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大雨。
往常平凡普通的紅慶街上，夜色深沉，路燈的光線在這雨中似乎鋪成不開，只照耀著這雨點一片光亮。在大雨中的紅慶街上，黎姓方士戴著一頂神色的帽子，兩只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中，往前走了一步，看著遠處樓上的某個未亮燈的窗戶。仿佛冥冥中的直覺，黎姓方士開口說道：“我在這里，已經等待了很久。”他的聲音很小，但是閱讀唇語，對于李哲也非難事，李哲沒有多做什么，他下了樓。很快，院子的大門打開，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走了出來，這是李哲和黎姓方士的第二次見面，卻沒有想到，會是這么一個場合。
大雨不斷沖刷著兩個人的身體，鮮血從他們的身上沖洗下來，讓地面的積水也染上了一層紅色。踩著積水，發出嘩嘩地響聲，李哲走到了那個黎姓方士的對面不遠處，終于停下腳步。這樣的夜晚，似乎并不怎么適合一場預料之外的會面。
兩個人的動作幾乎相同，李哲首先開口問道：“黎先生，不知道來安平縣城是要做什么呢？”
黎姓方士應道：“李先生，非常榮幸閣下還記得我。”
李哲微笑道：“只能說，世事是如此巧合。”
黎姓方士問道：“李先生是安平縣城人？”
李哲道：“在這住過許多年。”
黎姓方士嘆息一聲，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條，紙條已經被雨水打濕，看不清上面的字跡。紙條扔在了地上，他開口說道：“我喜歡旅行，說得好聽一點是如此，說得不好聽，其實就是四處漂泊。我等方士，若有一個棲身之處，實在便是萬幸中的萬幸。如今夜大雨，你我站在此地，也是難得。不知道李先生能不能請我這個初來乍到的人逛一逛這安平縣城？”
李哲點了點頭，道：“這里是紅慶街。”
“哦，莫非有什么典故？”黎姓方士問道。
李哲說道：“我父親二十年前到這里居住，當時，這紅慶街是清一色的老房子，在這里，我們碰見了一個算命的老先生。”
“方士還需要找人算命嗎？”
“你明白的，向我們這一行，越是厲害的人物，越是隱藏在山野中。那算命老先生在這里住了大半輩子，后來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需要遠行。我和我父親去送他，因為當年我父親也常和那個算命老先生促膝長談。”李哲似乎是在回憶往事，語調很慢，也很沉穩，“那個時候我還年幼，只知道，老先生將去南方，說有變局將至，他一個故人或有大難，他要去送送那個故人。臨別時，老先生又對我父親說，這紅慶街，卻是個風水寶地，連著地下靈脈與縣城周遭山川支脈，是個停腳修行的好地方。”
黎姓方士說道：“確實如此。”
李哲又道：“黎先生第一次來吧？”
“上一次，安平縣城外的小山崗上，發生了一件事情，如今看來，似乎是和李先生有關吧？”
“我幾乎就要忘了。”
“這么一件事情，怎么那么容易忘掉。”
李哲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黎先生的名字是？”
“黎小修。”
“我叫李哲。”
李哲笑了笑，走到路燈邊，然后說道：“你是來殺我的？”
黎小修搖了搖頭：“我殺不了你，也沒有要殺你的意思。”
安平縣城的紅慶街上，兩個淋雨的家伙在這里進行著無趣的會面，雨似乎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紅慶街的排水系統素來不是很好，街道上已經積聚了許多雨水。兩人的衣服也早已經濕透了，不過他們卻沒有要找個沒有雨的地方的意思。黎小修閉上了眼睛，又接著說道：“還記得，幾個月前，火車上留下的讖語么？”
“十年辛苦，一朝如何，半夢半老，何時可期。”
“人事艱難，莫過于世俗間啊。”黎小修嘆息道。
李哲知道這人大約也有一番故事，只是他卻也沒有興趣去探問了。李哲開口說道：“既然你不是來殺我，又主動出現在我的面前，想必是有什么事情了？”
黎小修道：“我來這里，想問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的父親，是不是李一奇？”
李哲楊了揚眉毛：“為什么問這個？”
“我想知道答案。”黎小修堅持道。
李哲開口說道：“沒錯，所以呢？”
黎小修說道：“我有一句話，想請你轉告一下他。”
“什么話？”李哲訝異道。
“我弟弟死了，我很難過。”黎小修停頓了片刻，這一句話，說的很慢。
