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夜色,無聲無息,籠罩著整個楚軍大營,星星困了,月亮也悄悄躲進了云層,連站崗的士兵都困倦了,昏昏欲睡地打著盹。
一個大帳之中,依然是燈光閃爍,兩個患難與共的人,在昏黃的燈下,訴說心事。
沈食其憐惜的擦去漢王王妃呂稚眼角的淚水,試圖擠出一個微笑,希望可以該給她一點的安慰,哪怕只有一點點。
可是,沈食其最清楚,此時此刻,也許,只有最有力的一只手,才是這個女兒家最需要的,任何語言,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都是不合時宜的。
于是,沈食其用自己的手,緊緊握住呂稚那只冰冷的玉手,緊緊的,用心底里最柔軟的思緒,緊緊包圍住那只手,試圖給她一點點溫暖,讓那只冰冷的手重新溫暖過來。
同時,他張開懷里,把這個女兒家緊緊抱在懷里,任憑她的淚水打濕了自己的衣衫,任憑這個弱女子把自己的心揉碎……
不知道過了多久,呂稚終于哭夠了,從沈食其的懷抱里探出頭來,這時候,她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的異樣,不是她覺得躺在一個男人懷抱里很正常,而是她的心思,卻在另一件事情上,而且,這件事情,萬萬不能露出去一點,哪怕是一點點,否則,將會萬劫不復(fù)!
“還有……”呂稚輕輕的訴說著,告訴了沈食其,虞姬的病情,以及向他詢問怎么延續(xù)病情的方法,究竟是為了什么。
并且,千叮嚀萬囑咐,在虞姬的病情上做手腳的事情,是非對錯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千萬千萬不能泄露一個字。
這時候,沈食其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虞姬的病拖了這么久,還沒有好,竟然是被悄悄做了手腳,是王妃推波助瀾的一步棋。
沈食其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守口如瓶是肯定的,而且這件事,是要一輩子都爛在肚子里的。
此時此刻,沈食其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滿腹內(nèi)疚,這場禍事,的確是自己無意之中造成的,要不是自己嘴上沒有把門的,亂說話,哪里會讓王妃陷入如此的困境之中呢。
而且漢王王妃呂雉,滿臉淚痕,一個弱女子,不僅經(jīng)歷了生生死死,還要面臨這樣艱難的局面,而這樣復(fù)雜的局面,即使使出渾身招數(shù),也未必管用。
這里是人家項羽的地盤,而且有重兵把守,就算舍身相救,也未必能夠幫得上什么忙,說不定還會添亂。
“王妃,都怪我太過魯莽,胡亂說話,才讓王妃陷入如此尷尬的局面,”審食其看到漢王王妃呂雉滿臉愁容,愧疚地表達著自己的歉意。
“這也不能怪你,再說你也是無心,都是天命,一切都是天命。”呂雉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無奈的說,“而且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怪誰都沒有用,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王妃真是知情明理,讓我說什么好呢。”審食其站起來一躬身,久久不肯站起身來。
“你怎么這么客氣呢,你我一起在楚軍做俘虜,生死都經(jīng)歷了,怎么還要說這些,太見外了吧。”呂雉看審食其滿臉愧色,趕緊勸慰他。
“依我看,霸王未必就會馬上行動,這樣的事情關(guān)系重大,是需要周密計劃的,”審食其說道,“我們盡管是霸王的階下囚了,也未必就沒有機會,畢竟,我們對霸王和虞夫人沒有任何惡意。更不存在威脅的,起碼現(xiàn)在暫時還沒有,就是霸王想歸隱,畢竟,還沒有付諸行動。”
“話是不錯,只要我們對霸王沒有惡意,也構(gòu)不成威脅傷害,就暫時不會有什么危險,”呂雉點點頭,說道,“關(guān)鍵,是霸王隱退,這不是一般的小事,做不到萬無一失,他們哪里會安心呢。”
“問題就在這里,讓霸王安心,對我們放心,才是唯一的保全辦法。”審食其說道,“霸王隱退,楚漢戰(zhàn)爭就會停止,這對于漢王來說,也是一件好事,這件事情,只要我們能夠守口如瓶,就會天下太平”
“即使我們能夠做到,不對任何人提起,霸王相信嗎?我們畢竟是漢家之臣,和霸王是敵對一方的,”呂雉說道,“而且我還是漢王王妃,這就更難了。”
“如果霸王帶我們一起走,母子連心,想必王妃總會惦記孩子,對他來說倒是一個隱患。”審食其說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看來,被滅口的可能性,最大,”呂雉嘆了口氣。
“王妃不是說,兩千年之后的歷史上,王妃是全身而退的嗎?”審食其說道,“據(jù)王妃講,歷史是不能改變的,也就是說,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審先生說的有道理,”呂雉托著下巴,仔細思考著,“不過這生機是什么呢?霸王的豪氣?和虞夫人的姐妹情誼?這些似乎還不夠,也不夠分量。”
“說不定,利用我們的身份,還可以做一步棋子,幫助霸王設(shè)定迷局。”審食其也陷入了沉思,一邊想,一邊說,“霸王兵敗,總要有一個合適的理由,遮人耳目的理由,不然,怎么瞞得過天下所有的人?”
