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樓道里的女生獨自抽泣,僅幾個小時,她的心一直放不下,忐忑不安,她習慣了陪伴他的日子,理解還有傾聽他,現在的自己,就像一隻無助的鳥兒囚在鳥籠裡,也像一位失去孩子的母親,黑夜帶給她無盡的孤獨感。不知過了多久,逸陽乘電梯到四樓,看到譚明宣先安無事後他才下樓,而她上樓,兩人在暗梯裡相遇,彷彿聽得出腳步聲的主人,片刻,他們彼此看清了對方,他看到她時不爲所動,而她走進幾步,攬住他的脖子,把頭輕輕地埋在他肩上,輕聲哭泣。逸陽怔在那裡,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很無力,當紀傷在爲他擔心操勞的時候,他卻在地下室與另一個女人**,想起數十分鐘前茍且般的行爲,他感到深深的愧疚。
他開始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得到這個擁抱,但他無法推開紀傷,他怨恨自己的自制力如此薄弱,藍雨幕死後不到五個月他喜歡上紀傷本來就已經愧對她,今次,再拉上一個紀凝,他的情感世界陷入另類的三角關係,他還能對自己的情感說些什麼呢。他把手放到紀傷肩上,那時候樓道的窗口有一道光滲入,照在最上階的樓梯口,那裡站著一個人,臉色蒼白,死死地望著他們。
紀凝,她還沒有離開,她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紀傷看不到,順著逸陽的目光望去,樓梯口一片空蕩。紀凝離開了,紀傷的手才從他的脖子上鬆開,帶著羞澀之意,尷尬地向他道歉:“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
“我該向你道歉,讓你們擔心了。”他放開手,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我以爲你出了什麼事所以到處找你,你到底去哪裡了?”
他不知如何解釋,他不願再紀傷面前提起紀凝,直木地站在那裡久久沒有動口。紀傷見狀也不想再問,她看得出他有心事。
離開醫院後,他通知了舒灝陳國遠等人,而後趕去會合,紀傷一直陪在他身邊,形影不離,直到到達那解剖室,連夜探索那個陌生男屍的秘密。解剖室,他與門外的舒灝互擊了雙拳,表示先安無事,年輕刑警與副院長站在一邊談論,副院長是高政讓他來的,處於危險之中他也不敢不來,舒灝告訴逸陽原委之後,逸陽也便沒有顧忌地推開解剖室大門,紀傷想跟上,卻被逸陽阻攔,“在這等我。”
此刻高政正好從解剖室出來,兩人相視一眼,進而避開對方,逸陽不想見到他,他也想借此在外透透氣,他們的矛盾依舊沒有解決。進去後陳國遠拉住了他,問:“譚明宣病房窗口的人影是誰?還有你去哪裡了?”
“一個處處與我作對的女鬼,我也不知如何解釋,而且你也不認識。”逸陽淡淡地回答他,陳國遠放開了他,他看得出逸陽的心情很低落,但也不想過問,便提醒一句:“紀傷很擔心你。”
“嗯,是她找我回來的。”
陳國遠不再說什麼。逸陽走近屍體,向林法醫打了個招呼。
“恐怕這一次要勞煩你了,孩子。”林法醫勉強對他笑笑,兩個輔助他工作的解剖人員替他拿來了口罩和手套。
“這就是襲擊副院長的人。”他的確不敢相信身體如此腐爛的人剛死僅僅不過四小時。
“他內部好多器官已經被摘除,體內許多組織也許多因而受到破壞,想要知道死因,一時之間還是藉助你的靈力更直接。”林法醫告訴他。逸陽接過口罩和手套並戴上,盯著那雙架屍臺上已合閉的雙眼。
連續在此工作了幾個小時,燈光也開始暗淡,四周只要沒人開口便是一片死寂,他們的目光都在逸陽身上,他猶然不習慣。他鞠了躬,伸手輕輕地用右手的大拇指以及無名指按在死者雙眼皮上,食指中指併攏放在額頭,半閉這雙眼。隔著玻璃窗,紀傷的心裡有所觸動,她理解不了逸陽的行爲,儘管隔著窗,但她依然莫名地想上前一步,陳國遠在背後搭住她的肩,對她搖頭。
死前的目光,放眼一片白濛濛,他的意識在模糊,逸陽不難猜出他所在的地方——醫院。
他(屍體)的呼吸極爲微弱,與逸陽一樣半閉這雙眼,始終注視著牀前的那對年輕男女,他們沒有注意到他,男的小夥嘴裡叼著香菸盒那女的叨唸些什麼,醫院本是嚴禁吸菸的,只是那男的沒有顧慮太多,當他注意到牀上這個病入膏肓的人時,眼裡竟透出厭惡之意。此刻,患者的眼神極爲無奈,眨了一下。那兩個人依舊是有說有笑,打情罵俏,也許是一對情侶。
那麼,牀上的患者該是他們其中一人的親戚,逸陽耐心看著,視線框內滲出了淚水,畫面有些震動,最後,他絕望地轉向氧氣管,伸手想要拔掉它,幾次扯拉都沒有效果,他沒有力氣。回頭望著那對小戀人,他們正神情冷漠地看著他,他眼皮在皺縮,感到絕望,那隻手往自己下顎移動,最後,扳開了氧氣罩。
