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和原本以為那一株開出了拳頭大小花簇的蛇見花就只能招來幾只黑水蜂,至多不會出了十余數(shù),畢竟那花簇一點兒香氣也沒有,而且隨著時間過去,黃昏時候的蛇見花已經(jīng)顯出枯萎跡象,蔫了下去。怎么也沒想到,這株快要枯敗的蛇見花招來的黑水蜂會有那么多。
誰也沒想到。
天際處顯出一道黑線,干凈利落地將西沉的余暉徹底截斷,光線瞬間就消失了。那黑線移動的速度極快,幾息之間便如海潮漲起,聲勢浩大的吞滅了大半天壁,并且迅速往索梅湖靠攏。
不要說孟媛跟曲和了,連白無衣、葉習(xí)等人都深深倒抽了一口冷氣,滿眼驚駭?shù)目粗佁焐w地而來的黑色蜂子,后背泛起森冷寒意。
——就是尋常蜜蜂一類,數(shù)以百計也足夠令人頭疼不已,更何況是數(shù)目如此龐大的、本身就淬毒的黑水蜂。
一群以毒花蕊蜜為食的蜂類,哪里是好相與的?
大量蜂類揮動翅膀,那聲音絕對稱不上悅耳,空氣的震動使得空間都似乎被撕裂,大量的黃沙飛揚,來勢洶洶如同沙暴一般。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竟然是葉詡,葉家五公子一把護住身后目瞪口呆的孟媛,一把扯了一下僵在原地的自家弟弟,提高了嗓音道:“澤長,回神!”
一語驚醒數(shù)人。
靖王將嗓音以內(nèi)力傳送出去:“破狼眾將士聽令——退!”
黑壓壓的破狼軍迅速行動,潮水一般撤回了索梅湖畔,幾千人匯聚一處,以湖畔那株蛇見花為界,往后退開十丈遠站成了龐大的戰(zhàn)陣。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白無衣確實被破狼軍這樣快的行動力驚到了,暗暗咋了咋舌。
然而,黑水蜂不是以往的敵手,這種又小又快又有毒又會飛還多到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東西,誰知道到底應(yīng)該怎么應(yīng)對?將士們緊張地看著距他們不足兩里遠的黑水蜂群,身體下意識的反應(yīng)是往后仰去,握著兵器的掌心滿是冷汗。
“黑水蜂畏懼火焰,生火!”一眾人中,對黑水蜂的習(xí)性最為熟悉的竟然是葉詡,葉家五公子博覽群書,真不是說說而已的。
黑水蜂來勢洶洶,數(shù)量又龐大到駭人的地步,退避根本來不及,幾千人的破狼軍在葉詡的提議、靖王的命令下,迅速燃起了火把,一瞬間索梅綠洲上火光沖天。若是能從綠洲上空往下看,就能發(fā)現(xiàn)以湖畔的蛇見花為界,一邊黑翅滔天,一邊烈焰焚空,也是罕見一幕。
黑水蜂畢竟顧忌著火光,臨近了湖畔便不敢再往前,猛地往上展翅,將整個綠洲的上空遮蔽了。還有一部分暈頭轉(zhuǎn)向的直接一頭撞進破狼的火把屏障里,刺啦聲不絕,昆蟲的尸體很快就鋪了一地,那氣味絕不好聞,最前方的將士臉都綠了。
嗡鳴聲震耳欲聾,蜂群攜來的氣流窒息沉悶,而這不過是幾息之間。
“蛇見花……”人群中間的孟媛猛地回過神來,噌一下直起身子,“蛇見花怎么辦?這么多蜂子,我們到時候這么跟啊?!”目標倒是很好找了,可要是它們不愿意被跟著,到時候惹到了那群蜂子可怎么辦。
白無衣扯了扯嘴角,“別說我們跟不了,就算真能跟得上它們,也沒用?!?
孟媛轉(zhuǎn)頭,“為什么?”
“你也不想想這些黑水蜂哪里來的?——那方向可是大漠以西,蛇見花培育出來已經(jīng)快要兩日的,這群黑水蜂搞不好是從黦海飛來的。合頁雙株又不生長在黦海,我們跟著它們往西去做什么。”
孟媛急了,“那怎么辦?!”
白無衣哪里知道怎么辦,反正他一直覺得要找到合頁雙株難于登天,只好聳了聳肩。孟媛于是轉(zhuǎn)頭去看葉習(xí),“六哥,怎么辦啊?”
葉習(xí)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反而是葉詡,仍然不慌不忙的模樣,溫言道:“媛媛別急,現(xiàn)下黑水蜂正在勢頭上,貿(mào)然出去不妥,等一會兒吧,看看再說?!?
