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含青又看見了那個少年,他在晨跑,穿得依舊單薄清爽。像發泄什么情緒似的,勒諾沿著住宅區已經跑了好幾圈,他在第五圈時發現站在花園里的張含青。
她似乎在看他,勒諾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張含青臉色赧然,自己好像又冒犯到他了。
勒諾跑完步,回到家里,發現家里人竟然比以前起得早,看來今天他們有活動,之所以用“他們”是因為無論什么活動從來不包括他和勒雅。
勒諾和勒雅是異卵雙胞胎,雖說母親方小曉死了,但他們都幸運地活了下來。如果說世上還有什么讓勒諾關心,那就是勒雅。
勒諾跑上樓,勒雅還在睡覺。同樣是十九歲,勒雅卻顯得纖弱一些,下巴尖尖的,一雙美麗的眼睛,身材欣長是標準的美人胚子。勒洪亮和季超有時會欺負和毆打勒諾,卻極少對勒雅動粗。一是勒諾不讓,二是勒雅讓他們很難下得了手。不過生在這種家庭,勒雅最親近的人還是她的哥哥。
“勒雅,起來吃飯!”勒諾敲了敲床沿,勒雅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見勒諾站在一邊。
“多睡一會也不可以?今天是星期天。”
“再睡下去,恐怕會吃不上早飯了。”勒諾道。
“對了,爸爸說他們今天要去新建的高爾夫球場玩,聽說是在郊外。”勒雅伸了個懶腰沖著勒諾笑。
聽到這,勒諾有點高興,他們都走了,他反而自由點。
等勒雅洗漱完畢,果然什么也吃不上了,一家人都走了,傭人也知道在這個家里這對兄妹是什么地位,早早向勒太太請了假,乘機休息去了。餐桌被收拾得一干二凈,一點吃的也沒留下。
勒諾沉著臉,他很生氣,可是也沒什么辦法,在這個家里,吃不到早餐對他們根本不算什么。
勒諾記得他十六歲那年,有人為了投勒錦榮所好,千方百計打聽到勒家大少爺過兩天即生日,花了大價錢買了一輛跑車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勒諾,期望在生意上能撈到好處。可惜這個商人的馬屁拍到馬腳上,勒錦榮從來就不喜歡勒諾。
勒諾還真以為那車是送他的,畢竟當著父親的面,那商人將車鑰匙交到了他的手上。他見父親沒有發話以為是默認了。當晚他攥著車鑰匙興奮了一個晚上。
結果第二天他被叫到勒錦榮面前,小他一歲的勒宏亮也在。勒錦榮冷冰冰地道:“宏亮昨晚看到了那輛車很喜歡,把車鑰匙給你弟弟。”沒有任何原因,甚至連借口也不需要。
勒諾只好交出鑰匙,他知道父親不喜歡他,從小無論他做什么期望討好勒錦榮的事換來的都是父親的憎惡。同樣是勒錦榮的孩子,勒諾不明白自己在父親的眼里為什么就像地上的一口痰,令他那么厭惡,他比勒宏亮在各方面都優秀得多,但越是優秀,他就越讓勒錦榮生厭。勒諾每前進一步,父親給他的不是鼓勵,而是無盡的沉默跟嘲諷。
那輛跑車后來被勒宏亮撞壞了,拖到了廢車場,勒錦榮沒說任何責備的話,做父親的似乎已經表明了態度,車子就是被拖走丟到垃圾場也不會到勒諾手里。
勒諾想起當初曾許諾等學會開車就帶勒雅出去兜風,結果面對勒雅的疑問,卻被迫撒謊說車子被他送給了弟弟。那種窩囊,憋悶,簡直連心也要絞出血來。從小到大,他沒有收到過任何的禮物,而勒宏亮收到的東西卻多到隨地扔。
這么多年,勒宏亮與季超對他僅僅是身體上的欺辱,論打架,勒諾不一定輸給他們倆。但勒錦榮對勒諾卻是從精神上虐待。自小勒諾就知道自己在父親眼里什么也不是,比垃圾還要招人厭。勒宏亮的母親也就是季超的姨媽在勒錦榮的默許下就更不把這對兄妹放在眼里。對于勒宏亮母子來說,勒諾兄妹就如門前的踏腳石,每天都非重重踩下去不可。
“我們出去吃吧!”勒諾提議到。他假期打工的錢除了付學費請一頓飯還不成問題。
說到零用錢,勒諾簡直是困窘,至今無人知道勒諾從父親那里是得不到分文的,以他這種身份的少爺,換在別人家里正是花天酒地的時候。以勒宏亮為例,光是車子就有兩輛。
當勒諾準備考大學時,老師推薦他考美國的名校,通知書都收到了,勒錦榮卻把他叫到書房,冷著臉道,“你應該學會自食其力,不要眼光太高,國內一樣可以上學。”勒諾聽了不得不撕掉杜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選擇了本城的名校。不僅這樣,整個假期他都忙著掙學費。如果父親是不想他離開家,也許他會偷偷高興,這說明勒錦榮還在乎他。可是無論他到哪家高級點的公司打工,沒過幾天就被辭退,往往沒有任何理由。直到他找到人事部理論時,有人說漏了嘴,他才知道原因。
