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就在靈芝絕望時,房間豁然大亮,一個女人高亢的叫聲隨著日光撲進(jìn)來。
施加在身上的蠻力驟然散去,她雙眼發(fā)黑地跪倒在地上,全身虛脫,無力地低垂著頭。有人在她身邊走動,有人在她耳旁叫囂,忽明忽暗的光影在眼前撲朔晃動,可她什么都看不清,聽不明,也無意去弄明白究竟是誰進(jìn)來,她只是喘氣,喘氣,還是喘氣。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jì),她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耳邊也漸漸安靜,然而,胸口依然脹痛,身子依然顫抖。
“靈芝!”
她抬起頭,張良幽深的黑眸正關(guān)切地看著她。
“子房——”忘記了一切禁忌,她撲進(jìn)他懷里。
蹲著的張良被她一撲,跌坐在她面前,僵了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雙臂,環(huán)住她抖得像篩糠似的身體,連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
他心里很氣劉邦,他根本沒想到劉邦會如此粗暴地對待她。可是,他是個很理性的人,深諳為君為臣之道,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與君王的界限在哪里,因此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用手臂環(huán)著她,任她發(fā)泄。
過了一會兒,靈芝漸漸恢復(fù)了平靜,身體不再顫栗,胸口也不再那么痛。
她自他懷里直起身,稍稍退開,用手撫平他那被她抓皺的衣襟,低沉地說:“我不為這個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彼f。
他輕輕一句話,讓她再次淚盈雙睫。如此貼心的安慰,就算他隨意說說,也讓她有了溫暖的感覺。
仰起臉,看著他。那幽深雙眸隱然出現(xiàn)的柔情和那黑曜石般的迫人光焰,霎時引爆了她內(nèi)心壓抑的情感,她哽咽地問:“子房,你為何要忘記?”
耀眼的光芒黯了黯,“老天知道,我多希望有你一般的記憶!”
心口再是一熱,她定定地看著他,縱有千言萬語也化作了一腔柔情。這一世,如果不能得到他這個人,得到他的這句話也夠了。
她不會再怨恨他的失憶,不會再嫉妒呂翠兒得到他的呵護(hù)。這一世,能與他相見,她該滿足了。她會耐心尋找重返未來的機(jī)會,等待與他在未來的重逢。
“靈芝——”他喊她,目光緊持著她,卻欲言又止地看看她。她是如此年輕,又是如此勇敢,他佩服她威武不屈、富貴不淫的精神,更擔(dān)心她強(qiáng)烈的反抗意識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
思忖片刻后,他繼續(xù)道:“不管你來自什么時代,別忘記這里與你以前熟悉的環(huán)境不同,你必須事事謹(jǐn)慎!”
她沒做聲,安靜地看著他,知道他的話還沒完。
她清澈的目光,仿若一條看不見的絲線,
溫柔地拉扯著他緊閉的心門,他恍惚地想,他能讓那道心門開啟嗎?自然是不能!
轉(zhuǎn)開視線,切斷那令人憂傷的牽連,他冷靜地說:“你要明白,這里是漢王朝,你只是一個宮女;而我,只是一個在戰(zhàn)爭中尚可有用的謀臣;他,則是這個時代的統(tǒng)治者。因此對他,必須用腦子,不能用情緒。”
她仍舊沉默,但他說的話,他說這番話時的神情,以及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哀傷,都已牢牢印在了她的心底。
他是在告訴她,他們所處的環(huán)境有多么險(xiǎn)惡;在教導(dǎo)她與帝王相處必須隨機(jī)應(yīng)變;也在暗示她,就算他有心幫她卻做不了太多。
她氣自己愚蠢,竟不知在這個社會,皇帝最大,她想以小博大,以弱博強(qiáng)捍衛(wèi)貞潔,那的確是以卵擊石。
“是我的錯。”她抱著膝蓋,悔恨地說,”我該記住你說過的話,’強(qiáng)者環(huán)伺,智慧比勇氣更重要?!院笪也粫儆眯U力反抗他,會用智能?!?
“對,女人的智慧!”張良冷峻的臉上露出贊許之色。
她看著他,兩人會心一笑。
隨后,當(dāng)她的目光轉(zhuǎn)向敞開的大門時,臉上的笑容驟然散去,擔(dān)心地問:“我剛才太激動,沒有想太多就抱住你,會不會被人看到又給你惹來麻煩?”
