著他的時候,微笑著想給他盛飯,好像想起什么一般,握勺的手尷尬地頓了頓,去廚房里端了四菜一湯出來,做得精致好看,“寧醫(yī)師,您進(jìn)去坐,我端進(jìn)去給您擺好。”
“方大娘,你不必這樣。”寧蒙眉頭皺起,旁的人他都可以不在意,相熟的,對他照顧備至的方大娘,他卻不想生分。
方大娘堅持,寧蒙被大師兄按在桌前,方大娘認(rèn)真地擺好,跟大師兄的三個小菜放在一起,足足有七個菜了。
有黃豆豬蹄,豬蹄被燉了許久,油亮光滑的皮脂散發(fā)著軟爛甜香,儼然是小灶特供,還有板栗燒雞,保存極好的珍貴板栗同雞肉的味道完美融合,清香入鼻,引得其他人側(cè)目而視,剩下的兩道比較簡單,不過也是之前當(dāng)?shù)茏訒r期難以嘗到的——回鍋肉和醬鴨,最后一個湯則是味道鮮美的奶白魚湯。
寧蒙沉默地吃著,背對著眾人,看不到后面或艷羨或嫉妒或中傷的目光。是的,他就是要讓同門看到,自己吃的是什么,他們吃的是什么,差距在哪里,就算讓自己引起嫉恨也沒關(guān)系,他就是要給同門心里留下一個印象:師父吃得也跟我一樣豐盛,你們的嫉恨也應(yīng)該是雙份。
這樣的種子很重要,會在恰當(dāng)?shù)臅r候開出奇異的毒花。
這頓飯明明是他吃過最好的一頓,卻吃得很沒有滋味,他心亂如麻,地位的突然拔高,是因為師父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勁,所以才把自己找個由頭推出師門嗎?可是又沒有不容之意,還讓自己住在后院,至于那個烏金的獲得就更扯,不論是誰,只要進(jìn)那個房間,都能找得到吧,那么濃重的味道。
“大師兄,你進(jìn)過小書房嗎?”他狀若無意地問。
“有過一兩次。”
“里面有什么味道嗎?”
“不過就是多年未有人住過的霉臭氣,雖然時常打掃,還是”,大師兄眼看著他臉色大變,怕是以為自己瞧不起他嗎,那屋子雖霉臭,古籍卻是無價,“不過,只要認(rèn)真修繕一下,再將其中的古籍都保養(yǎng)一番,必然是個好地方。”
寧蒙敷衍著點點頭,沒什么興致的樣子,原來,旁人竟然聞不到那藥香嗎。
吃罷飯,告別了大師兄,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
大抵是昨晚通了個宵的緣故,他腦子昏昏沉沉的,在藥香里好像什么都沒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關(guān)于昨晚自己盤坐著在琢磨什么,一點都想不起來。
通宵的后遺癥大概顯現(xiàn)了出來,他又昏昏沉沉的,倒頭便睡了過去。
這一睡,又到了傍晚,被送飯的人敲門敲醒了。
整了整衣服,才去開門,客氣地接過飯食,獨自在房里吃著,并沒有點燈,他感覺自己變了許多,不點燈也可視物。
只吃了兩口便沒了胃口,這飯菜好是好,就是油膩,遠(yuǎn)沒有以前吃薺菜餃子來得酣暢淋漓,只能嘆息著,以后怕是吃薺菜餃子都是稀罕咯。
沒有課業(yè),沒有管束,他也不愿再去同門里湊熱鬧聽風(fēng)涼話,只能接受自己成為醫(yī)師傳人的現(xiàn)實,去了小書房。
同昨天一樣,熟門熟路地進(jìn)去內(nèi)房,只是這次找了根枯樹枝把墻壁門卡住,防止把自己困住,房頂上的空洞已經(jīng)補好,寧蒙手執(zhí)油燈徑直朝著臥榻走去,將那烏金翻了出來,放在手里細(xì)細(xì)端詳,明明就是一塊黑漆漆的泥巴,不知那醫(yī)師怎么這么寶貝它,甚至得到了它就能成為傳人。
憑空地,他聽到了那噬鏈的呼喚,仿佛是從烏金里發(fā)出來的,然后鬼使神差般地將它捏搓成一個鏈索模樣,用噬鏈一模一樣,它說著,“交易達(dá)成了,你得到了好運,現(xiàn)在該付出點什么了。”
寧蒙盯著那烏金,大喝一聲,“你是誰!”
那漆黑鏈索咔咔咔地顫抖起來,發(fā)出金屬碰撞的聲響。
“易博年!”
它怒吼著說出那醫(yī)師的名字。
“你是易博年的至寶,怎么又同噬鏈有關(guān)系。”寧蒙絕不相信親手被自己放回荒洞的噬鏈能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只能想到是烏金在裝神弄鬼。
“因為現(xiàn)在你是我的主人,你想讓我成為什么我便是什么。”連聲音都同噬鏈一模一樣,寧蒙真懷疑它是不是窺探到了什么,所以故意試探。
“那若是我想讓你成為一個故人呢。”
“我是烏金,只能仿物。”它語氣僵硬,像是毫無感情。
“那你可以成為噬鏈,你對噬鏈了解多少,它的能力你有幾分。”既然能變作噬鏈,是不是意味著它可能擁有幫我實現(xiàn)心愿的能力!想到這里,寧蒙有些心潮澎湃,若是不用殺人不用手染無辜鮮血就可以替喵靈報仇,也算是讓自己心里稍安。
“五分。”
寧蒙估摸著這五分不知夠用不夠用,還是問清楚了心里才踏實,“足夠打敗這府宅里最厲害的人嗎?”
“可以。”
“極好,我需要你幫我。”
師父那日還給了他千兩銀子,那是醫(yī)師的東西,理所當(dāng)然由他繼承。
寧蒙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揣著這么多錢去了鎮(zhèn)上集市。
鎮(zhèn)上熱鬧繁華,沿街的攤販賣各種他從沒見過的小玩意兒。
這邊繁華,阿鈴那邊卻陷入沉思,她不知該如何用這噬鏈,只能甩了又甩,指望它顯靈變長數(shù)倍,搭起一座通向?qū)γ娴逆i鏈橋。
不知是不是運氣極好的緣故,竟然真的如她所愿,一座鐵鎖鏈橋出現(xiàn)在那里。
阿鈴踩上去一步一步極艱難,腳下便是萬丈深淵,阿鈴雙手緊緊地抓著繩索,絲毫不敢放松,目光也只敢向前看,控制著呼吸和節(jié)奏,有驚無險地過了懸崖。
樹林里隱匿的男人微微嘆息,“之后的路,我就幫不了你了。”明明這樣說了,目光還是直直地盯著阿鈴,帶著千萬般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