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軍撐不住了。
率先發難的仍舊是馬越,雖然是佯攻,馬騰麾下那一群實誠的涼州漢子在安靜的夜晚潛入都亭驛,參戰人數少得可憐,甚至不能用軍隊來形容。
寥寥可數的五十個正經羌地漢子,在韓遂麾下忠心耿耿的成公英的率領下潛入都亭軍驛,肆無忌憚的放火燒爛了上百頂帳篷。衣不蔽體的黑山軍士從燃燒的軍帳中竄出來再度被羌人小伙子的彎刀砍翻。粗略估計一夜至少干掉五百個黑山軍,簡直是一場不可想象的大勝。
大軍并未因為這樣的勝利而改變全盤早已制定好的計劃,馬越只是在心底暗自記下這屬于成公英及韓遂的戰功,涼州兵馬仍舊繞到了邙山西南腳下。
在邙山南北相接的地方有一處山谷,馬騰親率少部分涼州兵馬在谷口扎營下寨,上萬匹軍馬與輜重被運入谷中隱蔽起來,更多的軍士則跟隨馬越藏在邙山之中。
沒有辦法,他們的兵馬太多,要想隱蔽起來著實不易,只能將大部分軍隊隱藏在山林之中才能做到最大程度上的隱蔽。
所幸,這樣遮頭藏腳的生活上天并未讓驍勇的凉并漢子過上多久。關東諸侯沒讓馬越失望,很快就對張燕發起了進攻。
涼州軍藏在邙山的第六日,馬越接到了山下活動的斥候傳回消息,偃師城插上了漢字大旗,大隊兵馬正向洛陽以東進軍前行著。
既然說好了作壁上觀,馬越便不會食言……在收到消息的當日,他便與董卓、馬騰及三部大軍的首腦們攀上邙山最南端的一座百丈高的峰頂,臨著山體間的平臺扎下幾座帳篷。
這里視野開闊,向東南望,能看到偃師城的輪廓。向西望則將洛陽城郭的東北角盡收眼底,而在中間……一馬平川,是上好的戰場選擇。
如果兩軍開戰,這個地方一定能將整個戰局望得盡收眼底!
西南方向,黑山軍已經擺起了陣勢,接天連地的營寨向天下諸侯昭示著黑山軍龐大到令人卻步的兵力優勢。馬越知道,偃師失守的消息張燕知道的一定比自己早,張燕就打算在這里與關東諸侯決一死戰。
馬越在邙山的天然高臺上搭下軍帳,將三軍首腦統統請到這里,未嘗沒有讓他們觀察兩軍陣勢的意思……從某種特殊且不可告人的角度上說,幾日之內,在下面這片廣闊而充滿殺機的戰場上作戰的雙方,都將是他們的敵人。
隔著黑山大營十五里到二十里的距離,關東諸侯也開始扎營了,盡管看上去軍陣要比黑山軍少上許多,但馬越清楚地知道,那也是兩萬往上的大軍扎下的數座連營。
關東諸侯的兵馬,不少。
“諸君!”馬越回頭望向身后迎著山風而立的諸多戰將,嫡系的閻行、徐晃、馬氏兄弟、甘寧、萬寧;馬騰麾下涼州軍的韓遂、成公英、龐德、程銀、候選;董卓麾下呂布、華雄、李傕、郭汜、還有幾個叫不出名字的估計是呂布手底下并州派系的將領。馬越抬起大拇指指向背后,笑道:“好一派猛將云集!下面的戰斗要開始了,咱們都穿戴好甲胄,好好看著。黑山軍雖多,但成不了大氣候,讓手底下兄弟在山那邊準備好,咱們要告訴那些關東佬,來得早不頂用……頭功是咱們的!”
馬越打的什么算盤?
凉并聯軍人少,馬隊多,速度快,殺得猛。他估計關東諸侯的兵馬跟黑山軍打起來之后有一段時間的僵持期,他的兄弟就會在這個時候神兵天降,自邙山直插敵軍后背,斬出致命一刀,定下勝敗的大局。
“看著他們,都長幾個心眼兒,別忘了咱們來為的是什么?”馬越轉過身,對著一望無際的戰場抬起一只手指說道:“第一,咱們勤王,不但打得是保護皇帝的旗號,咱們也確實是來保護皇帝的,所以這些黑山軍死定了……第二,現在的朝廷里主事的都是那幫關東人,也就是在西邊兒這幫諸侯支持下以袁氏為首的士人。咱們殺退了黑山軍,便要跟他們對上,把他們從洛陽趕出去,從咱們走進洛陽城開始,朝廷的事兒,咱們關西人說了算!”
倒不是馬越還沒開戰先跟勤王軍內訌了,實在是在他眼里黑山軍真算不上什么威脅,就那幫缺兵短甲的家伙,要沒其他諸侯虎視眈眈……他領著一萬覆甲軍能把黑山軍從洛陽直追著殺到冀州去。
說到底,張燕維持百萬黑山能少餓死些人就已經謝天謝地了,飯都不夠吃,拿什么去強兵壯馬?黑山軍在馬越眼里也就充了個人頭多,真算上戰斗力,五萬黑山軍未必比得上一萬涼州覆甲軍。
這不是張燕的問題,誰攤上那么多帶著反賊身份的黑山軍都得抓瞎。百萬人張嘴吃飯就能把他逼瘋了,那可是接近涼州全境的人口……扣著反賊帽子連能耕的土地都沒有,他拿什么發展?
