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時煊八點多就醒了過來,但還是在床上稍微賴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先去浴室洗漱整理儀容,出來后就隨便找了一套衣服換上,也不擔心衣服合不合身,或者適不適合這種問題。
衣柜里放著的都是合他尺寸的衣服,想來葉特是真的費盡了心思。這些時間都是待在別墅,也不用出門,基本上不會擔心這樣的穿著是否適宜面對外人,自覺自在就好。
下了一樓就直奔后花園,這是易時煊這段日子養出的習慣。以前,他很少會有這樣的閑情逸致看看花,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如今好不容易有個長假,不如就好好享受享受這種愜意而自在的生活。
雖說他這段日子真的是白吃白住,但竟然都答應了婚事,也答應婚事之前不離開梅家,他自然會做到這點,不然他當初也不會點頭同意這事。
剛到后花園不久,利卡隨后就走過來澆花。易時煊靜靜看著利卡澆花,看得出來利卡應該很愛惜這些花。他曾經也聽過有人癡迷于花,本來以為利卡只是因為工作的緣故而不得不來澆花,此時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利卡,你很喜歡這些花兒?”他以前未曾見過別人如何澆花,但利卡此時的神情卻讓他覺得利卡是真的很喜歡這些花,是他看錯了么?
“對啊,易先生怎么知道?”利卡臉上帶上驚訝的喜悅,他在梅家澆花拔草半年,卻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沒想到這位剛來不久的易先生就看出了這點。
易時煊也是一時怔住,他真沒想到利卡是真的喜歡這些花,他也不曉得為何會這樣覺得,只是看見利卡臉上那種柔和,就忍不住問出了這話。
“你臉上的表情是這么說的?!币讜r煊垂下眼瞼,眼前那朵鮮艷欲滴的玫瑰帶著幾滴晶瑩剔透的露珠,伸手輕輕一碰那片綻開的花瓣,那露珠便會隨著滑動,然后漸漸滑到邊緣,最后滴入土中。
在他的記憶中,他好像從未這樣仔細看過如此嬌艷的玫瑰,只在枝頂肆意綻放,似血般深紅。熱情張揚,像是要盡情綻放,直至花瓣慢慢枯萎。
“易先生很喜歡玫瑰吧?”利卡這句話讓易時煊輕碰著玫瑰的手指停在半空,卻聽利卡接著道:“我阿爸常常跟我說,雖然人們都說玫瑰代表熱情,可若是心中未有熱情,那看花人也看不出玫瑰的熱情?!?
——若是心中未有熱情,那看花人也看不出玫瑰的熱情。
一語驚醒夢中人,怕也不過如是。如若他心中真的不存在著熱情,無論這朵玫瑰開得再艷再紅,在他眼中只不過就是鮮艷而已。獨獨留下玫瑰的艷麗之姿,豈能看清玫瑰本身蘊含的熱情之意。
易時煊并未回答他是否喜歡玫瑰,只是嘴角漸漸勾起一道柔美的弧度。或許他已然明白葉特為何會用那樣柔和的神情看著玫瑰,只因在他心里,有種激情一直不曾褪去。
易時煊回神的時候,利卡已經到了別處澆花。起身便看見那張熟悉的笑臉,下意識地微微勾著唇,卻見那張笑臉更是明亮,那雙清澈的眼眸閃著他從未見過的光芒。
“阿時早安!”梅魯遠遠就朝著易時煊招手大呼,絲毫不在意被別人看到這樣的他,只是肆意地說著他心中此刻最想說的那句話。
那樣輕的一句問候,尚未過耳,便隨著風化去,可留在心底的卻還是那樣輕的問候。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獨自生存的十年中,那便是三千多天孤獨,一點點滲進心底。
從橋上落入江中,本以為那便是他此生的歸處,可上天終究是憐他,讓他遇上此等幸事。醒來那天就碰上那個只是單純對他笑的人,或許正是那一抹單純無偽的笑容讓他對那人的靠近束手無策,而后慢慢適應那樣的存在。
