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證明,蘇染夏與七姨娘都多慮了。
陳姨娘自被搬回房間,氣火攻心吐了一灘血來,整日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嘴里念叨著‘那是我的銀子,是我的……’。
見往日風光無限的敵人,變成癲狂癡憨的模樣,縱然七姨娘恨她至極,卻還是為她找來了大夫。
可陳姨娘生的是心病,哪能是尋常藥物能調理好的。心病還需心藥醫,蘇染夏不愿意為她醫就,她也只能日日躺在病榻上。
一顆毒瘤除掉,蘇染夏心里也輕松不少,不必在自己的家中,也過得如履薄冰,時刻擔憂半路有人殺出。
隨心情高漲的是食欲,近些天來太過忙碌,她一直虧待了自己的胃。
等到心情舒暢時,吃到那些令郎滿目的美食,蘇染夏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餓。
酒足飯飽之后,蘇染夏午睡一覺醒來,問起店鋪近來生意的事,在她走后秋染一直幫她照料生意。
秋染年紀雖然不大,但心眼特別活泛,一些問題不大的事情她都可以解決。
如她所想的,她走后店鋪里并無太大異動,秋染三言兩語的將近況帶過,說道‘脆香居’的林涵時。
她雙目里泛起柔光,說道:“小姐走后,林涵將他父親安置好,正在那別院里調理身骨呢。”
“那我還真應當去看望一下。”蘇染夏叫她幫自己疏理打扮,畢竟林涵是個經商人才,她有意大力提拔他,對方的事情她當然也得操一半的心。
林涵無愧于她的期望,將‘脆居閣’經營妥善不說,還在南市低價買來一處酒樓,準備經過她同意后,就再開一家分店。
蘇染夏趕去‘脆居閣’時,他并沒有待在店鋪中,她們便轉折到她給林涵置辦的院子中。
林澤正在院落門前,與其他孩童戲耍,遠遠看見蘇染夏的轎子過來,他便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在蘇染夏剛下轎時就撲進她懷里。
或許是日子安穩不少,沒有他人的欺壓,林澤的性格比以前開朗不少。
蘇染夏沒有弟弟,也沒有嘗過被他人依賴的滋味,見林澤紅撲著臉頰沖她微笑,蘇染夏心底就一片柔軟。
“你哥哥在府上嗎?”她摸了摸林澤額前浸濕的頭發。
林澤乖巧的點了點頭,將她引進了門,來到東側的大院前。
林涵正端著一碗湯藥出來,抬頭間看見了蘇染夏,他連忙將湯碗放在一旁的石墩上,快步走了過來。
“林涵不知蘇小姐前來,未能上門迎接,還請見諒。”他拱了拱手說道。
蘇染夏噗哧一笑說道:“這才幾天沒見,你就和講起客氣了,不必在意表面上的事。”
林涵憨厚一笑,側臉時與她身后的秋染對視,兩人都鬧得面色泛紅。
記得之前,林涵還如一個木頭樁子,對秋染送秋波無半分反應,怎么今的只是對視一眼,兩人就都不好意思起來了。
莫不是,就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里,倆人身上又發生什么不成。
蘇染夏幾人寒喧幾句,就進了房門探望林涵的父親。林涵只請了
一個老婆子做飯,房間與院落的打掃,通通是他一人。
林老所住的房間,是宅子里最大的一間房,按著自己父親的喜好,林涵尋了一些清雅物件擺放在房間里,將簡陋的房間布置的典雅清新。
林老剛喝完湯藥,正半靠在床上的看書。
第一眼見到林老時,確實給了蘇染夏文弱書生的感覺,雖然細細的魚尾紋爬在了他的眼角,他骨瘦如柴,病入膏肓。
但他身上那股儒雅氣質,即使經歷了歲月的洗滌,也難以消減。
那林老看書很癡迷,他們這么多人走進來,他的眉頭都未皺一下。
“爹,我和你說過的蘇小姐,來看你了。”林涵將房門關上說道。
聞言,林老抬起了頭,望見站在門前的蘇染夏,就準備起身下床。
蘇染夏連忙上前攔住他的動作,讓他躺在床上說道:“林叔不必多禮,你有病在身,還是多歇息些為好。”
靠近時,她才注意到林老手臂上,布滿青紫色的淤青,那淤青顏色雖有些淡去,但依舊能想象,林老在那林府中受了多大的苦。
林老察覺了她的視線,忙將自己卷起的袖子抹下,有些尷尬地笑道:“家丑,讓蘇小姐見笑了,只是些小傷罷了。”
身后傳來林涵帶著怒意的聲音,即使不用扭頭,也能知對方臉上的恨意:“什么小傷,要是我晚到一些,怕是您老就交代在那里了!”
