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段時間,易時煊幾乎是足不出門,差不多每日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再嚴重缺乏運動,卻又吃得很有營養的情況下,易時煊不免就覺得他身上應該多了不少肉,可他的肚子卻像是絲毫沒有變大。
若說只是幾天沒有什么變化,易時煊可以理解為肚子長得慢,但這一個多月過去了,肚子還是像一個多月前那樣,再怎么遲鈍的人都能看出這事的不對勁。
易時煊琢磨著他這肚子的時間,梅魯住下來的那晚跟他說,他懷孕有六個月了。那么現在應該就有七個多月,再過兩個月孩子就差不多出世了,怎么到了這個時候卻像是停止長大了呢?
他接受他懷孕的事情后,常常會上網搜索那些與孕婦有關的資料,孕期要注意的各種事項,懷孕周期變化等等,他都認真看過不少。按理說他現在的肚子應該會比一個多月前大很多,怎么偏偏就是沒長個?
為了弄清楚這事,易時煊有些焦急地敲下“孕婦懷孕六個月到七個月間,肚子會有多大變化”一行字,隨后點擊搜索。搜索結果很快就跳出頁面,一一看過各種不同的回答,易時煊的臉色越來越不好。
他一遍遍地問著類似的問題,就連出外購物的梅魯已經回到家里都沒有感覺。平時他都是很快就會注意到梅魯的存在,可梅魯此刻就站在他旁邊,他都沒有察覺到旁邊有道身影。
回來就看見易時煊臉上神情異常凝重,梅魯放下剛買好的各種東西,然后走到易時煊旁邊,微微低頭看著筆記本屏幕,待他看清易時煊提的那些問題后,眸中也露出了一抹毫不掩飾的擔憂。
一個多月的時間,雖然不能摸摸易時煊的肚子,但他卻是用眼睛看得很清楚。他本以為懷孕都是這樣的,所以他也沒有多想。可現在看到易時煊提的這些問題,他就知道這件事并非他想的那樣簡單。
過了幾分鐘時間,易時煊終于察覺到梅魯的存在,向左仰頭靜靜看了梅魯片刻,然后繼續在醫學網站上提問。一問一答下來,易時煊最后都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心情也開始覺得十分煩躁。
“時煊,人魚跟自己的孩子有著很強的心靈感應,不如先讓我看看,說不定可以知道其中的緣故。”梅魯看著易時煊沒有得到滿意答案的痛苦,心里亦是很特別不好受。
若是以前,他只要離易時煊稍微近兩步,他就可以感受到孩子的氣息。或許是環境不同之故,他現在跟孩子間的聯系并不如那個世界強。要想增強他們之間的感應,就要近距離來感受孩子的存在。
住在這兒的一個多月,他不曾提出摸摸易時煊的肚子這種問題,每次都只能睜圓著眼睛看著那個肚子在他眼前晃。
他也發現易時煊好像也不喜歡他摸他的肚子一樣,每回看到他盯著他的肚子看,他就會側過身。這樣明顯的舉動,就算梅魯再怎么想摸那肚子,他也說不出口。
就如現在,易時煊聽了梅魯那話也是有點茫然地眨了眨眼,半晌后才緩緩問道:“你要怎么看?”
