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淡淡的看著孟慧茹,臉上的神色讓人看不清楚。
沈夫人在一旁卻是有些不忍心了:“皇后……”
“姐姐不必多言。”皇后直接將她的話堵了回去。
沈夫人無法,也不敢再出聲。
她雖然年長,可卻永遠是那個肆意自在的。
當年,她一意孤行要嫁給身無長物、一介白身的沈之同。父母極力反對,以至于即便了解他們婚后過得艱苦,也不肯施以援手。卻只有當年還不過十四歲的妹妹悄悄給她送銀子幫她渡過難關。
等到沈之同遇到了當時還是皇子的當今皇上,才被引為知己,夫妻二人算是過上了好日子。
可沈夫人心里清楚,若是沒有妹妹,只怕還不等碰到知音人,她們夫妻就要饑寒交迫而死了。
而她舍棄的嫡長女的職責,卻不得不由妹妹去承擔。
就連做了皇后,她也依然覺得妹妹根本就是被迫的。
她總覺得也許是當年自己的任性,導致了妹妹深陷于這深宮之中,永遠無法真正的快樂。
所以,她從不會忤逆妹妹的任何決定。
即便是此刻,她覺得孟慧茹明明是她的救命恩人,不應該被皇后逼迫,可是她還是不會違背皇后的。
人本就是如此。
親疏與否,本就是需要有對比的。
或者他曾對你好,可那是因為他沒有找到更好的。
孟慧茹本就沒有指望沈夫人的話能起作用。
只是她不知道她身無長物,又是初來乍到,到底皇后要從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并不知道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居然就是因為她懇求睿郡王幫她分的那一點點“功勞”。
睿郡王冷峻嚴肅,輕易不假辭色于人,這次卻放低了身段為一個中上等人家的姑娘求恩典,這怎么可能不讓皇后起疑? wωω⊕ttκā n⊕CO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若是真的是睿郡王心愛之人,拿捏得當,就可以作為掌控睿郡王的利器!
孟慧茹重生以來,頭一次覺得自己大錯特錯!
她實在是不該想要尋捷徑,居然妄圖利用睿郡王而得到貴人的庇佑!
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這些所謂的貴人們!
他們又豈是會白白施恩的?就算是你是所謂的“救命恩人”又如何?
你的性命在對方眼中仍舊是如同螻蟻一般可笑!
你覺得千難萬難,在他們眼里不過是揮手之間即可做到!
你覺得珍貴如寶,他們也可以一瞬間就摧毀!
孟慧茹覺得自己的語言和風骨,在這絕對的權利面前,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她多活了一輩子又如何?她自以為心性足夠堅韌又如何?
皇后會在乎嗎?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跪在地上,挺直背脊,起碼能夠表現自己的態度——雖然在對方眼里,可能毫無意義。
時間一點一滴俺的過去,可是大殿內只有那令人壓抑的空氣漸漸發酵,讓孟慧茹幾乎窒息。
“罷了。孟小姐。本宮知道你是個沉靜不愛出風頭的。既然如此,本宮又怎么會強人所難?”皇后晾了孟慧茹足足一刻鐘的時間,終于開口了。
孟慧茹覺得如釋重負。
“謝娘娘體恤。”她想了想,方才加了一句:“若是來日,娘娘有用到臣女的地方,臣女必定盡力而為!”
皇后終于露出滿意的微笑。
“你怎么還跪在地上?快些起來吧,這不是見外了。”她的語氣也輕快了起來。
沈夫人趕忙拉了孟慧茹起身,她這才發現,這孩子的手心滿是汗水。
虧她方才還能說話毫不失禮。
“既然孟小姐這么說了,那本宮以后若是覺得寂寞了,可是要經常叫你入宮陪伴了。”皇后的口氣十分自然,倒像是在和自己的女兒說話。
孟慧茹覺得身上如同壓了大石一般沉重。
“孟小姐也不必有什么負擔。你既然入了鳳棲宮,又得了賞賜,只怕就是想要……也難了。”皇后的話難得說得如此直白,“你且放心,既然你機緣巧合救了沈夫人,那也是一種緣分。本宮將來必會給你一個好歸宿的。”
孟慧茹哪里指望這些?她只盼著皇后永生永世都莫要再想起她才好!