“就是這句？”李哲問道。
“就是這句。”
李哲問道：“為什么？你弟弟又是誰？”
黎小修扭過頭，伸出手敲了敲身前的路燈燈柱，只聽到幾聲悶響。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我弟弟的名字，你自然不認識，不過他幾年前，曾經是一個黑客組織的成員。那個時候，他在組織里的名字是yy_crazy，告訴你也無妨，他后來死了，死于一場車禍。”
李哲相信，故事沒有這么簡單，果然，黎小修又說道：“車禍是一場陰謀，有人出賣了他，把他的黑客身份透露了出去，結果，我弟弟被他們黑客小組的對手謀殺了，就在北方某個城市。在此之前，李一奇先生曾經和我的弟弟接觸過，并且留給了他一句讖語，我想知道更多的東西。”
李哲安靜了一下，說道：“你也是方士，自然該知道方士的規矩，多言必失。”
“我只然知道，所以今天我找到你。”
李哲笑道：“找到我又有什么用，不過，我會幫你轉告你要我轉告的那一句話。”
雨忽然小了起來，李哲說道：“你是要繼續在這里呆下去，還是離開？”
“你身上的傷和我身上的傷，已經很顯然了，我說過我殺不了你，不過，那個叫做二爺的人，我會去殺掉。”黎小修說道。
“誰讓你動手的？”李哲問道。
黎小修說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李哲笑了起來，“這個玩笑不好玩，其實我現在挺像一拳頭砸在你的鼻子上的。”
“你可以試一試……”
“嘭！”
一聲悶響，黎小修的鼻子流出了血，他也捂著鼻子，抬起頭。李哲無奈地攤開手道
：“是你要求的，我就不客氣了。”黎小修哭笑不得，咳嗽了兩聲，才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究竟在為誰工作，有時候連我自己也不清楚。說不定，你以后也會像我一樣。”
李哲冷笑道：“聽起來，你好像挺有隱情的，不過和我無關，你要殺便殺吧，不過，別怪我反擊的時候，誤傷到你。”
……
……
“我該走了。”
“我沒有挽留人的習慣。”李哲微笑道。
“天亮之前，二爺會死于一場意外，我知道你會試圖阻攔，但是會有另外的方士來阻擋你。”
李哲道：“你可以試試看。”
“安平縣城雖小，卻有過你們父子在，日后想必會有一絲變化。”
“承你吉言了。”李哲說道，“這里風水好，人也好。”
“待會我去一趟安平縣城外的那個小山崗，聽說那里，吳三金來過？江渚客來過？末商也來過？”
李哲點了點頭，應道：“確實來過，不過聽說吳三金后來出海去了，江渚客后來去了東北。”
“那也是個英雄人物啊。”黎小修說的是吳三金，“吳三金，吳三金，可惜沒有見過他一面。”
李哲道：“聽說，吳三金曾經化名吳鑫，走過江湖？”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也只是聽說。”
“上一輩的人啊！”李哲感慨道，“他們也該慢慢消失了。”
“不說了，天亮之前，等結果吧。”
“走好不送。”
李哲吹了一聲口哨，沒有多和他廢話。
……
……
黎小修離開了，當他的身影消失在紅慶街的盡頭，李哲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惋惜來，這個未必比自己年長多少的神秘方士，似乎并不能掌握住自己的命運啊……雨雖然越來越小，可畢竟還是在下，風吹過來，李哲感覺到了無比的寒冷。低下頭，頭發也已經被雨水打濕，一條一條垂在額頭，轉過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開始吧，開始吧！”
安平縣城的某個窗邊，楊睿拉開窗簾，看著遠處的燈火，雨水遮去了許多東西，他孤身一人居住，房間里沒有別人，戴著一副眼鏡，眼睛里閃爍著莫名的光彩。也許又是一場好戲啊……只可惜，自己這一次不能夠再做一個旁觀者了。楊睿心中思索了片刻，換了一身衣服，拿起一把雨傘，然后打開房門，下了樓梯。
地面的積水很多，街道上沒有多少行人，偶爾有幾輛車慢慢駛過。
楊睿一路走著，穿過了一條大街，來到了一家旅店中。
“三零二房間在哪里？我是房主的朋友。”
“那位先生打過招呼了，就在三樓，右邊走第一個房間。”
“多謝。”
從一邊的樓梯走上去，很快找到了那個房間。
敲了敲門。
門打開了，在這里，一個穿著一身黑衣的人正等著他。
“我等了你很久了。”
“我也在這里等了很久。”楊睿脫掉大衣，掛在衣架的鉤子上，微笑著說道，“好戲就要開場，我已經不愿等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