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太願意，只是深深地低著頭，神色淡淡地，站在那裡沒有動。
會議室裡的氣氛很是微妙，沉寂了許久，她在腦子裡思索著怎麼委婉地拒絕，唯一的方法大概就是裝暈吧。
“看你們跟她好像還挺熟悉的。”冰藍絲毫不覺尷尬，閒閒地開了口。
“上過一月的課了。”雲泊答得簡練，眼中的光彩卻是擋不住，這個人的到來叫她很是欣喜。
“那我就公平一些，也給她上上課，再讓她挑。”
沒想到這人居然還講些道理，她擡頭看去，他的大眼睛眨巴著，只叫人覺得真誠，臉上的笑意也斂了斂，有種清風拂來略過髮梢的生動純情。
雲泊拍拍她的肩，力道剛好，帶了警示，“也好，那你可要好好學。”
她點頭應聲，“聽老師的。”
各位老師面上的表情都不太自然，那位餘者也不想多呆，又換上標誌性的微笑，將座椅推回去，拎著林措離開了。
這一次她沒有再掙扎，乖覺地跟在身後。那人一路往明珠塔去了，明珠塔位於學院的中央，是個十層樓左右的高塔，很是破舊，算是一座危房，少有人去。
“餘者老師，這裡不允許學員進入的。”
“跟我來。”溫柔的男低音，他的語氣帶著不容忍拒絕的堅定。
“好。”
他不知從哪掏出一把極具年代感的鑰匙，打開古樸的門鎖，推門而入，“進來。”
書，數不盡的古籍。
這裡的樓梯是類似盤山公路的那種，沿著明珠塔走一圈便往上一層，她邊走邊俯瞰學院，頗有些觀光的興味。
餘者腳步不停，一氣上到了頂層，那是一個小小的亭子，四方木柱高聳，撐起這座明珠塔的輝煌，斜角飛檐，雕樑畫棟，跟樓下所見的破敗倒是有一番對比，叫人驚喜。中間的臺子上供奉了一顆明珠，閃閃爍爍著。
他擡手摘了明珠，白玉的底座便在瞬間化爲齏粉，一陣風吹過去，那臺子好像本來就是那般空蕩。
“做我的徒弟，這珠子就給你。”
“我要這珠子幹嘛？賣錢嗎，它值多少錢？”
“......”他笑了，笑意不達眼底，收回了自己手中的明珠，“你錯過了它。”
“你叫我來，就是賄賂我嗎？”
“賄賂？”
“賄賂也沒有用，我想拜誰是我的自由。”
“他們想不想收，我說了算。”
這是威脅了，他一句話下去，只怕沒人敢收自己當徒弟了。可是，之前的糾結倒是在此刻有了答案，別無選擇就是選擇。
她低聲問道，“爲什麼收我呢？”
“因爲你倒黴。”
“那好，拜師就拜師，怎麼個拜法，有什麼流程。”
“這事須得當著所有人的面，師徒各自爲對方準備一件拜師禮，我讓雲泊安排一下時間，你自己去準備吧。”
“那你，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在送禮這方面，她比較主張送別人想要的，送了不那麼需要的浪費資源又不討好，很是沒必要，這才問了問。
“你的小兔子，我覺得挺好。”
“我沒有什麼小兔子，那老師沒什麼特別的喜好，我就自己琢磨著準備一件吧。”
她溜得很快，根本不等人回答就已經沒了影。
冰藍準備的考驗和勸說通通沒用上，按理說，她不是這麼容易被威脅的人，倒是也沒有再糾結於這個，賞玩著掌中的明珠，思索該送她什麼好。
又到了求助時間，她聯繫了秦燃楓，向他打聽著。
“小楓啊，我覺得你這學院這許多年，肯定是見多識廣的。”
“那是自然。”
“那你拜師的時候，送的什麼呀？”
“我啊，雲蘇老師當時一眼就看中了我這個潛力股，所以便讓我隨便準備準備，我就送了他一個跑步機，大家也都知道，雲蘇老師最是喜歡跑步，學院的跑道就是被他跑壞的，雲泊老師當初還暗示了我好久，甚至打算學院出錢幫我買這禮物呢。”
“這樣啊，我覺得你觀察入微，送禮送到了心坎裡，果然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徒弟。”
“哎，過獎過獎。”
“那其他幾位呢，比如璃琉、沐雪、沐城、落生他們？”
“他們呀，落生雖然是5班的，但是比我來得晚一些，他送禮的時候，送的是一套定製的手術刀，可把法燈老師給高興壞了。”
“......”她默了默，不好評價，投其所好大概是共通的吧。
“沐雪嘛，她送的是一盆花，黛鬆老師最愛綠植，好像送的還是什麼珍稀物種，我也不懂那個。”
“璃琉嘛，她送的是按摩儀，陽結老師年紀大了，送這個倒也挑不出錯處。”
以上這些都沒有什麼實際的參考性，“哎，那沐城呢？”
“他啊，他空著手去的。”
“......”林措本來也這般想，可是見那餘者的態度，覺得不準備怕是要出事，只好又委婉地問了問，“你說，要是沐城這種人以後收了徒弟，會收到什麼禮物？”
“他呀，他說過最喜歡糰子，常常給他買些糰子吃就行。”
“他還真是很愛吃呢。”
“那當然，那家糰子可是沐雪買給他的。”
彷彿吃到了什麼大瓜，她追問了一句，“嗯？沐雪？”
“啊，沒什麼，我什麼都沒說，你別跟他提。”小楓慌慌張張地掛了電話。
看著手機界面，她覺得好像有些不舒服，說不上來是哪裡，但是就是有些悶悶的，煩躁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響個不停的電話吵醒，亂著頭髮接了起來，聽筒那頭，“是我。”乾淨好聽的音色，只聽著這兩個字便能想到那人的微笑。
“老師你好。”
“半小時後在明珠塔上課，準時到。”
“老師，今天是休息日。”
那頭根本不聽，直接掛了電話，“......”