“諾!”這一個齊聲應諾來的發自內心,一眾驍勇漢子打心眼兒里被馬越說動了,關西武人執掌朝堂那是個什么模樣,放以前他們敢想嗎?別說以前了,就是換個人這么說,估計他們都覺得這人瘋了。可這人是馬越,說出來就可信。馬越可是正經在洛陽輔國的將軍,他又這個底氣也有這個實力。
凉并二州再帶著半個司隸,要都沒有拱衛一個執掌朝堂的實力,天下強兵輩出的州府就算完了!
士卒給眾將搬來胡凳蒲團,接著小聲在馬越耳邊細語幾句退下了。看著山下平原上展開對陣模樣的兩支兵馬,馬越知道,在他身后支持他的萬余大軍已經在邙山最西端開始整備,只待他發號施令了。
但是,還不著急。
好戲才剛剛開始。
黑山軍營寨動了,從這里望過去揮舞的旌旗細微到肉眼難辨,數丈高的大纛也不過就是一面小旗,一個個小得像螞蟻般的軍士從營寨中魚貫而出,在營寨之前組成一座座方正的大陣。黑山軍寥寥可數的馬隊在正中間的大纛旁匯集……馬越估計,像這樣的戰爭沒有張燕是不可能的,那支馬隊很有可能就是張燕自己的親衛。
很明顯,身后眾將也注意到那支在黑山軍中賣相驚艷的馬隊,郭汜問道:“將軍,那黑山軍就一幫山賊,還有那么多騎兵?騎兵不放兩翼或軍陣后面藏著,擺到主帥身邊做什么,就那山賊頭子還弄個將軍親衛隊?”
“阿多你別寒蟬人行不行?”馬越聽著郭汜話語中滿肚子譏諷,斜眼白了一下說道:“你不也是馬匪出身,寒蟬人一山賊干嘛?你看看文約,反叛到了一定程度,就脫離什么馬匪啊、山賊啊之類的,像張燕這種麾下十萬眾的,沒個將軍衛隊怎么行?”
郭汜話是說給董卓聽的,沒成想被馬越給截過去話茬,撓撓腦袋反應過來現在老大是馬越,賠笑臉應了個諾,沒再說話。
黑山軍這邊明顯的是以龐大的步兵方陣借勢壓人了,馬越正想看漢軍如何應付呢,就見黃土地上呼啦啦地奔出數百架戰車,接著是一隊隊的步卒在戰車旁邊以一種古老的戰斗序列列陣。戰車開在陣前,周圍則是二三十名步卒緊緊跟隨保護著戰車的側翼與后方,這么一個奢侈的戰車軍陣便有由數千人組成,位于大陣正中。車陣兩翼則是各有數千人的步卒方陣,與車陣邊緣隔著百余步距離。在大陣后面,則藏著三支各有千余人的騎兵馬隊。
這才是騎兵在中原的常規用法,在關鍵時刻殺出決定戰局的成敗。
不過……在這種敵我雙方極度不對等,而騎兵又少得可憐的情況下,即便是黑山軍潰敗,這不過三千騎的馬隊能夠擴大多少戰果,馬越不用說,他身后的用慣了騎兵的將領們也都心里有數。
騎兵,尤其是沒有高橋鞍雙馬蹬的騎兵,最怕的就是深陷在數量龐大的步兵陣中。馬不是人,一旦被止住奔馳的蹄子,高高在上的騎兵喪失了機動性便成了步兵的靶子,無論長矛還是弓弩,都將成為閻王爺的手臂,一挨就死。
對陣開始了,黑山軍龐大的步兵方陣以一個反半月的陣勢全軍壓了上來,一旦關東諸侯聯軍無法從陣中突破的話,黑山軍這樣的陣勢便向一只大螃蟹,兩翼充當鉗子的步兵方陣將會將整個漢軍陣型吞進肚子里形成合圍……一旦被圍,便再難逃生。
然而即便這樣,漢軍軍陣的大纛都還沒有亮出來,僅僅是戰車帶著步兵向前緩慢推進,兩翼則稍微落后一點,但沒有做出任何變陣。
很明顯,漢軍的主帥若不是傻子,就是對中部作為先鋒的戰車軍團有足夠的信心,認為他們能夠沖破黑山軍最厚實的中軍,直破敵方中軍。
該說這個不知是誰的統帥過于自信還是傻呢,馬越不知道。
相距十里,關東諸侯戰車的速度快了一些,步兵也都開始快步走了起來,十里之地,說遠遠的很,可說近也就片刻的時間……兩軍已經相互對視了,就在這時,漢軍的大纛猛然間在前驅戰陣軍陣中亮了出來迎風招展,前沖的陣勢陡然間停止,相距不過兩三里的距離兩翼的步卒仍在前進,但中軍的戰車卻沒有用來突擊。
鮮紅的大纛下,一架黃金色的戰車在一片木色的戰車序列中煞是顯眼。馬越猛地一拍大腿,指著那架戰車說道:“我就知道,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