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早餐已將近十點,想到昨晚那道一閃而逝的黑影,易時煊那雙挺直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隨即很快又舒展開來。心里忍不住暗想:或許真的只是眼花了,有誰會在半夜三更跑到別人家窗戶外面亂晃。
想是這樣想,但心里卻是有些在意,畢竟那黑影就在他那間房的窗外瞎晃,任誰見了都會覺得心里發毛。想了幾分鐘,易時煊臉上保持著淡然的表情,散步似的優哉游哉地晃到那間房的窗外。
梅家住宅是方圓幾百里中較為高等的住宅之一,住房周圍都有五米左右寬度的空地,可以三百六十度欣賞海上的風景,同時也可以在空地上擺幾張椅子,悠閑愜意地曬太陽。
雖然已在這里生活了幾日,但對于住房浮在水面一事,易時煊還是覺得玄妙之極。那是真的不能用平常心態看待,否則只會看昏了自個兒的腦袋。
這會兒,易時煊像是巡邏似的掃視著窗外那片空地,跟著一起過來的梅魯很快就發現了他此時的不對勁。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易時煊,旋即走到欄桿邊低眉看著深藍色的海洋。
易時煊轉身就看到梅魯眼也不眨地盯著海面,一抹疑惑快速閃過眼底。輕輕蹙眉想了一下,然后還是走了過去,順著梅魯的視線看向海面,卻只看到深藍色的海水。
看了一段時間也沒有看出海中有哪些不對之處,易時煊的目光就從海面移到了梅魯臉上。只看見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在陽光的照射下越加顯得分明,好似精心雕刻出來的藝術品那般。
不曉得就這樣盯著梅魯多久,直到梅魯那張俊臉轉過來,跟他面對面的相視,易時煊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他竟是看梅魯那張臉看到發呆,有種被抓個正著的奇怪情緒。
“海底下有什么東西么?”像是為了遮掩剛剛一直看著梅魯的難為情似的,易時煊狀似十分好奇地望著海面,整個身體都差不多靠在了欄桿上。
梅魯何等精明,早在易時煊的視線落到他臉上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到了,只是沒有立即回看易時煊而已。他擔心他一看向易時煊,易時煊就會偏過頭,而事情也正是如此。
此時看到易時煊將視線都放在海面上,正好就光明正大地凝視著那張刻在心里的側臉許久。看著看著,竟是發現那張白皙的臉蛋漸漸紅了起來,嘴角似有似無地勾起了一抹淺笑。
“海底下有很多海魚,每到深夜,房屋附近常常會有很大條的海魚高高躍出海面。它們白日多數都是潛伏在海底,但只要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它們就像是參加盛會一樣熱鬧。”
聽了梅魯那話,易時煊回想著昨晚看到的那道黑影,確實很像是一條魚的影子。意識到他是被一條海魚的影子驚得半晌睡不著覺,易時煊盯著海面的波紋無奈地苦笑一下。
或許是這個世界的生存發展真的太讓人意外了吧,住在這樣的房屋總會讓人覺得置身夢中一般。若不是親眼所見,有誰會相信他真的是每日都過著這樣悠閑自在的生活呢?
說到悠閑自在,易時煊不由緩緩抬起頭來,極目眺望他們此刻所處的環境。房屋都是佇立在海面上,陸地就是那些尚未開墾的幾座島嶼。
既是如此的生活環境,梅魯他們如何生產各種食物和生活用品的呢?
梅魯之前說他們都是在海底和島嶼找來食物,如果每個人都跑到島嶼尋找食物,那島嶼的食物應該很快就沒了吧?
想到此,滿含困惑的墨黑眼瞳從海面移到了一旁的梅魯身上,看了一會兒后,終究忍不住問道:“你們這兒如今只剩下島嶼,那些食物和生活用品等等,都是從哪兒來的呢?”