大量的蜂子聚集,活生生將外頭的光線全部遮擋了,破狼軍手中的火把被它們拍動翅膀的氣流扇得搖搖晃晃,映得人群臉上神色明明滅滅。也有不少火把被氣流撲滅,火光一暗,成群的黑水蜂便直沖過來,當先的將士連忙往后退去,又有人握著火把頂上來。
有人不小心被蟄到了,當下疼得這些常年兵戈鐵馬的漢子們都倒抽冷氣,傷口很快紅腫一大片,半邊身子都麻了,孟媛忙不迭的翻找藥物。好在孟媛一手出色的醫(yī)術(shù),被蟄到的人也不多,也幸得人群后方是大面積的樹林,也不知道是顧忌著火光還是樹林里的什么植物,倒是沒有蜂子從上空繞過火把往后邊包圍上來。只是這樣直面看不到盡頭的蜂群,也實在教人心頭發(fā)寒。
方才眾人往后退開的時候,曲和與靖王站得比較近,都是較為靠前的位置,也沒有聽到白無衣的推測。此時曲和看著那漫天黑蜂喃喃道:“不對啊……黑水蜂不是也只生存在索梅綠洲附近么,它們……這么多黑水蜂,它們又是從哪來的?”
話音方落,身旁一把沉穩(wěn)的嗓音道:“大漠以西是黦海,海岸線綿長,澤水豐沛,異獸眾多,黑水蜂喜陰喜水,雖然少見,但保不齊就是從黦海過來的?!?
曲和微微皺著眉,“黦海距此地還有很長的距離罷,它們這樣大規(guī)模的不眠不休的長途遷徙,總不可能就是為了一株蛇見花吧?”怎么想都匪夷所思啊。
靖王目光沉沉的看著盤桓糾葛的黑色蜂子,并沒有否定她的這個說法。
曲和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他說話,微微側(cè)臉看到他凝重神色,頓時瞪大了眼睛:“真、真的是沖著這株蛇見花來的!”
一株毒花就引來了數(shù)以百萬計的黑水蜂……曲和稍稍往深處想了想,頓時呼吸都亂了幾分。這個時候,又聽到靖王道:“不過,也可能是有外人插手。”
他這一提,曲和瞬間想起了黃砂古城那晚遮天蔽月的鷹隼,還有那個詭異的青色人影。
“術(shù)師?”
“去年以來,漠西就經(jīng)常出現(xiàn)術(shù)師的蹤跡。也不是沒有可能?!本竿醯?。
白無衣不知什么時候走近了他們,插話道:“先別管它們是怎么來的,蛇見花快凋謝了,這些蜂子要不了多久就要散了,你們倒是想想怎么找合頁雙株?!鄙⒘说惯€好,若是沒了蛇見花的吸引,這群黑水蜂將主意打到他們頭上,那才是真正糟糕。白無衣暗地里齜了齜牙,眼中有些憂愁,這到底哪來的這么多黑水蜂?!
“大家都小心些?!本竿蹩粗敲苊苈槁榈姆淙海谅暤溃骸傲鹆?,你也小心?!?
曲和乍然聽到這個稱呼竟然一愣,下意識抬頭,正對上那雙黑如點漆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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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不動,沉靜如潭,這個男人的面上似乎從來沒有過分毫的焦灼慌亂,像是這世間沒有什么能讓他驚動,或是動容。
琉璃這個名字,其實只有子桑會這么喚她,因為是母親起的名字,子桑從小就這么叫習(xí)慣了。后來上含蒼崖,慕容岐覺得這個名字的諧音不好,琉璃,流離,哪里是什么好的寓意;再者,有她娘的例子在前,慕容岐總覺得一個女孩子喚作琉璃,便是再光彩煜煜,到底是易碎易損。于是做主給她改了名,單名一個和字,惟愿她一生順遂,安和靜好。
明知場合不對,曲和還是微微晃了下神。
這黑水蜂的異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是鬼醫(yī)傳人白閑在此,恐怕也萬萬料不到這番情景的。
正在這個時候,白無衣突然站直了身子:“蛇見花謝了?!?
蛇見花期很短,到點就凋謝了,花謝之后再有一個時辰,整株花株都會枯萎。而十株蛇見花里能有一株結(jié)出一、二粒種子已是十分幸運,所以這種毒草一直很少見。
眾人的視線都被層出不窮的黑水蜂擋住了,根本看不清湖畔的蛇見花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白無衣是怎么看到的。但顯而易見的是,那數(shù)不清的黑水蜂往上空盤桓了一陣之后,正在逐漸離去。
眾人緊張的看著大片的黑云往西邊飛去,這才發(fā)現(xiàn),黑水蜂過處的索梅綠洲已經(jīng)是一片凌亂,連粗壯的樹木都倒了許多,而黑水蜂不過指尖大小,可見其數(shù)目之多??粗橇实沽鑱y的林子,一時竟沒有人出聲。
“真是一群瘋子……”白無衣喃喃道,面容還有些呆滯。
大片蜂群結(jié)隊遠去,在昏暗的天際上涂抹出一片濃重陰云,一直往西而去,最終消失在天盡頭。
而就在這時,靖王沉聲道:“索梅湖底。”
遮蔽了天地的黑水蜂漲潮般來,退潮般去,浩浩蕩蕩根本無視湖畔那幾千嚴陣以待的人類,此時黑水蜂大軍往西飛去,卻有極少極少的一部分盤桓在索梅湖上空,隨后往業(yè)已干涸的湖底飛去,要不是靖王提醒了這么一句,眾人都要忽略了那零星幾點。
作者有話要說: 場面請參看劫蟻過境,是非常恐怖的一個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