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話音落下,人群的目光立刻朝這里看了過來,那個小胡子男人一看不對勁,連忙就要掙開李哲的手,但李哲哪里能讓他這么容易得逞,反手將他的手扭住。這時候丟了東西的幾個已經(jīng)大小聲叫了起來,幾個人合力將小偷制服,沒過多久火車站的人也過來了,把小偷帶走,丟了東西的跟著去認領(lǐng)。
李哲正要重新坐回在自己原來的位子上,卻發(fā)現(xiàn)一個樣貌清瘦的年輕人坐在了自己的身旁。李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一點奇怪的感覺。現(xiàn)在離著火車進站還有點時間,他開始百無聊賴地看起周圍人的面相來。等到他轉(zhuǎn)過頭,看到那個清瘦年輕人的時候,卻是吃了一驚。
李哲家中所傳的學(xué)問,便是有專門相面一門,其中小到觀人禍福,測定吉兇,大到由此卜算將來,都不算是難事。所謂面相,最根本便是關(guān)系到命數(shù),由命數(shù)可以衍化出許許多多的方術(shù)術(shù)法來,所以觀人面相,便可以做出許多事情。然而眼前這位,眉眼間吉兇卻是一片混沌,顯然早已經(jīng)有高人將命數(shù)遮掩。
“不知道怎么稱呼?”就在李哲心中琢磨這年輕人來路的時候,那個年輕人卻是忽然先一步開口說道。
“姓李。”李哲答道。
“我姓黎。”
“有事嗎,黎先生?”李哲看他的年紀,應(yīng)該是二十三歲的樣子,看穿著打扮,也不像是一個學(xué)生。
黎姓年輕人開口說道:“江湖之術(shù),朋友似乎很熟悉?”
江湖一說,自古有事,唐時白居易的名篇琵琶行便有“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zhuǎn)徙于江湖間。”所謂江湖,下至販夫走卒,上至官商異鄉(xiāng)客人,大約總要和兩個詞兒扯上關(guān)系,一個是“落魄”,一個是“討生活”,這便是世俗中所思所見,而江湖之術(shù),便是由此而來的江湖上買生活的小道。
四處行走的方士,多也會一些江湖上手段,騙術(shù)迷煙之類,李哲也是知道不少,身上更是還帶著。這些江湖手段,要么騙騙小老百姓,要么也可騙騙達官貴人,現(xiàn)今來說,由此混出一些人脈,倒不是什么難事。只是這從來都不是正道,方士之間,除非是古時騙騙帝王的長生不老之術(shù),倒很少又互相談及的。
李哲因此怔了一怔,心想眼前這姓黎的清瘦年輕人是否是同道中人,不過眨眼間,他口中便說道:“不過小道罷了,小時候常和人玩過,因此熟能生巧。黎先生這是打算去省城?”
黎姓年輕人說道:“是啊,生活不易,所以去一趟省城。”
李哲微笑道:“我也差不多吧。”
“你應(yīng)該還是學(xué)生吧?怎么現(xiàn)在出門?”
“有一些空閑,省城家中出了些事情,沒有辦法,我要趕過去一趟。”
“剛才看閣下的神情,似乎是在相面?”黎姓年輕人問的有些直接。
李哲還是第一次離開安平縣城遇到陌生的方士,心中也有些好奇,便半是玩笑地說道:“不過看看而已,現(xiàn)在這一套哪里還流行,要是舉了個招牌,上書神算子,然后走街串巷,這樣的事情,哪里還能讓你去做。雖
說古來方士常如此歷練,現(xiàn)在說來,天朝尚有城管神器,這些事情,實在是不方便做。”
黎姓年輕人也是失笑道:“此地遇到閣下也是緣分,不如我們互相卜上一卦如何?”
“如何卜卦?”
“便用各自的手段。”
“只是我有些東西在包中,這里不好施展。”
“沒事。”黎姓年輕人不以為然道,“這一卦不必詳細,自然也用不著那么精準,沒有必要算得太過鄭重。”
李哲當然也無所謂,說道:“眼下火車快到,不如我們上了火車再說?”
“好。”黎姓年輕人也點了點頭。
李哲看了一下時間,也沒久了,和這個年輕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不時旁敲側(cè)擊想探問出他的身份或者說來歷。只不過兩人都是有些藏著掖著,談?wù)摰脑掝}很快就轉(zhuǎn)移到了現(xiàn)今方士界的一些八卦故事上面。但顯然,最近的八卦故事就是和李哲有關(guān)系的。
發(fā)生在安平縣城外,那個小山崗上的事情。
李哲高高舉起的那一只手,和從手里落下的硬幣,幾乎是直接詛咒了某一位位高權(quán)重的老頭子,幾乎可以說是臨時挾持了一個最要緊的人物。直接改變了李一奇和李哲所面臨的命運,但是那里發(fā)生的事情,很多人都以為是李一奇,這個名聲更大的老家伙做出來的,卻沒有想到是年紀還小的李哲。
黎姓年輕人說道:“安平縣城似乎也是在本市吧?”