她諾諾的答了,卻也不愿再多說半句了。
皇后見目的已達到,心情也驟然好了許多。
又和沈夫人說了幾句閑話,又問了問孟慧茹家里的情況,眼見著快要到午時了,便放人回去了。
“娘娘,你又何苦這樣為難她?”沈夫人到底還是忍不住發問了。
她雖然一開始想要硬收人家為干女兒,可是確實沒有想到皇后最后會弄成這種局面。
她滿心以為皇后召見孟慧茹是為了還恩,哪里料到居然演變成了威懾。
“杜均,把門關了。本宮要和姐姐說會兒話。”皇后話音一落,那扇門就應聲關上。
一時之間,大殿里只剩下姐妹二人。
“姐姐,有些話我實在不想與你說。只因為我覺得,一個人痛苦總好過兩個人傷懷。”皇后淡淡說著,卻帶著道不盡的滄桑和無奈。
沈夫人覺得她越來越不像當初那個露出狡黠笑容,偷偷給自己塞錢的少女了。
她禁不住喚了一聲:“少瑾……”
那是皇后的閨名。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人這般稱呼她了?
時間久得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姐姐,你只要隨心所欲的過完你的人生就好。”皇后扶著額頭。卸下了方才的重重戒備,她現在只剩下疲憊。
“我……”沈夫人覺得自己的嗓子晦澀疼痛。空有滿腹得話語,卻是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看見你那么自由安樂,就仿佛我也能夠隨意支配自己的生活。”皇后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別這樣自苦……爹爹和娘親……”久負盛名的才女沈夫人,竟而語無倫次了。
皇后猛然抬頭,幽幽的看著沈夫人,那目光中的寒意,讓沈夫人膽戰心驚。
“姐姐,我說了。你只要隨心所欲就好。其他的事情,你不要管,也不能管!父母……他們也有心無力!”
沈夫人終是知道,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再也不是她的妹妹了。
而是,大順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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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送孟慧茹出來的卻不再是杜均了,反而是一位容貌寡淡,面無表情的宮女。
孟慧茹見她話不多,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氣。若是又來一個心思通透,不停打探的,她真不知道自己能否應付得來了。
初夏時間,皇宮里風景正好。
草木初蔭,花香已濃。
可是孟慧茹卻無半分心思貪戀這難得一見的美好。
她的腦海中不斷回響的只有皇后方才那些令人震驚又難以消化的明示暗示。
她哪曾想到,這一次入宮帶給她的難題,還不止如此。不遠的地方,正有一個更大的“驚喜”等著她。
那宮女一路沉默,腳步卻是不疾不徐,恰好可以讓孟慧茹跟上,卻又不會覺得太過疲累。
眼見著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卻有人在身后高喊:“翡翠姑姑,快留步。”
前面的宮女頓住腳步,詫異的回頭。
原來她叫翡翠。
孟慧茹讓開半個身體,站定,就瞧見一個穿著綠色襦裙的小宮女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想是她不知道孟慧茹的身份,也不好打招呼,便就急急行了個禮,然后走到翡翠身邊,踮起腳,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孟慧茹站得不遠,不可避免的便聽見了兩句。
“……八皇子……皇后……太醫……”云云。
翡翠頓時臉色大變。那張面目表情的臉孔上瞬間全是焦急和……憤恨。
可是此刻當著孟慧茹的面,她總算是壓抑住了情緒。
她強笑著說道:“孟小姐,請恕奴婢無禮。鳳棲宮有急事,需奴婢即刻趕回去……”
言下之意是沒法再送孟慧茹了。
孟慧茹識相的點頭:“此處距離宮門已然不遠。我自己便可過去。”透過那樹木的縫隙,她可是隱隱看到那扇刺目的朱紅色大門。
翡翠感激的行了個禮:“多謝小姐體諒。您只需沿著這條路走到頭,便可見宮門。奴婢先告退了。”
說完,也不得孟慧茹答話,便急匆匆的隨著那小宮女去了。
孟慧茹尚且還能聽見她問道:“皇子先在何處?”
“姑姑快隨奴婢來!”
隨后,便再不見兩個人的蹤影了。
孟慧茹有些奇怪。
聽她們言語中的意思,倒像是八皇子出了什么事情。可是為何要找翡翠過去?難不成翡翠是八皇子身邊伺候的?
既如此,又為何特特找了這樣的要緊宮女來送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她只能嘆了一口氣,重新又邁開了步子。
到底皇后還是皇后,她的心思恐怕不是自己能夠輕易揣測的。
她小心翼翼的走著,生怕一不小心偏離了方向——皇宮如此之大,若是真的迷路了,只怕憑她是走不出去的。
可是偏在這時,不知道從哪里伸出一只手,猛的就將孟慧茹扯到了一旁的樹叢里。
孟慧茹心內大駭。
皇宮大內,青天白日,居然也有歹徒嗎?
她要大叫,卻被人生生捂住口鼻。想要回身,卻又扳了雙手,動彈不得!
“小姐,能不能幫在下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