他淡淡一笑,“你現(xiàn)在才擔(dān)心這個,不是太遲了嗎?”
她面色發(fā)白地追問:“那會嗎?我不想讓你的夫人,或者劉邦……”
“陛下!你得稱他‘陛下’!”他神色嚴(yán)厲地糾正她。
想到他才提醒過她要事事謹(jǐn)慎,自己就犯錯,靈芝說:“好吧,我會改變對他的稱呼,可是你還沒回答我?!?
“只要你好好的,我會有什么麻煩?”他安慰她,“放心吧,是陛下要我來守著你。他說你咬了他,害怕你會咬傷自己?!?
靈芝生氣地說:“他還知道我咬了他?可惜他的肉硬得像石頭,害我的牙齒痛得都要掉落了,不然的話,我真想一口咬死他!”
他笑了笑,“你這叫偷雞不成蝕把米,現(xiàn)在陛下是非要你不可了。”
“為什么?”靈芝不解地問。
“因?yàn)槟闩c他有了肌膚之親,他剛好很喜歡?!?
老天,這叫什么事?靈芝憤憤地想,她因?yàn)楹匏⒎纯顾?,所以咬他,他居然認(rèn)為那是“親”,還喜歡?
“變態(tài)!”她低聲咒罵,“早知道會淪落此地,我該鑲一口銅牙鐵齒!”
張良不懂什么是“變態(tài)”,估計(jì)那不是什么好話,便不去追問,倒是那個“銅牙鐵齒”蠻有趣的,但他不贊成她對待劉邦的態(tài)度。
沉吟片刻,他提醒道:“身為臣
民,你對吾皇陛下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應(yīng)有的敬畏,不可隨便說話?!?
“我盡力,但真的很難?!膘`芝哀嘆,對那個粗魯?shù)哪腥藢?shí)在難有敬意。
“難也得做到。”他深沉的目光定在她臉上,不疾不徐地說:“陛下要我來,是要我勸你順從他,我沒有按他希望的那樣做,已經(jīng)不忠。他除了是我的君王,也是我的朋友,你希望我也不義嗎?”
他是在暗示她,不許再冒犯劉邦,不許再逃跑,否則他將不會幫她!
這簡直是訛詐!
不甘和失望中,她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你是說,我該乖乖認(rèn)命,好好做個小宮女,不再想離開的事,就能全了你的忠義嗎?”
不理會她語氣中的挑釁和不滿,他看著她,俊目中洋溢著一片坦然。”是的,如果你能那樣做,我定然盡量讓他不占有你?!?
盡量?!靈芝的微笑因嘴角譏誚地抿起,而顯得滑稽。
他直視著那抹笑容,“我是認(rèn)真的?!?
靈芝望入他的眼中,心霍然凍住,那里有著如玉雕石刻般的冰冷和沉重。
譏誚和訕笑由嘴角消失,她明白了那五個字的份量。
“是我太不知感恩?!彼卣f,深悔不該如此輕率。在這種皇權(quán)社會中,光是為了做到“讓他不占有你”,他不知得付出多少心力,冒多大的風(fēng)險(xiǎn)。盡管他說與劉邦既是君臣,也是朋友,但倘若他真的違背了劉邦旨意的話,同樣會遭到殘酷無情的對待,而她,絕不愿連累他。
當(dāng)然,她也絕對不認(rèn)命!
“如果有事情發(fā)生,你只管置身事外,別管我,我不會怪你的?!?
他面色一沉,“難道你還是要離開?”
她沒說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
“為什么?”他語氣尖銳地問,懊惱自己對她推心置腹,她竟仍一意孤行。
見他俊臉發(fā)青,雙頰肌肉繃得死緊,她詫異地想,他既然不認(rèn)她,又有妻兒守著,會在乎她離開嗎?
“我問你為什么?”他的聲調(diào)依然平穩(wěn),但神情更加嚴(yán)厲。
“你忘了我,我留下來毫無意義。”她實(shí)話實(shí)說,不愿以假話忽悠他。
他眸光忽閃,雙眼深深地看著她,沉思片刻后,問:“你說在這一世沒有親人,那你要去哪里?”
原來他終究是不能回報(bào)她的深情,如此,她更沒必要為他留下。
“我要返回未來。”她說。
她還是想走?難道那個什么“飛船”是真的?
他眉峰猛抖,“你在說癡話!”
“也許吧?!膘`芝淡淡地說,他是不會明白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