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痕將我放在地上, 撫著我的頭發(fā):“方才被慕容圣尊阻攔,才沒有及時趕到,你沒事吧?”
我喘息著抹了抹眼角的淚, 不敢抬頭看他。
這七個月來, 我對不起葉痕, 幾次想要害他;我更對不起小酒, 我那才出生一月便離開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何面目去面對他們。
可小酒的安危也是我最想知道的, 于是我怯怯懦懦地說:“小酒......還好嗎?”
葉痕勾了勾我的鼻子,笑說:“蠢丫頭,他其實天天都在你身邊呢, 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我驚訝地望著他:“什么?”
葉痕向一旁打了個響指,司空空抱著小酒從一旁繞了出來, 我看到她春風蕩漾的表情和前胸, 不禁渾身一顫, 連忙將小酒抱過來,感激地說:“司空姑娘, 這些日子多虧你了。”
司空空紅紗一揚,花枝亂顫地說:“那倒也是,喝了我六七個月的奶,你說小酒會不會生出來像我呢?”
我想起了她的同胞弟弟司空滿,滿口答:“不能吧......”
當日我去地牢看血滄瀾時, 抱在手中的是球球, 我不禁著急去問:“球球有沒有救回來?”
葉痕揉了揉我的腦袋說:“這七個月間發(fā)生了很多神奇的事情。司空滿去藥王谷纏著冰魄, 終于將冰魄打動了, 這孩子便教他給偷回來了。”
我更加不解:“司空滿能打動白冰魄?我以為她已經(jīng)喪心病狂......”
葉痕:“冰魄的事, 待司空滿回來再親自告訴你。前幾個月你同他斗得厲害,他說定要找你算賬。“
司空空咯咯笑著對我說:“原本我們想將球球借你的手偷運出去, 地牢之事發(fā)生后,我和不敗也膽戰(zhàn)心驚。慕容圣尊卻是脾氣大反轉(zhuǎn)地叫我們夫婦前來,還當面對著圣光許諾,球球即便是女孩,也會保她圣靈之位。”
我大為奇怪:“如果教眾知道,球球可會不利?再說了如果一直穿著男裝隱瞞,將來變得不男不女......”我說到此時聲音小了許多,生怕她意會我是說她弟弟。
司空空搖搖頭:“慕容圣尊已經(jīng)下令:球球在十三歲前,會代替慕容圣尊守墓于蚩靈山谷,平日也能讓她女裝示人,等圣尊吩咐出谷,再男裝拜上云靈殿便是了。而我和不敗是除了圣尊之外,唯一可以進入照顧她的人。我們兩人在谷中陪她到三歲,三歲之后,我們兩人可以一周同她待上兩天;六歲之后,一月可進去兩天;九歲后變?yōu)榘肽昕梢娨淮危恢钡绞龤q后她出谷,她以后想什么時候見我們,只要在云靈殿召見便行了。”
說著說著她竟梨花帶雨起來:“奴家對圣尊的恩典真是無以為報了,一定讓我家球球好好地當圣靈,將來繼承慕容圣尊的教主之位,嗚嗚嗚。”
我這時才知道,原來葉痕在將我從地牢救出后,就已經(jīng)不是蚩靈教主了。后來聽葉痕說,當日地牢外聽到白冰魄說破他是不純之身后,這一秘密便有人告訴了德高望重的大長老知道。大長老乃是道德長老,他暗中派出殺手來殺我和抓葉痕。慕容希已暗中將所有聽到此事的人遣散,終身不得踏入蚩靈山;而那個告密的人被火刑殺死以儆效尤。她還威逼大長老留下葉痕和我的性命,由她自己坐上教主之位。她是鳴光教主之妹,蚩靈教的圣母圣尊,在這個時期接任教主也是眾望所歸。
她讓葉痕卸任教主,遠離蚩靈山,終身受圣光詛咒,死后歸于地獄悔過。這是她救葉痕的方式。其實葉痕早已不在乎這些,想必慕容希自己也是不在乎的。死后受地獄之苦,并不如今生同所愛之人生離更痛吧。
只是我有隱隱的擔憂,蚩靈教在葉痕手里時,可是從來不犯中原,但若是慕容希執(zhí)掌了蚩靈教,不知江湖會變成什么模樣。
我轉(zhuǎn)頭去望著葉痕,他接過我手中的小酒,親親他的小臉蛋說:“爹爹和你娘親要給你找一個好去處,要有山有水有桃花,還要有螢火蟲。”
我笑:“螢火蟲?”
葉痕柔柔地笑著抱住我:“在你不記得的時日里,曾有一次放出螢火蟲來灌醉我。那一夜太銷魂了,我不忍回想......”
我趕忙跳起來捂他的嘴:“我哪里還有沒記起來的事,分明是你自己瞎想的,估計是你做了春夢!”