想起剛見到父親時,他全身布滿的淤青與鞭傷,林涵就覺得一把火燒著心臟,怒氣擠滿了胸膛幾乎要炸裂。
蘇染夏也是有父親的,自是能明白他心中的感受,當得知自己父親被暗殺時,她也與林涵一般,滿腔怒火無從發泄。
“你莫要嚇著蘇小姐!”林老瘦弱的臉上露出焦急,語畢,他有些神經質地握著手說道。
“聽涵兒說,我這次能從府上逃出,還多虧了蘇小姐鼎力相助。涵兒與澤兒運氣好,才能遇見你這般菩薩心腸的人。”
林涵端來朱紅圓木凳,讓蘇染夏與秋染坐下,自己一人站在床邊。林澤一個幾歲小娃,待在這里聽他們說事實在無聊,便被林涵遣去院子里玩耍。
八月,正是萬里晴空的日子,徐風從木條窗帷溢進來,吹得人有些昏然。
“林叔言重了,既然我與林涵結交,他便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難,我怎能不幫。”
蘇染夏讓秋染拿出禮盒,三只長扁漆木盒,里面用黃色絲綢包底,各自擱放著百年草藥。
她接過木盒,將盒子放在床旁的茶幾上,說道:“這是染夏的一點心意,您氣血不足,面色暗黃,恰好多喝些陽性藥物,調理身骨。”
那盒子看著就不凡,里面的藥草有多重要,用膝蓋想也能得知。
“收不得,收不得,我們林家已經受了你太多恩惠,若是再平白無故收你的東西,可是要遭天譴的。”林老忙將盒子推過去,染白的腦袋,搖的像撥浪一般。
蘇染夏心中一笑,怎么這林老看著博學,卻和自己父親一樣,講究些天意天譴。
既然老人家不
愿意收,蘇染夏便將盒子遞給了林涵,關于調理父親傷勢的東西,林涵倒是不客氣地收下了草藥。
蘇染夏又聊了幾句,關于林老傷勢的問題,發現他所受的都是皮外傷,并沒有傷及內臟。只是因為在林府的那段日子,終日里待在陰暗房間里,三餐不繼,才落下了病根。
那林衛森本是想將林老餓死,但因他平時人緣不錯,不少下人偷偷給他送藥材與飯菜,他才能熬住最后一口氣。
“那段時間,沒了兒子沒了妻子,我簡直失去活下去的信心。還好孩兒她娘保佑,讓我們遇見了蘇小姐你。”
林老說著就老淚縱橫,讓蘇染夏同情之余也有些咋舌,大概因為自己的父親剽疾輕悍,她從未想過,世上還能有這樣多愁善感的父親。
大概這也是,林涵的母親能當家的原因吧。
從林涵那里回來后,蘇染夏就發現秋染時不時地往外面跑,對此她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秋染的歲數也不小,春心萌動是很正常的事。
蘇云雪的婚事已經開始籌備,定國侯府的庶女出嫁的事情,傳的滿城風雨。
下嫁給偏遠地區的老頭,本就是定國侯府愧對了她,加之老祖母心有歉疚,這場婚禮辦的就更是盛大。
全府的下人,都因這場婚禮忙碌著,卻無一人被嫣紅氛圍而感染,其中最已與的,便是當事人蘇云雪。
蘇染夏沒有想到,在自己妹妹出嫁之前,既然還能碰見她一次。
出嫁的女兒,出不得閨房,何況蘇云雪礙于臉面問題,就是死,也不肯踏出門檻半步。
可今的不止太陽大哪邊出,蘇染夏竟在去荷花池乘涼時,碰見了這個久未出房的庶妹。
天氣接連燥熱幾天,烈陽像是一鼎火爐,熔煉著世間萬物。秋染聽聞荷花池中的荷花將敗,就提議去池塘邊喝茶乘涼。
因悶熱天氣而困在屋里的蘇染夏,也幾天未出去走動,當即就答應了秋染的提議,帶著茶水與水果,就敢往荷花苑。
誰知,只是這臨時而動的念想,就讓他們在涼亭中,碰見了同樣出來透氣的蘇云雪。
往常,蘇云雪身邊總是做足了派頭,每每出行,都跟著三四個丫鬟。
可這次,她身邊但只帶了一個丫鬟。
那丫鬟蘇染夏有些印象,似是她從小到大的近身丫鬟,看來即使主子是豺狼,也會有尾追者愿意追逐。
比起幾月前的花容月貌,蘇云雪的臉色蒼白些許,面頰更是瘦出棱角來。
遠遠看去,單薄的身體穿著一襲白裙,在綠茵的映襯下顯得搖搖欲墜,仿佛一陣輕風拂來,就回墜入湖中。
那丫頭最先注意到蘇染夏,她人還未走近,就感受到一抹刺人的視線。
櫻唇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她提了提繁瑣重疊的荷花邊裙,身姿搖曳如扶柳,款款向涼亭走去。
說起來,這妹妹出嫁,她這個做姐姐的,不當面祝賀一聲怎能行?
當蘇染夏踏入涼亭時,蘇云雪就察覺身后有人,卻冷傲的不肯扭頭,只是一臉凄然的望著遠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