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連下了幾日的小雨,天空終于開始放晴。雨后初晴的日子讓不少行人都覺得神清氣爽,邁著輕快的步子,或是逛街,或是上班。
此時正當陽春三月,大街旁的樹木長出不少嫩黃的新葉。在大城市很少能夠看到這樣嬌嫩的新葉,加上又是剛剛經過春雨的洗滌。陽光一照上去,閃亮閃亮的。乍一眼看上去,卻是舍不得移開視線。
易時煊提著兩大袋剛從超市買來的東西出來,就在超市門口遇上他的前同事譚思遠。一雙眉頭微微不悅地皺起,臉上卻還是如方才一樣面無表情。
“我們倆還真是有緣,沒想到又恰巧碰上了。”譚思遠嘴角含著似有似無的淡笑,看不清何種神色的雙眸打量了易時煊的穿著一眼,又道:“原來你那么怕冷,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這事。”
易時煊眸中微微閃過一抹異色,臉上卻是沒有任何變化,語氣淡淡道:“我現在已經離開公司,你沒有必要再把我當成對手。”
“我把你當成對手,并非只是因為跟你同一間公司。”譚思遠眼神一冷,旋即微微前傾身體,湊近易時煊耳邊輕道:“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就是要超過你。無論是調香還是別的,這樣他才會喜歡我。”
“我已經說過我不喜歡林志海。”易時煊雙眸冷冷地看著譚思遠,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可志海喜歡你!”提起林志海,譚思遠平靜的情緒忽然就被擾亂。
“他喜不喜歡我是他的事,我也親口跟他說過我不喜歡他,難不成我還能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著他別喜歡我?”
易時煊覺得十分好笑,如果他能夠決定一個人是否喜歡他,他倒是真想讓林志海別喜歡他。省得這個譚思遠一看見他就像炸毛的公雞,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在盛清集團待了那么多年,他都不知道跟他同為盛清集團高級調香師的另外兩位都是那個圈的。更沒想到那個林志海會忽然跟他表白,說什么喜歡他兩年了,希望他能夠接受他等等。
無緣無故沒了幾個月的記憶不說,一醒來還要碰上這種糟心的事,他只覺除了煩躁還是煩躁。現在倒好,一出門就不小心碰上那個似他如“情敵”的譚思遠,今日出門真是忘了看日歷。
譚思遠跟他年齡相仿,兩人當了幾年的同事。雖說他們倆以前的關系是平平淡淡的,但卻不像現在這樣,見面就是敵人。
將近一年時間不曾見過譚思遠,莫名其妙就成了他的情敵,他是真不明白這件事的起因經過結果。無論他怎么想,就是想不出那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每次就要想起一點的時候,腦袋就像是要炸開了一樣,疼得他整顆心都揪在一起。仿佛那些都是埋藏在他心底,不可隨意想起的記憶那般。
“譚思遠!”