影像也許還可以很長,但逸陽始終把手縮回,他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往下看了,轉而對林法醫說:“他拔掉自己的氧氣罩自殺的。”
林法醫露出驚訝之意,逸陽才繼續解釋:“他是醫院的病人,應該是因爲他兒子對他的不孝與冷漠倍感絕望才自殺的,道德問題我想也輪不到我們干涉,而他成爲行屍的原因,也不得而知。”
一名刑警站出來說:“明天一早我會與周邊的警方聯繫,看能否查到死者的身份。”
逸陽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這詭異的屍體。
“現在實在太晚了,都回去吧。”那名刑警看了看錶,此刻已經凌晨四點,除逸陽外,那些人幾乎都已經疲憊不堪。
在離開解剖室後,與室外的人簡單地說明了關乎死者的一切,這些人難免露出失望之意,打從一開始他們便以爲這個陌生的男人與譚明宣的病情或者紀凝一案有著極深的關係,沒想到結果卻是不盡人意。當然,對於這個人,真正在意的只有逸陽一人,甚至連一個死去的人都要干涉案件,不知道這起案子背後隱藏著多少不爲人知的秘密。
打點好一切後,衆人也都準備離去,陳國遠讓副院長留下:“有些事我想要單獨問問你,請你跟我來。”
“好。”副院長抹去一把冷汗,解剖室外的人也都相繼離開,唯獨留下林法醫高政以及陳國遠和副院長。舒灝打著哈欠,一陣睏意,這些人這些天幾夜沒有睡好,在這次變故中顯得格外疲憊,而逸陽心事重重,紀傷跟在他後方默不作聲。在距警察局門外不到十米的地方,紀傷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他。逸陽回頭莫名其妙地望著她,問:“怎麼了?”
“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紀傷問這句話的時候逸陽的心才軟下來,爲何對自己那詭異的能力不問,反而要問起失蹤幾小時內所發生的事呢。
“沒事,很困了,回去吧。”他不想告訴地下室內發生的一切。
“那剛纔你到底去哪裡了?”紀傷窮追不捨。
“陳警官沒告訴你嗎,我去追那個深夜攀爬在你媽媽病房上的怪女人。”
紀傷無奈地盯著她,出門沒有整理頭髮,一片凌亂,逸陽低頭不語,更不敢直視,想起紀凝,看著紀傷,他就感到慚愧。數十秒,紀傷都沒有再追問,也沒有動過,靜靜地看著逸陽逃避似的臉色。最後,她還是鬆開了手。
“三個小時,就只是爲了找她而已嗎?”
逸陽沉默。
“我承認我自己是有那麼一廂情願,聽到你失蹤的消息我心裡總是莫名地難受,失憶以後,我就很少接觸過誰,誰也受不了我成天的冷漠,更不會有人想要幫我姐偵查破案,唯獨你……”
“紀凝的影子在我心裡揮之不去,對你,我真害怕只是把自己對她的情感加到你身上,那樣對你不公平。”逸陽打斷她的話,事實上,他喜歡紀傷,可是,連他也不知道爲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考慮一下吧。”紀傷硬著頭皮說這句話。如果是其她人或者其它場合聽到這句話逸陽一定會覺得好笑和鄙夷,但此刻,卻格外心酸。她其實比誰都單純,甚至連藍雨幕也不曾有過如此單純的心,雨幕瞭解他,所以遷就他,因而懂得爲他而僞裝自己的性格,紀傷不懂他,所以纔不懂得如何在她面前表達。若非是和紀凝在地下室的一幕,也許他會答應她,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他喜歡她,可是在期間夾著一個紀凝,倘若紀凝還活著,逸陽選擇的必定是紀凝,可是,若逸陽真的愛紀凝,那麼他根本不會介意紀凝是鬼的身份,可事實上,他是介意的,倘若他喜歡的只是紀傷,那麼爲什麼自己會如此介意與紀凝的那一吻從而延遲對紀傷的答覆。
一個吻而已,真的至於如此自慚嗎?
“給我一點時間,我想真正理順好自己的情感,可以嗎?”他真的找不到更好的話語去延遲對紀傷的答覆,他深知自己對紀凝還有紀傷情感兩面的薄弱,有時候甚至自私地想佔有二人,他想,是否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有這樣的想法。
“好,我等你。”紀傷露出喜悅之意。
就如逸陽所說的,她並沒有死去的紀凝那般自私,沒有絕對的佔有慾,沒有她那般的智慧和**力,也不會像逸陽自己那樣對情感的飄忽不定,她就像未曾死去的那個紀凝,單純而又善良。
不久,紀泉接紀傷回到家,躺在牀上,紀傷依舊帶著淡淡的笑臉睡下,而逸陽卻始終不得安寧,甚至案子本身都未曾纏繞到他如此地步,反而一個紀凝卻讓他內心受盡折磨,他分明知道此刻窗外逗留的黑影是紀凝,她沒有靠近一步,也未想過離去,逸陽產生的愧疚感愈漸加深,愛情裡的軟戰術徹底挫敗了他。
一旦紀凝留戀,紀傷也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