那人說的是:“你父親跟我們上司相熟,他交待過‘不想看見自己的兒子在這里工作。’”
勒諾沒有辦法只好找那些小公司做兼職,翻譯材料,到網吧搞維修甚至送快餐他都做過。只要是無人認識他的地方就行。
勒雅更可憐,不知勒錦榮出于什么心理,日常的衣物開銷花費都有別人替她安排。倘若勒雅自己想買什么卻是一分錢也沒有。勒雅學的只是普通的服裝設計。學校里搞藝術的魚龍混雜,都是有錢人的小孩,平時爭奇斗艷,勒雅人長得漂亮,自尊心又強,難免有些女孩子的虛榮心,開銷自然不會少,但她一放學就被車子接回家,沒有任何掙錢的機會。勒諾往往不用勒雅開口,就把自己大部分賺來的錢都給了勒雅。照顧勒雅成了他的習慣,好像他從出生起就已經有這個義務要照顧好自己的妹妹。
豪門的少爺小姐是要面子的,但勒諾有時窘迫到了面子也不想要的地步。勒家傭人的生活過得也比他舒坦。
勒諾帶勒雅到小餐館吃了一頓飯,兩人走在一起引來頻頻的回頭率。勒雅忽然道:“哥哥,我想去你們學校看一看呢。”
“嗯,那我們現在去好了。”勒諾知道勒雅很希望能考上名牌的大學,但勒雅跟他不同,她的心思很分散,對于目標也不像勒諾那么執著,加上勒錦榮也沒有培養女兒進名校的意思,結果會考一結束,勒雅只進了一個三流的學校,勒錦榮花了一點錢送她學了服裝設計,也沒指望她出人投地,他的心思很明了,勒雅是等著嫁人的。
勒雅自小崇拜勒諾,早想看看勒諾考進的學校是什么樣子。
勒諾住的學生公寓在校園東面,同樣是公子哥,勒諾沒有像其他少爺一樣住兩人間的套房,而是住在普通的六人間宿舍。剛開始宿舍其他的五個人還對他充滿好奇,聽說他竟是勒錦榮的兒子,能住這種“狗窩”?為什么他不直接去國外念書?
但開學剛過一個月,幾個人看他都不順眼起來,因為勒諾并不合群,他雖然成績拔尖,運動細胞好的出奇,但他不怎么合群。禮貌歸禮貌,勒諾不愛說話,逃課逃的厲害,就這樣他的成績也比任何人都好。有一次學校舉行了一次籃球賽,班長再三邀請,他才加入。別人訓練的時候,他人影都見不著,可上場的時候卻得分最多。以后女孩給他的情書就不斷通過曲線傳遞送到他們宿舍里,因為課堂上幾乎見不著他的人影。可勒諾連名字都沒瞅就直接塞進了桌子的抽屜里。別人的抽屜裝的都是參考書,他的抽屜卻用來裝情書,他桌子上放的課本,除了上課沒見他翻過。幾個男生也不知他隨手塞進去多少封女孩子的信,漸漸的心底自然不平衡,“這小子八成是來學校玩的吧,不知來顯什么擺?像他這樣的,簡直是男人的公害,”。
“人比人氣死人,跟他一個寢室,不是找罪受嗎。”
他們不知道的是勒諾逃課的時間全用在沒人認識他的地方打工。他需要錢,還需要照顧自己的面子。寢室里其他男生統統將勒諾看成異類,心想一個人再怎么有本事也不能拽成他那樣。久而久之沒人愿意同他交往,勒諾在宿舍一個朋友也沒有,不過他自小性格就悶,也沒把集體交往當回事。
在勒諾眼里,賺錢遠比跟女孩子約會重要,何況他打工的錢除了保證自己生活大部分都給了勒雅,根本沒有閑錢跟女孩子約會,困窘的時候他連飯也吃不上,別說去請女孩子玩。
勒諾帶著勒雅逛進校園,沒一會,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們倆的存在。認識到勒諾的男生不屑地道:“難怪那小子不把本校女生看在眼里,原來有這么漂亮的女朋友。”
“也只有這樣的才跟他相配吧。”說什么的都有,連平時奇怪勒諾整天逃課的人都好奇今天他怎么這么有興致帶女朋友逛校園。
因為是白天,勒雅可以進入勒諾的宿舍。與勒諾同住的幾個大男生可忙壞了,他們還沒進房間,幾個男生把臟衣服,臭鞋子臭襪子藏得嚴嚴實實,沒人想在勒雅這種美女面前丟臉。平時不愛同勒諾說話的室友也都圍上來問:“勒諾,你女朋友啊?”
“是我妹妹”,勒諾解釋著,轉過去問勒雅,“要不要喝水?”
有人搶先將未開過口的礦泉水遞到勒雅手里。
勒雅甜甜地笑道:“謝謝,哥哥平時都跟你們在一起啊?”
“是!”幾個人異口同聲地道,事實上沒人知道勒諾逃課的時候都在做什么,但在勒雅面前都開始維護起勒諾。等到兄妹離開宿舍,大家都在奇怪勒諾那種人怎么會有這么溫柔漂亮﹑平易近人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