“有道理,幫助霸王制造瞞天過海的迷局,我們的身份再合適不過了,不過,我們要怎么做呢?”呂雉問道。
“那就要看時局的發(fā)展了,不過,這一步的前提是,讓霸王相信,我們對他不會構(gòu)成威脅,更不會危及他們的安全。”審食其說道,“否則,勢必會被滅口,一切就都是空談。”
“這倒是真話,我們原本就沒有傷害霸王的想法,而且在楚軍做囚徒這些日子,我們只有感激的情分,霸王對我們也還算了解。”呂雉點點頭,說道,“就怕我們回到了漢軍之中,霸王不會放心。”
“正是這樣,當務(wù)之急,解除霸王對我們的不放心,我們才會有一線生機。”審食其說道。
“那我們說話做事,要格外小心,“呂雉說道,審食其點頭應(yīng)允。
夜色已經(jīng)越來越深了,審食其看呂雉滿臉倦容,這一天,也真夠她受的,可憐的弱女子,卻要經(jīng)歷如此復(fù)雜的局面,滿眼含著安慰,還有一個患難至交的鼓勵,向呂雉點點頭,告辭出來。
一夜昏睡,呂雉頭疼欲裂,兩眼也露出了疲憊之色,早有跟隨虞姬的小丫頭上來問安,還告訴她,虞姬擔心她,已經(jīng)派人過來幾次了。
呂雉收拾一下,來到虞姬的大帳,只見小桌上,一樣小菜,一碗熬得稀爛的五子粥,還冒著熱氣,見到她進來,虞姬滿臉帶笑。
“姐姐沒有睡好吧,快趁熱吃點東西,”說著,親自過來安置碗筷。
“妹妹還沒有大好,不用自己動手,姐姐哪里承受得起呢?”呂雉坐下,客氣一翻。
“姐姐怎么忘了,我生病這么久了,姐姐是怎么照顧我的,難道就不讓我表達一下心意嗎?”虞姬笑著,端起粥碗,捧給呂雉。
呂雉看她說得真誠,不好再推辭,趕緊接了過來,低頭吃飯,不大一會,吃完收拾停當。
“我的好姐姐,你瞞得我好慘,”虞姬拉著呂雉的手,責備道,“妹妹可是一心待你。”
“姐姐也是真心待你,”呂雉看著虞姬,自然知道,項羽已經(jīng)告訴她了所有的一切,不禁嘆了口氣,說道,“這樣的事情,原本是應(yīng)該爛死在肚子里的,要不是霸王苦苦追問,姐姐怎么也不會說出來的。”
“這倒也是,”虞姬笑著說,“姐姐來自兩千年前,真是太奇怪了,項大哥說,那個歷史上,竟然還有我呢。”
“不僅有,你還是個家喻戶曉的大人物呢。”呂雉笑著回答。
“姐姐又拿我取笑了,那霸王別姬,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故事呢?”虞姬不禁好奇地問道。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這就是歷史上記載的,霸王別姬的時候,妹妹所做的《垓下歌》”呂雉笑著說,“這是幾千年的傳世之作,美人賦之,反復(fù)詠唱,說的就是妹妹。”
“難道我還被人記住了幾千年?”虞姬也笑了,不相信的瞪大眼睛。
“我肯定,絕對是。”呂雉笑著點頭。
“姐姐,項大哥還說,歷史上記錄的,是你回到了漢軍之中,可是,我和項大哥都不愿意讓姐姐走。”虞姬又說。
呂雉看著虞姬,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也許,更是項羽對自己不放心的表現(xiàn),畢竟,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多到威脅到他們的將來。
看來,正像自己和審食其擔心的那樣,該來的總會來的,而且還來得如此之快,怕也沒有用。
“姐姐何嘗不想留下來呢,跟隨霸王和妹妹,一起去過清凈而幸福的生活,”呂雉嘆了口氣,說,“據(jù)歷史上記載,漢王在稱帝之后,就會有諸多的姬妾,姐姐回去,不僅要面對政治上的強取豪奪,還要面臨妻妾爭寵的尷尬場面。”
“即然這樣,姐姐就更應(yīng)該留下來,”虞姬含著笑,真誠地說,“項大哥不會虧待姐姐的,我們姐妹也好有個照應(yīng)。”
“妹妹,姐姐心里清楚,項大哥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呢,而且姐姐對他也是充滿了仰慕之情,”呂雉說著,又深深地嘆了口氣,“仰慕一個人是很痛苦的,遠遠沒有愛一個人簡單,更何況,項大哥的心思都在妹妹這里,姐姐縱然留下來,有什么趣味呢?”
“姐姐還是對漢王一往情深吧,也有結(jié)發(fā)之情,如果讓姐姐留下來,是我的私心,倒是為難姐姐了。“虞姬不高興地說,小嘴撅起來了。
“小丫頭,又戲弄姐姐,姐姐現(xiàn)在不僅僅是一個女人,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母子連心,妹妹還沒有孩子,或許還體會不到。”說著,又是一聲長嘆,
“姐姐,你的心思我都知道,難道姐姐一定要走嗎?“虞姬看著呂雉,惋惜地說。“別說我不舍得,就是項大哥,也不情愿呢。’
“項大哥哪里是不情愿,是對姐姐不放心吧,畢竟這么大的事情,不做到萬無一失,他哪里能夠安心呢。“呂雉收起笑容,嚴肅地說,“姐姐是漢王王妃,這的確也是不爭的事實。”
“姐姐真是有顆七巧玲瓏心,什么都瞞不過你,”虞姬笑了,“讓妹妹看看,你的心是不是比比干還多著一竅?”
說著,虞姬上前拉住呂雉,要撕扯她的衣服,兩個人笑鬧在一起,一個沉重的話題就這樣被打破了。
兩個女人在這里笑鬧成一團,在這無意之中的談話里,呂雉也表面了自己的態(tài)度,作為一個女人,她情愿跟隨楚霸王歸去,可是作為母親,她哪里放得下自己的一雙兒女呢?
可是,面對虞姬,可以笑笑鬧鬧,還可以訴說自己的一番心事,而直面項羽,似乎就沒有這么簡單了,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沒有幾天,項羽就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