忽然冒出的高嗓音擾亂了易時煊的思考,易時煊稍微抬眼看向聲音的方向。只見十米之外有個男人正步履匆匆地趕過來,再定睛一看,正是方才所說的林志海。
果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易時煊心里默默暗嘆一聲。站在這兒跟譚思遠說話的幾分鐘,卻是讓他覺得像是站了幾個小時一樣累。微微低頭看看被大衣蓋得嚴嚴實實的腹部,眼角閃過一抹淺淺的溫柔之色。
譚思遠轉頭看一眼正朝他們走過來的林志海,再轉頭看著正低著頭的易時煊。眼角閃過一抹復雜之色,垂在兩側的雙手握緊又張開……
剛抬頭的易時煊尚未看清眼前的情形,就被忽然而至的雙手往后一推。突如其來的推動讓他腳步不穩,連連往后退了好幾步,卻在右腳踏空的時候,驚恐地睜圓了眼。
然而,預料中的倒地并沒有出現,略微有些豐腴的腰身正被一只有力結實的大手牢牢攬住。眼前看到的是飄著幾朵白云的天空,身體雖然是往后倒的姿勢,可攬在他腰后的臂膀卻讓他覺得莫名的安心。
直到易時煊被扶穩站定,他才想起剛剛那人似乎碰到了他的肚子,而他的肚子已經不小了。一瞬間,平靜如水的眼眸霎那一冷,卻又很快恢復了鎮定。
他心里暗道:或許那人只會以為他有個啤酒肚而已,畢竟,沒人會相信一個男人會懷著孩子,就算他說他懷孕了,也許別人都當他是在發瘋。
這樣一想,心里就更加平靜了。慢慢轉頭看向旁邊,只看到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的男人。高挑挺拔的身軀,棱角分明的輪廓,深邃幽深的黑眸正靜靜地凝視著他。
那雙黑眸像是會迷惑人似的,他看了一眼竟然就移不開視線。直到林志海跑了過來,詢問他是否受傷等等。他才恍惚回神,不明白他為何會覺得那雙眼睛迷人。
“時煊,你沒事吧?”林志海走到易時煊面前,溫柔體貼的詢問。伸手想要接過易時煊手上的兩個大袋子,卻是接了個空,有些尷尬地收回手。
“林先生,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明白,我對你真的沒有那種感情。”易時煊在心里頗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只望林志海能夠離他遠一點,再遠一點。
譚思遠或許是真的喜歡林志海,但他們倆是否擁有感情,真的跟他沒有一點關系,他不想卷入那樣的情感糾葛之中。
“時煊,這位就是一個月前跟你告白的林先生?”站在易時煊旁邊的男人忽然低聲開口,語氣淡淡的,看著林志海的黑瞳隱約浮現一抹難以察覺的怒意。
男人一開口,易時煊和林志海同時愣住,剛走過來的譚思遠也跟著愣住。至于旁邊那些路人倒是沒有聽清男人說的話,但卻是神色復雜地看著四個同樣出色的男人。
四人注意到旁邊那些路人的古怪視線,林志海和譚思遠是窘迫不已。易時煊神情一派平靜,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易時煊旁邊的男人面無表情,但那雙眼再看著易時煊的時候就會閃過一抹柔情。
“請問這位先生是?”不愧是經歷過不少事的人,林志海很快就恢復了鎮定,也不去注意旁邊那些路人的眼神。心里想著如果此時急急離去,反倒會更加讓人懷疑。
“時煊的……朋友。”憶起這個世界并非原先那個世界,男人不動聲色地將那句差點要冒出口的“伴侶”咽下腹中。
林志海聞言看向易時煊,卻見他臉上一派淡然。不否認也不承認,這樣的回答看來是默認了男人說的那些。可他怎么從沒有聽過易時煊有朋友呢?莫非是這幾個月認識的朋友?