我說春夢說得有些激動,捂著他的嘴卻沒注意到一旁的司空空。司空空笑了笑,等她那兩團豐乳停穩(wěn)當了才說:“你們記得的銷魂才只有一夜,我司空空可是夜夜銷魂吶,咦嘻嘻嘻。”
我忍不住會想起蘇不敗被司空空帶到我房間的那一晚,他□□著上身從盆里鉆出頭來,累虛脫的模樣,實在是讓我今生難忘。嘖嘖......
“教教教教教主,不好了!”
我們一行人轉(zhuǎn)頭,看到偃日和偃月兩使者焦急地沖了過來。他們叫習慣了,見到葉痕仍然叫教主,但卻不是跟著他來的。
“慕容圣尊,慕容圣尊落了下風,被劍圣打中一掌,劍圣之前便受了圣尊幾鞭,現(xiàn)下兩個人正蹲在原地一起吐血呢。”
葉痕沉吟:“他們還在打啊......兩個老頑固。”
一聽劍圣,我的腦子里電光火石地流轉(zhuǎn)過師父前幾個月在圓覺洞的情形,趕忙地說:“快,快帶我們過去!”
葉痕拉著我飛速朝他們的位置奔過去。果然如日月使者所說,兩人隔著數(shù)尺的距離,各自捂著胸口跪在地上,嘴角流著血注視著對方。
劍圣苦口婆心:“希兒,你還要與我斗到何時?”
慕容希喘息著,緊緊攥著軟鞭:“少廢話,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劍圣抹抹嘴角:“那你大可不必現(xiàn)在與我斗,你現(xiàn)在仍是妙齡,但我已經(jīng)廉頗老矣,沒什么可斗的了。”
我一看到師父便哭著奔過去抱住他:“師父,我好想你啊。”
一旁慕容希插嘴:“混賬,本座難道不是你師父嗎?”
我愣了愣,點點頭對師父說:“您落崖之后,是慕容希師父救了我。可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我最親最親的人。”
慕容希臉黑了黑,葉痕的臉也黑了黑。不過慕容希的臉顯然比葉痕更黑。
劍圣師父伸出手指彈了彈我的腦門:“傻孩子。為師前一段見你的時候,便有許多話想對你說,可現(xiàn)在若是再打下去,恐怕就說不出什么了。”
我無奈地問:“你們一把年紀了,有話好好說,干嘛還打架啊?”
葉痕走到慕容希面前,為她拭去嘴角的血跡,一邊插嘴對我說:“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可到了適才,我要去從血滄瀾的手里你將救出來,圣尊便不答應(yīng),偏要阻止我,還說想看看你們兩個結(jié)果會怎么樣;可劍圣師父不許圣尊胡鬧,偏要阻止圣尊,于是兩個人便打了起來。反而我站了半天見無人理睬,就徑直飛去救你了。”
我聽得想笑,卻又忍住不發(fā),只看著兩個前輩大眼瞪小眼的惡狠狠模樣。不過劍圣師父說得對,慕容希正是芳華,可劍圣師父的胡子已經(jīng)老長,在洞中住了二十多年,人已略顯老態(tài)。就算是不打,勝負也已分。
我想起了靈鷲山大雪峰上的那棵枯掉的桂樹,想了想這些年里我認識的人中,也只有慕容希同師父有這樣在樹下埋桂花酒的習慣。
我:“大雪峰上有一顆枯掉的桂樹,看樣子已經(jīng)死去多年了。樹下還埋了一壇桂花酒,上面寫了‘什么什么花容’的八個大字......”
劍圣師父接口道:“春風不慕,一夜花容。”
我拍手說:“是啊師父,這兩句里一個‘慕’,一個‘容’,還有啊,這天下最最稱得上是花容的人,一定是慕容希師父,您說是不是啊。”
我?guī)煾敢幌蛎姘c的老臉忽然紅了起來,想了半晌才說:“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繼續(xù)說:“我拿起那個酒壇轉(zhuǎn)了轉(zhuǎn),看到上面還寫了一個‘傻’字,寫得可難看了,但卻是新添上去的。”
慕容希撐著地面皺眉說:“你說誰寫的字丑?”
我?guī)煾嘎犃擞犎唬骸跋海憔尤恢滥菈疲俊?
慕容希冷笑著,就是不承認心里有我?guī)煾福骸昂吆撸晕也艑嘶膭α粼谀抢铩D阈男哪钅钜惠呑拥臇|西,我就將他放在你的頭頂。現(xiàn)在被你兒子拿去禍亂江湖,倒也不算侮辱了你。”
葉痕摸摸腦袋,故作好奇寶寶地問:“劍圣,您為什么要將一棵桂樹移栽到雪峰上去,可有何含義?”
