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探出個小小的腦袋來打量宮峻肆,宮峻肆的目光卻不曾落在他身上,“把他們關起來!”他不客氣地下達命令。
夏如水和洋洋馬上被幾個人推著往前走,關進了冰冷黑暗的屋子里。洋洋不曾呆過這種地方,小身子嚇得一個勁兒抖,夏如水緊緊摟著他,“洋洋別怕。”
屋里真冷啊,就像落在冰窖里一般,夏如水懷里的小身體瑟瑟發抖,洋洋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她試圖將他摟得再緊一些,但冰凍的空氣始終無法溫暖兩個人。宮峻肆,對于敵人,從來不會手軟,這是夏如水早就知道的,她只是沒想到,他對孩子也可以下這樣的手。
孩子……
她低頭,什么也看不見,只能用臉去碰碰洋洋的小臉,“洋洋?”
洋洋輕輕地哼了哼,他是個堅強的孩子,即使冷成了這樣也沒有大喊大叫,但她能感覺到,他撐和很辛苦。再這樣下去,孩子會凍壞的,她只能站起來,去敲找那扇厚重的門。
不知道敲了多久,連喉嚨都泛著啞,那扇鐵門忽然嘩一聲打開。夏如水松了一口氣,“求你們,放過我的孩子吧。”
“放過你的孩子?”冷冷的女音響起,硬得如冰塊一般,透過極凍的空氣傳來,“憑什么?”夏如水瞇了瞇眼睛,終于看清,眼前的人是宮峻雅。
當年宮氏的大難,宮峻雅被送到國外,宮峻肆不許她回來,所以僥幸沒有被牽連。她比之四年前成熟了不少,眼底的驕縱已經沒有,但卻泛起了一股無情的冷。這冷,竟和宮峻肆有幾份像!
夏如水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叫出她的名字來。宮峻雅毫不隱藏對她的恨意,其實早在五年前她就不喜歡自己。
“這是你們咎由自取!”
“可他終究只是個孩子。”她低頭,撫著懷里的洋洋,辯解。
“是孩子又怎樣?”宮峻雅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洋洋身上,沒有半點的緩解,“誰叫他投錯了胎,要做你的孩子。”
“可他也是……”宮峻肆的孩子啊。
“如果不是你,修宇哥也不會死!你知道嗎?他為了保護我哥,爆炸的那一刻把我哥死死壓在身下,自己最后被炸得……”宮峻雅再說不出話來,唇瓣在顫抖,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么喜歡的韓修宇,那么帥氣優雅又和氣的韓修宇,最后死得那般凄慘。
“整棟樓,只有我哥一個人逃脫,這種恨,就算把你們的皮扒了骨頭拆了都難以解除!”
夏如水深深地埋下了頭,身子無盡地顫抖起來。這都是她的錯……
“對不起!”
“知道對不起就更應該去死!把溫度調底,調到最低!”宮峻雅犀利地吩咐,不留一絲情面。門,呯一聲合攏,屋里再次漆黑。夏如水這才從深深的內疚里猛然驚醒,抬頭去拍門,“求你們,至少……”
此時,還會有誰聽到她的聲音?
她想說的是,至少把洋洋帶出去,至少讓她說清楚,洋洋是宮峻肆的孩子。
“媽媽,我冷。”低微的聲音響起,是洋洋發出來的。這個孩子平日里雖然膽小但極為堅強,沒有到了極致,他是斷斷不會開這個口的。
夏如水不得不急急轉身,復將他摟在懷里。他的身體如冰塊一般,她的亦如是,兩具冰冷的身體又如此能熨暖彼此?
她怕洋洋被凍壞,只能用手去按摩他的身子,洋洋縮了縮,“疼。”是啊,越是冰冷,手腳越是無法碰觸。但若是不這樣,血液不流通,情況會更危險。
她輕輕握住了洋洋的手指,“好孩子,忍一忍,忍一會兒就沒事了。聽媽媽的話。”
“嗯。”洋洋低低地應了一聲,再沒有喊疼,但牙根比之剛剛咬得更緊了。夏如水一遍又一遍地為他按著身體,感覺冰冷刺進自己的五臟六腑,整個人都幾乎要被割裂。
這真是嚴酷的懲罰啊,如果沒有洋洋在,她反而會覺得暢快。那樣的深仇大恨,此時的極致折磨……才配。
她閉了閉眼。
洋洋的身體終于暖了過來。
夏如水來未來得及高興,卻發現,他的體溫一路飆升,不是暖過來了,而是……發燒了!
“洋洋,洋洋!”她被嚇得不輕,搖著他低叫。
洋洋閉著眼,連呼吸都那么輕淺,只低聲道:“冷。好冷。”
發燒后的他比平日更怕冷,可以想見此時正經受著怎樣的痛苦。夏如水忍著的淚水終于止不住叭叭滴落,“洋洋,挺住,媽媽給你想辦法,媽媽送你出去。”
洋洋低低地嚶嚀了一聲,那般虛弱,仿佛隨時會死去一般。夏如水的心僵成了一團,擰成麻繩,本就疼痛的五臟,此時直接碎裂。
她抱著洋洋再次大叫起來,“開門啊,開門啊,快開門啊,孩子生病了!”