雖說這看來卻是有些難以置信,然而,卻在他幡然醒悟過后,那人剛好出現在他面前?;蛟S換了一個人,就不會有那樣單純的笑容,便也不會出現后來的種種,只是剛好那個人是他而已。
就在他頭緒飄飛的瞬間,梅魯跑了過來,用少兒的心情邁著成年人的大步子,看著確實有些另類的感覺。不過卻是真正看得出他心中的歡快,臉上一直帶著輕松的笑臉。
“怎么那么早就起來啦?”他以為梅魯會遲點才起來的,畢竟他前段時間都不會這樣早起。
“我想早點見到阿時。”梅魯很快就走到易時煊身邊,然后湊過嘴巴在他左臉吧唧了一下,臉上隨之揚起一抹像是偷吃了糖果那樣歡快的笑容。
易時煊明顯被梅魯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怔了幾秒,但也沒有出聲說他,親吻的程度比這更高,他都接受了,更何況是親臉頰。
梅魯見易時煊的目光一直放在那朵鮮艷的玫瑰上,便走過去想要摘下這朵玫瑰。很不巧的,剛好被玫瑰刺刺到了手指,傷口大概挺深,一小團鮮血迅速從傷口冒出,鮮艷的紅色,異常刺激眼球。
易時煊看見他手指上的鮮血,再看梅魯只知道傻傻地看著那些鮮血,臉上待了點無奈,從褲兜里掏出專為某人特意準備的帕子。不算溫柔地拉過梅魯的手腕,然后盡量輕柔地擦去那團鮮艷的血絲,剛擦完不久,那鮮血又冒了出來。
“自己含住手指?!币讜r煊皺著眉收好帕子,聲音多了點什么味道。
“哦。”梅魯乖乖應了聲,然后就將帶著鮮血的手指含進口中。
“怎么突然想去摘玫瑰?”按說梅魯是不會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突然想要摘花,傷了手指還傻愣愣地看著鮮血,真不知道他心里都是怎么想的。
“我想摘給阿時?!焙种付鲁龅穆曇舾綍r有些不同,雙眸不避不閃地凝視著易時煊:“阿時是不是很喜歡這朵花?我待會再摘給阿時?!?
梅魯垂眸看看被他含在嘴里的手指,又看看易時煊,見他這會兒正看著花后,就不再含著手指,低頭看見手指已經不出血,開心地道:“阿時,手指不出血了耶?”
易時煊扭頭瞥一眼那只手指,然后扭頭繼續看花,聲音清淺,卻透著點難以察覺的輕柔:“你都不覺得痛嗎?竟然只知道呆呆地看著那些鮮血?!?
“有點痛,可阿時就在我面前,我又覺得不怎么痛了?!弊钕矚g的人就在旁邊,他不想讓他覺得他真的就是個孩子。
就是這樣的理由讓他不喊痛不驚呼?扭頭看著梅魯臉上那種不同于少兒的認真,易時煊似乎明白為何葉特會說梅魯是個很乖的孩子。
出生于這樣的家庭,卻跟那些嬌氣的少爺千金一點都不像,似孩子卻有著非一般孩子的想法。或許正是葉特的這種教育方式,才養出這樣的人,所以年僅十七歲的他進入公司后,竟然只用兩年時間就在公司站穩了腳。
梅魯十七歲那年,他的父親為了救一個小雌性而英勇犧牲,被那些魚人拖入海中,梅魯親眼看見他父親是如何被那些魚人吞噬殆盡。而梅魯也在那次戰斗中受了重傷,只是人魚有超強的自愈能力,他身上也未留下任何傷口,只是心底留下一道抹不去的傷痕。
十七歲,對于他來說,正是噩夢來臨的前一年,那時的他過著平淡而幸福的小生活。十九歲,梅魯在那樣的大企業站住了腳,而他只是一般的打工人士。二十三歲,梅魯中毒,他真正開始踏入香水行業。
兩道不同的軌跡朝著不同的方向發展,本該就像兩條平行線那樣,永遠不會相交,卻在某年某月,因水之故,平行線發生了異變,竟然開始相交,微妙而不可言。
“阿時?”略帶遲疑的嗓音近在耳邊,易時煊收回神,扭頭看向臉上帶著擔憂的梅魯。
“我們先回去吃早餐,夫人應該在那兒等著了。”
“哦,回去吃早餐?!蓖蝗幌肫鹨患拢肤斉d奮地道:“阿時,阿爸說你得跟著我喊他阿爸?!?