“真是時煊的朋友?”譚思遠眸中閃過一抹深思,他記得易時煊向來都是獨來獨往的。看來這幾個月真是發生了很多讓人不可想象的事。
男人微微挑了挑眉頭,并未出聲答話,算是再次承認了他的身份。目光落到林志海身上的時候,又變得異常森冷無情。看得懂的人都知道,男人對待他們三人間截然不同的態度。
當然,這不包括頭腦正處于發昏狀態的易時煊,他沒有想到忽然有位陌生男人扶住他,讓他避免了那一摔。他相信如果真的摔了,肚里的小生命或許就會跟他說再見。
想到此,心里不由覺得好慶幸,幸好有個人扶住了他。不然,他真的很有可能失去這個已經在他肚里待了幾個月的孩子。
雖然剛知道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懷孕那時,確實是難以接受這樣的事。但隱隱之中卻又像是被未知的情感牽引著那樣,慢慢接受了這件事。他總覺得在他沒有記憶的那幾個月,應該是發生了很多事情。
無論是他接受孩子的存在這事,還是無名指上那枚不知何時帶上去的戒指,都在提醒著他,那將近一年的時間,都是很重要的經歷。或許他應該永遠都記得的,可他偏偏就是忘了那些。
“我有點事要和時煊聊聊,先借用你們的時間。”男人神情自然地說道,但一雙眼眸卻帶著冷冷的氣息。看著林志海時,那眼神隱約帶著狠戾。
或許是被易時煊身邊突然出現一個看來不凡的男人這事驚得回不過神,林志海傻愣愣地呆立著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譚思遠卻是看清了男人的眼神,冷酷無情,那是針對于他和林志海的。只要男人的視線落到易時煊身上,就會變得很不一樣,他看得出那雙眼中藏著的似水柔情。
倏忽之間,譚思遠明白了。易時煊說的其實一點兒都沒錯,他不喜歡林志海,也在盡量避著林志海。想不明白的是他,是他以為只要易時煊離得遠遠的,林志海就會喜歡他。
如果林志海真的會喜歡他,在易時煊消失的幾個月中,林志海或許就會注意到他的存在,但事實卻并非如此。到頭來,一切不過都是他被感情蒙蔽了雙眼而已,以為他總有一天會喜歡他罷了。
“時煊,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你的調香技術真的很讓我佩服。”想開了,似乎就覺得有個好的競爭對手,其實真的很不錯,只是他一直都是帶著別的感情來看待他的競爭對手。
易時煊聞言眉梢微挑,卻是冷冷淡淡地道:“彼此彼此。”
說真的,他也很佩服譚思遠的調香技術,但他已經決定不再調香了。他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竟會讓他心里有著這樣強烈的念頭,但他心里卻是真的這樣想的。
所以,當他被告知他已經被盛清集團辭退之時,他的心情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平靜。仿佛那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似乎還帶著淡淡的喜悅。
可喜悅過后又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哀傷,好像他曾經經歷過哪些讓他舍不得忘記的事。就如肚里的孩子那樣,似乎他曾經是期待著孩子的,可卻是沒有一點印象。
正垂眸凝思著,手上的兩個大袋子忽然被人接了過去,抬眼一看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那個讓他免于一摔的男人梅秋旭。林志海和譚思遠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離去。就似剛剛那些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不用麻煩先生,我自己來就好了。”不知為何,看到男人一左一右輕松提著兩個大袋子的時候,他心里竟然會涌出一些奇怪的情緒。
男人淡淡笑了笑,那是他來到這兒那么久,初次展露出來的真摯笑容。旁邊還在看熱鬧的路人嘀嘀咕咕了幾聲,看著易時煊和男人的眼神變得更加復雜,其中還有不少眼神看來很像是曖昧……
對于旁人那些眼光,易時煊從來都是視若無睹的。只是想到他身邊這人因為幫他而被這么多人誤會,不由覺得十分愧疚。如果不是要幫他,男人也不會被他們誤會。
“先生,真是對不起,害你被他們誤會了。”易時煊臉上帶著歉意,誠摯地朝著男人微低頭道歉。
“我不會在意那些的,需要我幫你提一袋回去嗎?”男人靜靜看著提著兩個大袋子的易時煊,再看一眼厚外套掩蓋著的腹部,隨后緩緩收回了眼。
“不用了,我就住在附近,走幾步就到了。”易時煊語氣平和地拒絕,然后微微點了點頭,旋即轉身向前走去。
雖然有些好奇那個陌生男人怎么會知道他的名字和林志海一個月前跟他告白的事,但他對他確實沒有一點兒印象。于是易時煊就當那都是因為聽到他和譚思遠那些對話,以及湊巧猜中了林志海的事。
男人彌漫著柔情的黑瞳看著那道熟悉的背影,眼神越加幽深似譚。伸出方才攬住那腰身的手掌靜靜看了許久,嘴角緩緩勾出一抹溫柔的淺笑。
——時煊,雖然你全都忘了,但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是會繼續的。我說過,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