“用手摸你的肚子或是用耳朵聽。”雖說這是梅魯一直以來的愿望,但他說的都是實話。
幾秒鐘的沉默后,易時煊坐直身體,將整個后背靠在沙發上,身前留了一個很大的空位。他只是淡淡看了梅魯一眼,然后就看向他自己的肚子,無言地同意了梅魯方才所說的那些話。
終于能夠近距離地觸碰到自己的孩子,梅魯心里確實很激動,但想到易時煊擔憂的事,他就覺得現在不能想太多別的事,于是就收拾好激動的情緒,慢慢伸手覆上圓滾滾的肚子,靜靜地感受著通過肚皮傳來的氣息。
隔著衣裳還能感受到大掌的溫度,易時煊沉默不語地看著臉上神色十分凝重的梅魯,然后隨著他的視線看向那個挺起來的肚子,眉頭不自知地緊緊皺成一團。
梅魯這時抬頭看了看易時煊那雙黑眸,然后輕輕掀開易時煊的上衣,露出白皙圓潤的肚子。如果是平時,他肯定會著迷地輕柔撫摸著這樣的肚皮,但現在他是真沒了這個心情。
而易時煊也注意到這件事的重要,絲毫沒有因為梅魯的動作感受到除了擔心之外的情緒。他只是看著梅魯將那只大掌放到他的肚皮停留許久,然后又將耳朵貼在肚皮上傾聽了很長時間。
等梅魯都將這些事做好后,體貼地將易時煊的上衣拉好,不讓肚皮受一點寒。做好這些后,他的臉色比剛才還要沉重,雙眸亦是帶著濃濃的擔憂,欲言又止地看著易時煊。
易時煊看著梅魯的神情,深深吸了一口氣,雙眸認真地看著他說:“你說吧。”
梅魯吐出一口濁氣,緩緩說道:“孩子……好像停止了生長。”
易時煊雙眸露出驚愕的神色,嗓音帶著難以察覺地輕顫:“停止生長?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應該是環境不同的緣故,孩子在六月份左右的時候就開始停止繼續生長。他現在很健康,可我擔心時間久了,他還是保持現在這幅模樣,或許會對孩子造成很大的傷害。”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說該怎么辦,難道就一直讓孩子待在里面?”想到孩子或許還有可能胎死腹中,易時煊一臉驚慌地拉著梅魯的手腕,神情恍惚地道:“既然你知道孩子現在的情況,你肯定知道怎樣讓孩子繼續健康成長的,對不對?”
梅魯并沒有馬上答話,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緊緊盯著易時煊好久,久到易時煊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他才一臉凝重地嘆道:“我知道其中的一個方法,但你或許并不愿意。”
“我不愿意?”易時煊疑惑地眨了幾下眼睛,心里不停問著到底是什么方法,好不容易才冷靜下里,一字一句地問道:“為什么說我不愿意,你覺得我會不愿意?”
梅魯深邃的眼眸深深地看著易時煊那雙溢滿慌亂的黑瞳,他們就這樣對視了許久,梅魯才字字清晰地說:“孩子應該是適應不了這個世界,于是就停止了生長。只要回到原來的世界,或許就會繼續成長。”
回到原來的世界,那就意味著易時煊要徹底拋棄這個世界的一切。他們只有一次機會,如果易時煊放不下這邊的一切,那他到了那個世界也不會覺得開心。
知道易時煊的真正來歷后,梅魯才明白易時煊當時為何會問出那樣奇奇怪怪的問題。那時的易時煊慢慢接受了那個世界的一切,想必那都是因為他覺得他是無法再回到原來的世界。
哪曾知道易時煊最后竟然在那樣的情況下回來了,且還是大著肚子回來。梅魯有時候覺得他能夠來到這個世界,最重要的原因應該就是他和孩子之間的牽連。
他曾經想過,假如易時煊沒有懷孕,或許他就再也沒有機會找到易時煊。每次想到這樣的可能,他就會覺得心有余悸。如果這些都是真的,他真不敢想象他會有多么后悔。
現在跟易時煊說離開這個世界,孩子才能健康成長,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如果是以前的易時煊,他倒是覺得易時煊應該很有可能會回去。可失去記憶的易時煊,他是真的沒有任何把握能夠說服他。