聞言,梅魯沒有立即回答,卻是伸手拉過易時煊的手腕朝客廳走。本來想過些時候再跟易時煊說這些事,竟然易時煊已經開口問到這個問題,不如就回去坐著跟他詳細說說。
易時煊沒有想到梅魯竟是忽然拉住他的手腕,但見梅魯似是要秉燭夜談的模樣,終是沒有抽回手,只是跟著梅魯的步伐,慢悠悠地回了屋里。
普西姆星經歷過幾千年的歷史,人魚族從最初的海底生活,被迫涌到陸地生活,當他們用兩千年的時間習慣了陸地生活后,又面臨著陸地即將全部被淹沒的絕境。幸好那些雌性陸續變回最原始的模樣,讓他們在那個千鈞一發的時刻得以生存。
雖然那次災難那場戰爭失去了不少人魚和雌性,但他們一族最終還是戰勝了一切,重新成為海洋之王。可長久的陸地生活讓他們習慣了有陽光的地方,海底是終日不見陽光的,他們不能馬上適應那樣的生活環境。
在陸地極其稀少,又適應不了海底生存的環境之下,海上生存便是必須的。用他們人魚特有的能力重新創造一個新的生活環境,既然沒有陸地,那他們就好好利用海洋這片廣闊的資源。
海上王國,那是各國人魚一步步制定出來的計劃,竟是海洋之王,那就該在海洋之上重新創立屬于人魚的王國。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們就不會放棄那看似渺茫的機會。開墾海洋中的島嶼,探索海洋的秘密,建立四通八達的海洋商業,真正創立一個龐大的海上王國。
……
整整一個多小時,梅魯終于將他想好要跟易時煊說的事情全都說了個清清楚楚。說完了才發覺喉嚨干得像是要冒火似的,伸手端起桌上的那杯水一飲而盡,再將空杯放回桌面,靜靜地等著易時煊回神。
易時煊第一個念頭就是覺得他像是再聽一個奇幻故事,但梅魯臉上那種讓人怎樣都忽視不了的凝重卻讓他明白,他方才所說的那些沒有一點兒虛假,那真的是他們認真商討之后制定好的計劃。
那一剎那,易時煊才發現他是多么的格格不入,他不過就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外來者。來到這個世界,似乎都沒有他會的東西,心里忍不住暗暗問著自己:當初選擇來到這兒是對亦是錯?
有些冰涼的身體忽然被一雙長臂輕輕地擁抱著,恍惚之間好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時候,母親也常常這樣擁著他。將所有的溫暖都傳遞到他的身上,就似暖融融的春日那樣,將那一身冰涼全部照盡。
或許是幾分鐘,或許又是十來分鐘,易時煊的思緒漸漸凝聚,被人當成小孩擁在懷中輕聲安慰的感覺越是清晰。埋在葉特頸側的臉蛋不由自主地慢慢變紅,好似杵在火堆旁邊那樣,被炙熱的火花照得滾燙滾燙的。
“阿爸,我沒事了。”說完,易時煊覺得臉上更加燙了。
他心里竟是有種想要再好好抱抱的感覺,因為葉特身上有種像是母親又像是……父親的感覺,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雌性嗎?或者葉特就是那樣一位偉大的雌性?