易時煊:“……”
回到飯廳之后果真見到了葉特,他應該也是剛剛來到飯廳,還未坐下,見到易時煊兩人,臉上也是一臉平靜,眼中卻是暗含著一絲欣慰。
“都來了,那就吃早餐吧!”葉特說完就先行坐在他的位置上,然后示意兩人趕緊落座。待易時煊兩人坐下后,葉特又道:“時煊,吃完飯后有點事要和你談談?!?
易時煊眉梢輕挑,眼底帶著些許深思,點頭回道:“好,我知道了?!?
梅魯雙眸在兩人身上移來移去,小聲問道:“阿爸,你要跟阿時談什么,我可以一起去嗎?”
葉特朝梅魯溫柔笑笑,眸中卻帶著嚴肅的神色:“這事就只能跟時煊說,如果不想去玩,你就先回房里看書?!?
縱然葉特是笑著說的,梅魯也感覺得到他是真的不能跟著一起去,只好悶悶不樂地低頭吃早餐。好想變成大人,那樣他就可以一起去了,他什么時候才能變成大人呢?
吃過早餐后,易時煊跟在葉特后面進了書房。梅家有兩間書房,一間是葉特的,一間是梅魯的。梅魯那間他去過挺多次,葉特這間書房是第二次進來。上一次進來是說婚約這事,不知道這回要說的會是什么事。
易時煊帶著點猜測進了書房,最后還是將腦中的各種猜測推翻,他覺得這樣想真的有些愚笨。不該來的想再多也不回來,該來的不想來也會來,不如就安靜等著事情的到來就好。
進門后就順手關上門,轉身之后葉特手中已經拿了個文件袋正朝著少發的方向走。梅家的書房很大,除了書架書桌外,還特意配置了一套小沙發和小茶幾,真是懂得享受生活。
葉特招呼易時煊一起過去坐下再談論事情,易時煊自然也不扭捏,順勢坐在葉特旁邊,目光只是略略掃了一眼文件袋,上面并沒有任何字跡,他也看不出這文件袋裝著何種資料。
葉特從文件袋里拿出一疊資料,然后將這疊資料放到桌面,手指放在這疊資料上,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沙啞:“這是要參加婚禮的某些重要人士,他們以前和梅魯在生意上有較多往來,我想你先知道一點也好?!?
敢情這是擔心他在婚禮上碰上這些人不知道如何答話吧!既然到時候真會見著這些重要人士,早先探聽點消息也好。免得到時候什么都不懂,還得讓葉特不時在旁邊幫他們引薦,那樣確實不是很好。
雖說梅魯身邊的瓦尼爾應該都認識那些人,可他們的身份畢竟不是同一階層,讓瓦尼爾幫他介紹并不是好計策。不如就趁這段時間好好看看這些資料,順便看看梅魯以前都是跟怎樣的人士談生意。
葉特見易時煊臉上沒有半點不耐煩,反而帶上了一抹興味之色,心知他對這些資料也挺感興趣,心底就覺得松了些。要讓一個雌性在婚禮前看些來賓的信息,恐怕也就只有他會這樣做了??上氲交槎Y上可能會發生的事,他覺得還是要做好萬全之策才行。
“這份資料可以帶回去看吧?我怕一時半會兒看不完?!彼€是喜歡在梅魯那間書房看東西,也不知道是房間擺設的緣故,還是真的習慣了那間書房。
“可以,你去你喜歡的地方看就行,如果有不明白的,直接問我就好?!焙蟊晨吭谏嘲l上的葉特閉著眼,臉上特別平靜。
他知道這場婚禮肯定會驚動很多人,他們或許還會像看熱鬧那樣看待梅魯的婚事。只盼婚禮上莫要出現好事之徒,擾了梅魯的婚事就成,其余的他也不想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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