長嘆一聲，“我這是造了什麼孽。”說罷又拍片自己的頭，好清醒一些。
努力地爬起來洗漱了一番，去了明珠塔，塔門未關，她輕輕地推開，晨光透過窗戶，將一層的書房照得亮堂堂的，那人就背對著自己，撿了本書正看著，聽到聲響這才轉過身來。
還是熟悉的濃眉笑眼，洋洋灑灑地襲來，好像被吵醒的不愉快都散去了許多。
“來得剛好。”指尖的書頁泛黃，空氣裡有若隱的留蘭香，他隨手將書遞給她，“就是這本啦。”
她接過，有些好奇地看過去，正對的那一頁是首詩。
紅塵西決，醒悟十芳。黯然是遇顏歸期，羣舞曼亭壁。天若依藍，地若倉惶，獨看於西樓歌錦之中，餘輝落映嫣容。呼嘯雲笛聲，如歌唱心茫，停樓一方。蒼色如晝白，夜幕如昏黃，俯視羣飛離言，與子若情長，蔥蘢心憂傷，念君如燈明，江林煙波秋水寒。新鳴獨月，奼似這般闌珊深處，化作一縷幽光，獨守蒼老，今我心何在。
她不解，又朝前翻了翻，又朝後翻了翻，皆是空白，這本書竟然只有這一頁。“老師，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啊，先是鍛鍊你的文化素養，再教授別的。”
“老師，我大學畢業了。”
“那你看不明白？”
“......”她抿了抿嘴，無話反駁。
“今天你就在這裡待著，待到四點再回去休息。”
“那我，”
“你的午飯有人來送，對了，雲泊說拜師儀式就安排在明天早上，相關事宜晚上她會跟你說。”這兩句話將事情都交待得清楚明白，沒給她插嘴的空間。
“......好。”書房倒是還算乾淨，老式的玫瑰椅和雕花書桌，旁邊還備了些紙筆，倒是齊全。
冰藍出了書房，關上門，心裡在偷笑，“果然，這師父一當，她都乖巧了起來。”悠閒地散著步回去再睡一覺。
林措盯著那詩，百度什麼的各種途徑都查不出它的意思，只看字面意思的話，是情人思念的詩嗎？邊看邊撓頭，撓禿了都沒看明白，她也不再堅持，想著去書架上找找線索，從老師剛剛站定的位置找起，這本書薄得很，即便從書架裡抽出來，也完全沒法分辨它的來源。
她隨手又拿了幾本書，看了看這才發現，都是小說啊，還是很有些年代的小說，有清代的七俠五義、七劍十三俠，有梁羽生的冰河洗劍錄、俠骨丹心等。
“老師是讓我在這裡參透武俠嗎？”
雖然這麼唸叨了一句，但是不得不說，這些小說有名是有原因的，就好比此時的林措，拿著一本七劍十三俠正看得入迷。
善似青松惡似花，青松冷淡不如花。
有朝一日濃霜降，只見青松不見花。
開篇這首詩，“嘖”她不由得讚了一聲，這纔是寫得通俗易懂，別有深意，老師給自己的那個難題就複雜得很，哪是一般人看得懂的啊。
送飯的雲泊進來的時候，就看著那人坐在桌前，看得入神。
她走近了，將盒飯放在書桌上，這纔看清了書名，臉黑了黑，“你就在這裡幹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