事實其實正是如此,易時煊聽到梅魯那話之后,好半晌時間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梅魯說的他是聽得真真切切,可也是因為聽得真切,他才清楚梅魯并沒有跟他說笑。
如果真如梅魯所言,那他豈不是要離開他生存了將近三十年的世界,轉去那個他或許生活過一段時間,但卻只有模模糊糊印象的世界。
帶著這種不知悲喜的心情緩慢度過了幾日,兩人的生活和前段時間沒有多大改變。若是真要說出一些變化,最大的變化莫過于易時煊最近總是恍恍惚惚的。
易時煊的作息時間一向都是很有規律,哪個時間段看新聞,哪個時間段看書午睡等等。自從梅魯說過孩子停止生長那件事,易時煊看電視常常是看著看著就發怔,看書拿倒書本許久都不曾發覺。
此時,易時煊手上就拿著一本《世界奇觀》,他拿倒書本已有很長時間,但都沒有將書本換過來。很明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書上,眼睛雖像是盯著書本,但他的注意力卻是不知跑到了哪兒。
梅魯知道易時煊應該是又想起了前些日子那件事,他一直希望事實并非他所說的那樣,可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他所感受到的氣息更加證實了他說的那個可能。
看了看時間,該是做午飯的時候了,幽深的眼瞳深深看著晃神已久的易時煊片刻。只聽靜謐的客廳似乎響起一聲極其輕微的嘆息,梅魯起身去了廚房。
眼睛余光隱約閃過一道模糊的高挑身影,易時煊的注意力慢慢凝聚。也是到了這會兒,他才曉得他竟是拿倒了書本。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面色平靜地將書本換了過來。
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嗎?
易時煊在心里默默問著自己,他不知他已經問過多少遍同樣的問題。可每次問到這樣的問題,他都想不出最好的答案,后來就干脆什么都不想。
但肚子一直保持前一個月那副模樣的事卻讓他心里異常難受,如果他堅決不離開這兒,那孩子應該會胎死腹中吧?
想到那樣的可能,他就覺得全身發冷,就像寒冷的冬日,僅著一件薄薄的單衣一樣。從腳趾頭一直冷到心里,身上沒有一寸肌膚是暖的,就連心臟都冷得不停顫抖。
他給他自己兩個選擇,其一是他不去那個世界,但卻是要忍受孩子尚未出世就要離世的痛苦。其二是離開這個世界,從而讓孩子健健康康成長,看著他從嬰兒慢慢成長為一個大人。
勿需思考,他自然會選擇后者,他寧愿在另一個世界重新開始,也不愿讓他的孩子就這樣離開他。那是他辛苦懷胎幾個月的孩子,他怎么能因為那樣的理由就舍棄孩子的生命。
想通了這事,易時煊頓覺心里一派輕松。從廚房飄出來的香味傳入鼻腔,他只覺此刻特別清醒。早就該想明白的,卻是花了那么多天時間才明白,真是越活越過去。
梅魯已經做了一個多月的飯菜,他都不曾親眼看過梅魯做菜之時是什么模樣,此時心情已然豁然開朗,不由就生出了一點興致,站起身來慢騰騰地走到了廚房門口。
只見梅魯拿著鍋鏟不停翻炒,動作看來很是熟練。想著梅魯曾經說過他是來到這個世界才開始學習煮飯燒菜,嘴角不由緩緩彎起一道微弧。又認真看了幾眼后,轉身回到沙發上坐著。
垂眼看著左手無名指戴著的戒指,他剛看見戒指那時,曾經試圖將戒指摘下,但戒指卻像是跟手指長到一塊似的,無論他多么努力,戒指就是摘不下來。后來,他就不管這事了,戒指就一直戴在手上。
想著梅魯手上那枚戒指,易時煊不由閉眼回想著以前那些生活,想得越認真腦袋就越疼。他只聽得耳邊傳來幾聲擔憂的呼喚,隨即緩緩睜開了雙眼,剛好撞進那雙滿是擔憂的眼瞳。
“真想不起來就不要再想了,每次看見你這樣,我心里就覺得特別難受。”梅魯語氣很是輕柔,他只要易時煊和孩子都好好的,他會慢慢創造更加美好的記憶。
易時煊微仰著頭望向眸中盡是擔憂的梅魯,臉上露出十分認真的神情,似要讓梅魯放心又似要讓他自己堅定那般,緩慢且鄭重地說:“我們回你原來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