這一次,誰都沒有理睬她……
喉嚨喊到嘶啞,手背拍得腫起來,她甚至償到了口中腥甜的滋味……
“宮峻肆,你可以恨我,但不能這樣對洋洋,你會后悔的,真的。”她無力地呼著,無數遍重復這句話,但在這樣漆黑沉重的世界里,誰會聽得到呢?衣袖,被輕輕扯了扯,是洋洋。
“媽咪,我……沒事。”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想安慰自己的母親。
夏如水把臉緊緊貼著他的臉,連不敢再滴出一滴眼淚來,怕眼淚結成冰將他凍得更厲害。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夏如水以為自己也要被凍死的時候,門開了。
屋外,染過來一絲絲溫暖,她沉重地抬了抬眼皮,能看到自己垂落下來的睫毛上那片片白色。她沒有急著去看門外的人,而是第一時間去打量懷里的洋洋。他的小臉通紅通紅的,不知因為被她護在懷里的緣故還是發燒的緣故,身上沒有地方結冰。他的呼吸灼熱滾燙,但至少……還有。
她松了一口氣,這才瞇眼去看外頭。強烈的光線讓她有些無法適應,但那具高挺的身影卻那樣醒目,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是他!
宮峻肆!
五年來,無數次在夢里,她總會見到他,所以并不陌生。他的面容依舊,俊美無敵,似乎雖然并沒有給他留下任何痕跡,跟五年前一模一樣……又似乎,變得不一樣了。他一身黑衣立在那里,就像全身長滿了利劍的黑夜主使,從頭到腳,沒有一絲溫度。
大抵,他的溫度和此時屋內的溫度一般。
夏如水試了幾次都沒有站起來,最后只能踉蹌著跪下,“求你,孩子發燒了。”
宮峻肆的表情冰冷,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掀起任何波瀾,她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只是個孩子,而且,他是……他是……”你的孩子幾個字,她用了好大的勁才有勇氣往外吐,但宮峻肆卻沒有給她說完的機會。
“只要是從你肚子出來的孩子,都該死!”
她張大了嘴,驚愕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他本就性冷,現在,更是接近冰點,無時無刻不像凝了冰一般,而且帶著戾氣。
雖然他近在眼前,但她感覺,他們已經隔開了千萬里。
“哪怕……哪怕他是你的孩子也要這樣嗎?”她顫抖著問。
宮峻肆幾不可見地扯起了唇瓣,“我的孩子,不能從你的肚子里爬出來,若真有那么一個,也只能怪他投錯了胎!”
竟是這樣!
五年前的他至少還有一絲人性,如果聽說是自己的兒子定然會在意,可五年后的他……冷得已經六親不認了。夏如水失望地閉了眼,她開始后悔生下洋洋,如果沒有生下他……
是她自私,自以為生下他便留得了一些宮峻肆的痕跡在,是她自以為自己有資格延續宮家的香火。
淚水,終于滾下。
無盡的悔恨。
宮峻肆轉身就走,就連步伐都泛著冷與無情。
“把他們帶走!”有人發布命令。
夏如水抱著洋洋被人拖了出去,才走沒多遠,洋洋就被人奪去。
“不要,不要帶他走。”她低聲叫著,但沒有人理她。她拼命地想要奪回來,但全身無力又被人押著。
她想要叫,可是喉嚨早就嘶啞……
她再也承受不住,軟軟地滑下去,閉了眼。
迷迷糊糊間,她感覺有人在她臉上摸著,低低地叫著什么。
“洋洋!”她猛然睜眼,握住了一只手。那手并沒有洋洋的那般柔軟,而且也大了許多,硬綁綁的,凹凸不平。
“啊啊,啊啊。”
當聽到這個聲音時,她定了定睛,看到了面前的宮儼。宮儼此時正一臉焦急地看著她,看到她醒來才眉開眼笑。
“啊啊,啊啊。”
“爺爺。”夏如水一松勁,坐了起來,“我怎么會在這里?”
“啊啊,啊啊。”宮儼已經失語,說什么誰也聽不懂。夏如水握住他那只蒼老的手,“您就住在這里嗎?住得還習慣嗎?”
“啊啊,啊啊。”
屋里的擺設裝飾都古香古色的,都是為老年人量身定做的,和宮宅以前的風格差不多。而屋外,立著數個傭人,隨時供候差譴。
終究是親爺爺,宮峻肆對他極為不錯。
“宮老爺子,夏小姐醒了,是不是該吃飯了?”其中一個傭人眉開眼笑,像逗孩子般對宮儼道。
宮儼啊啊著,這才示意他們把東西擺起來,拉著夏如水要一起吃。夏如水恍惚了一陣,突然想到了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