葉特又輕輕拍了拍易時煊的后背,然后才緩緩松開了雙臂。看了看臉色似乎有點紅的易時煊,臉上慢慢揚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看得易時煊很是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情緒,易時煊就將梅魯說的那番話重新梳理了一遍。他雖不是很清楚人魚都有哪些能力,但他們都能將房子建在海面,那要建出一些商業大廈什么的,想來應該都不在話下。
好在以前看過不少科幻大片,就當他們這些能力都是無法解釋的超科幻現象行了。若是真的在這些能力上糾結,估計他糾結到老都得不出答案。
“梅魯,你說人魚以前是靠香水提升能力,現在還是這樣嗎?”提起香水,易時煊的眉頭似有若無地皺了一下,心里隱隱覺得他不想調香似乎跟這事有些關系。
梅魯直勾勾地望著易時煊那雙深沉的眼眸,良久后方才搖了搖頭,嗓音十分低沉:“經過半年前那些事,香水已經沒有提升能力的作用了。這幾個月來,人魚都是通過各種訓練來提升自身的能力。”
想到易時煊曾經為了調香付出的種種,在想到易時煊那個世界的香水用途,梅魯心里就像是忽然被針扎了似的刺疼。他想,如果不是他親自在在那個世界待過,或許他永遠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不會怪易時煊從未跟他說過那些事,只因他很明白易時煊的顧慮,如同他去到那個世界一樣。他深刻地體會到易時煊剛來這個世界的心情,真的不能用簡單的言語表達出那種復雜的心情。
聽到梅魯那話,易時煊一邊眉頭輕挑,心里禁不住暗想:改變提升能力的方法,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或許也是一個好的開始吧。
“那你現在不需要去訓練嗎?”他記得梅魯已經在家里待了好些日,莫非都是因為擔心他,所以才想留在家里陪陪他?
“訓練有很多種方法,于我而言,潛在海底訓練是最有用的方法,只要好好利用下午那段時間,每日的訓練就可以達到最好的效果。”很明顯,這話的另一層含義即為現在不是最好的訓練時間。
易時煊挑了挑眉頭,卻不再多言。多日來一直待在家里,他也覺得有些煩悶。反正在這里也不用擔心被人發現他是大肚子,于是就讓梅魯送他去伊拉那里坐會兒。
海上各棟房屋都隔了幾米遠的距離,房屋與房屋間沒有小橋相連,要去別棟房屋就要靠別的方法過去。簡單點的方法就是人魚的瞬間轉移,一種跟輕功類似的能力。悠閑愜意點的就是劃船,雌性則是可以變出魚尾游過去。
易時煊不會劃船,也不能變出魚尾,那就只能讓梅魯送他過去。至于是要劃船或是瞬間轉移,他倒是沒有多大要求。只要能夠去到伊拉那兒,讓他看看伊拉家那個出生不久的小寶寶就行。
說得明白點,易時煊要去找伊拉,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看看這兒的寶寶都是怎么樣的,也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雖然從葉特那兒聽來不少,但親眼看看總是比聽的更加清晰了然。
來到這個世界不久,易時煊看過幾次梅魯那條銀色魚尾,后知后覺地想起一個問題。孩子的父親是條人魚,不知人魚的孩子是不是卵生。可一想到他都能感受到胎動,心里就猜測應該不是卵生。
以前不曾遇過這樣的問題,他也不敢真正確定這事。每次想到他有可能是要生蛋,額上的青筋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生孩子或是生蛋,對他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挑戰,但他還是寧愿選擇生孩子。
前兩日,他向葉特問了這事,聽到這兒都是胎生,心里的擔憂全都放下了。至于他們是人魚,為何又是胎生這種問題,他是沒有精力多想的。況且,就算他想了也未必會有答案,誰讓這個世界本來就那么神奇呢!
梅魯是用瞬間轉移將易時煊送到伊拉家的,整個過程快得就像坐火箭似的。易時煊只知梅魯摟住他的腰身,旁邊有不少房屋急速從他眼前閃過,等他們停下就到了一棟跟梅家那間房子有些相似的房屋門前。
“這么快就到了?”易時煊著實是被驚得瞠目,跟梅魯他們的瞬間轉移相比,估計古裝劇里的輕功都成了擺設,至于那個段公子的凌波微步,到了這里或許就上不了臺面了。
“到了。”梅魯微微低頭看著瞪圓了一雙眸子的易時煊,眼角溢滿了寵溺和柔情。他很少會看到這樣驚訝的易時煊,此時看見了,心里不免有些悸動。
若不是礙于此時是站在別人家門口,他倒是真想來個纏綿的親吻。回想起早上那個纏綿之吻,梅魯心里暗暗下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