司空空插嘴:“奴家聽過傳說,這是劍圣同圣尊第一次......”她說到這里看慕容希的眉頭已經(jīng)皺得如同西子捧心,實在不敢再說,怕再說下去,自己孩子的教主之路就此截斷了不說,連她的小命堪堪都得搭上。
我都替他們著急了:“兩位師父既然相愛,何不就把過去一筆勾銷,握手言和?”
慕容希聞言,緩緩地打坐吐息半晌,站起走過來。我以為激動人心的時刻將要到了。
劍圣師父也站起來,兩人近在咫尺地互相望著,良久一句話也不說。在我們都有些困了時,慕容希忽然說:“老匹夫,你既然出山了,這個游戲似乎就變得更好玩了些。我已是你口中的魔教教主,這天下第一女魔頭的身份,怕是永遠也逃不掉了。”
劍圣微微瞇起眼睛,細細體味她精致面容上那不動聲色的表情:“你是讓我,繼續(xù)陪你玩下去?”
慕容希抿唇一笑,劍圣師父也笑。兩人含情脈脈地看著對方愉快地笑了一陣,劍圣師父說:“何樂而不為呢?”
慕容希伸出一掌,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只要你不死,我就不會放過你。”
劍圣也伸掌拍上去,像野小子一樣咧嘴:“我會一直等著,到你膩為止。”
慕容希:“永不會膩的。”
兩人兩手拍掌的那刻,師父猛地將手回扣,將慕容希的手握在手心里,緊緊地不松開。我分明看到慕容希和師父的眼里滿是柔情,這種場面可不多見,把我們一行人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生怕錯過了一丁點兒的八卦。不過他們兩人說了半天這些亂七八糟,仍是告訴對方還要繼續(xù)得斗下去,可是這樣斗下去什么是個頭呢?
我嘆了口氣,望著葉痕,葉痕向我眨了眨眼。
末了,師父黑色長袍一掀,對我們說:“老夫出山,是為了不讓血滄瀾再一次禍亂江湖。二十多年沒有盡父子情分,卻在他中蠱失憶這幾個月里體會了一番,不能不說造化弄人。既然管了,老夫就得管到底。”
慕容希低頭微笑半晌,仰頭又是一貫的女魔頭樣子,冷淡地對日月使者和司空空說:“還愣著干什么,回蚩靈山。”說罷傲然轉(zhuǎn)身,坐上日月使者牽來的馬匹,走出一截時翻轉(zhuǎn)馬頭朝著我們的方向望了望,隨后便跨馬狂奔而去,不到一會兒便已尋不到蹤影。
師父一聲嘆息,我轉(zhuǎn)頭問:“您怎么就這么放走她了?”
師父捋著胡須,意味深長地說:“慕容希和孟翀,孟翀和慕容希......這兩個名字的結(jié)局,注定就該是如此。倒是你們呢,接下來想怎么辦?”
我臉一紅望向葉痕,經(jīng)過了方才的種種,更加知道相守的不易。我只想同葉痕和小酒好好地生活下去,不管這紅塵發(fā)生什么事情,也再不愿和他們分開了。葉痕回望著我,眼里的目光告訴我他和我想得一樣。
葉痕對我?guī)煾刚f:“我們打算找個地方隱居下來,就過過世外桃源男耕女織的日子了。”
師父點點頭,卻瞧了瞧葉痕抱著的小酒,隨即伸出手指去擺弄擺弄他。小酒并不怕生,還將五個指頭張開來,眼睛也瞪圓了望向劍圣。
師父哈哈大笑說:“這孩子有慧根,怕是不會甘于安逸啊。將來的江湖,可真是說不準。”
我特特親自送師父回到錢塘所居的客棧。師父深居簡出,并沒有什么人知道。我不知道將來師父會同血滄瀾發(fā)生什么事,只知道我十分舍不得師父,足足同師父聊了三天,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別。
離開錢塘前,果然見到了司空滿這家伙。他說白冰魄對自己的容顏最為在意,所以他千方百計地從此處下手,用蚩靈教的神功幫她撫了一些個面上殘留的傷疤,這才換得了她的信任。
如今他將球球成功地偷出來,卻還十分留戀起藥王谷,嚷嚷著再要回去同白冰魄商量合作新款地不傷臉煥顏速洗胭脂,還說要將藥王谷的奇花異草移栽一些到蚩靈雪山上,培育有冰魄琉璃之感的新型蔻丹。
奇葩之人總有奇葩的交往方式,原來我從前同冰魄不合,乃是因為沒有找到共同語言啊。
葉痕說,以后我們成了凡夫俗子,就不能再鋪張浪費了。所以他只買了一頭小毛驢,載著我晃悠晃悠地向著夕陽地方向,慢慢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