“那么,你是來看熱鬧的?”李哲問道。
“差不多吧,只不過沒有想到事情了結(jié)地那么快,看沒有看到多少熱鬧,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說到這里,黎姓年輕人有些遺憾,“你是安平縣人?”
“是啊。”李哲瞇起了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那里果然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
“不過是偶然而已。”李哲說道。
說著話的時候,廣播里已經(jīng)在提醒,他們這一列火車就要進站了,椅子上坐著的人也都紛紛站了起來,準備通過檢票口進站。李哲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和我一個車廂么?黎姓年輕人知道這是考他,微笑道:“五車廂,我坐在你的對面。”
“這是巧啊。”李哲說道。
“確實很巧。”
市火車站并非是首發(fā)站,因此當李哲和那個黎姓年輕人上火車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坐了好些人。李哲和黎姓年輕人一起坐著,身邊的空位還沒有人,火車會停站一段時間,李哲首先開口說道:“只用四字四句讖語如何?”
黎姓年輕人不覺皺了皺眉頭,點了點頭說道:“你先還是我先?”
“我先來。”李哲也是對這黎姓年輕人很感興趣,能夠從面相遮掩住命數(shù),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說完,也不管四周是否有尋常人看見,只從包中拿出了一片龜甲,朝黎姓年輕人要來了一根頭發(fā),用打火機偷偷點著,置于龜甲上,再用刻刀在龜甲上刻起來,成就一個紋路之后,讓年輕人滴了一滴鮮血在這上面。
李哲看著鮮血蔓延開來的紋路,沉默了半晌,方說道:“好命!”
“只可惜……”嘆息一
聲,李哲從包中拿出一張紙,一支筆,一邊寫一邊說道,“想不到閣下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物。”
“不敢當。”和方士說話就是有一個地方十分不自在,明明已經(jīng)是二十一世紀了,對話還用著這許多年前的語言,仿佛有一種和現(xiàn)實世界脫節(jié)的感覺。不過一個圈子有一個圈子的習(xí)慣,像方士這種傳承頗為嚴格的圈子,自然更是如此。
“這幾句話,不過是一時之言,不必太過在意。”
“我也是方士,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命數(shù)雖然大方向是一定的,但是從來就不是確定不變的,越是知曉得越少,變數(shù)越多,我不喜歡將來太過理所當然地發(fā)生。宿命論可不是一個讓人聽起來覺得喜歡的詞兒。”
說話間,李哲已經(jīng)將那張紙寫好。
總共四句話,一句四言。
黎姓年輕人攤開一看,卻是:
“十年辛苦,一朝如何,半夢半老,何時可期。”
言語模糊不清,然而越是如此,日后映照來看當越是準確,黎姓年輕人也不多問,直接謝過之后便說道:“我的方法倒是有些簡單,測字便可。”
“測字?”
“對。”黎姓年輕人笑道。
李哲雖然聽過,但還沒見人用過這方法,當即說道:“就用這紙筆如何?”
說完就拿過黎姓年輕人手中那張寫著讖語的紙,然后在上面寫了一個字。
黎姓年輕人的臉色卻忽然變了一下,嘆了一口氣說道:“當然可以。”
李哲寫得很快,紙條重新回到黎姓年輕人的手上,是寫在背面,上面是一個很大的“熊”字。
李哲微笑道:“讖語就寫在下面即可。”
黎姓年輕人點了點頭,低頭揣摩了片刻,寫好了四句,但就在將紙條交到李哲手上之前,忽然說道:“你此去省城,恐怕會有些大麻煩。”
“我早有預(yù)料。”李哲微笑道。
黎姓搖了搖頭,也不再說什么,將紙條交給李哲,并且囑咐道:“可否下火車再看?”
李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道:“為什么?”
“就算幫我一個忙。”
“本就是算我的命,想必也有你的道理,我照做也沒什么。”李哲笑道。
說完,翻開自己買的東西,一邊吃起來一邊問道:“這火車到省城大概多長時間?”
“差不多三個小時吧,我來的時候大概就這么長時間。”
兩個陌生男人的對話也許不會十分無聊,但絕對會十分無趣。李哲和那個姓黎的清瘦年輕人也是如此。火車上的三個小時,很多時候是李哲埋頭吃東西,年輕人看著火車車窗外飛快往后退去的風景度過的。中間也沒有什么人坐到李哲和黎姓年輕人的旁邊來,大約是因為這兩人的氣質(zhì)確實都十分特別。
終于,隨著最后一聲提醒,省城火車站到站了,李哲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和眼前的這位年輕人告別道:“你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再見。”
黎姓年輕人點了點頭,將他的東西背在身上,深深看了李哲一眼說道:
“我們會再見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