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方士聯合協會的主體,當然是整個中國的方士,但這只是理論意義上的。就像李一奇一直就呆在安平縣城二十年,也有很多方士寧愿呆在某個偏遠角落幾十年不出世,古來流傳至今的隱逸風氣,到今天并未完全散去——就像以前在北方某個村子做著村長的吳三金。
而協會的這個基地,卻并不都是方士,這里更像是一個后勤和訓練的地方,協會的一些普通工作職員,收養的孤兒在這里進行特別教育,此外還有專門負責這里保衛工作的警衛,和數量不多的方士,研究人員。
李哲早來一步,按著李一奇的說法,是給加入協會的考試最點準備,免得給他丟臉。可看過去兩個月的尿性,這可不是做一點準備而已。不過自己老爹是什么樣的人,李哲心里最是清楚,圖書館里,看著那個叫做一號的年輕人如此說完那一番話,李哲卻是微微笑道:“我倒是不怎么擔心。”
高大的書架中間,彌漫這一股書本特有的氣味,這里的空氣不是很好,站久了就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外面似乎又開始下雪了,透過關得嚴嚴實實的窗戶,可以看見幾片白色的雪花不時出現在視線中。白南瓜和伊子苒好像已經找到了他們要的書,李哲可以看到樓下他們兩個人一邊吵著什么,一邊大笑著往遠處走。
明亮的有些刺眼的燈光下,李哲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
一號依舊低著頭看書,口中問道:
“對于那個院子的事,你知道多少?”
那個院子?李哲心中一動,看來這個一號,似乎知道的不少啊……見李哲沒有回答,一號的表情也沒有什么變化,直接自己又接著說道:“我前不久,出過一次任務,就是和那個地方有關,我用了一個特別的身份,在那個院子里呆了幾天,你永遠不知道,很多時候,光光頭腦聰明,而沒有一絲運氣,是多么的無力。這個寄生在這片土地上的奇怪利益聯合體,和一直針對它的組織,在二三十年的時間里互相滲透,偽裝才是最大的武器,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敵人。”
“我適合我的師傅一起去出任務,結果就在那里,我殺死了我的老師。”
李哲豁然看向一號,一號神情仍然未變。
一號又道:“我被騙了,雖然完成了最后的任務,帶回了一份重要的資料,但是我差點死在那里,就是因為弄錯了一點,我太相信我的推理,但推理也有錯的時候。我以為我的老師是內鬼,所以在一場搏殺中,做了一個實驗,結果我確信了我的看法。”
“但是你錯了,你以為你的老師應該是雙重間諜,并且是偏向那一方的。結果正是因為你的老師,你才能逃得性命,而且,你的老師也因你而死。故事一般都會如此狗血,但確實很感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對我講這些,我也并不認為你有這個需要和我講這些。”李哲半是猜測地說道。
一號又道:“我觀察過你。”
“觀察我?為什么?”聽到這句話,李哲笑了起來。
“老實說,我對
你有點好奇。”一號這么回答道。
“那么,不知道觀察后的結果是什么呢?”
一號沒有正面回答,拿出一枚硬幣,說道:“我想跟你賭一次。”
“和一個方士?”李哲不由笑道。
“當然。”
“你想賭什么?”
“賭我的身份。”
“聽起來好像很無聊的樣子,你的身份不就是一號么?”李哲收斂了笑容,緩緩說道。
一號終于抬起頭,他把他手上的書放在一邊,李哲看了一眼,書名是《刑偵專業邏輯學》。一號的眼睛里閃爍著莫名的神采:“就賭,我和你出任務后,我到底是不是值得信任的。”
……
……
“他是一個奇怪的人。”
李一奇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的雪景,手里端著一個白色的杯子。杯子里是泡好的暖茶,水汽上揚,微微馨香。李一奇的身后,站著李哲,整個房間里,沒有第三個人。就像許多方士家中的裝飾一樣,李一奇在這里的住處,也是這樣,裝滿了古籍的書架,觀看星象的天文望遠鏡,一些占卜用的小玩意兒,亂七八糟的紙張上面,寫滿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李一奇因為安平縣城外小山崗上發生的事情,已經無法再卜算天機,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李一奇說的奇怪的人,自然就是李哲剛剛見過的人,那個叫做一號的年輕人。
李一奇和李哲一樣,在安平縣城隱居了二十來年,許多事情,早已經跟不上潮流。
不過一號這個人呢,李一奇卻是曾經聽末商那個家伙提起過。
“我不知道末商是怎么想的,但我覺得,你不想我,愿意在安平縣城老死,年輕人嘛,出去闖一闖總是好的,而且我也相信你。”李一奇自顧自地說道,“小哲,我希望你和我不同。”
李哲知道老爹說的是加入末商的那個方士聯合協會之后,可能會被要求做的事情,是非常危險的,但他也沒有多害怕,或者說,這賤人還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么寫,瘋起來比誰都更像個反派大BOSS。
“那個叫一號的,靠得住嗎?怎么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李哲坐在椅子上,叼著一根牙簽,輕聲道。
“不知道,不了解。”李一奇,微笑道,“你要學會自己去判斷,不要被任何人左右,包括末商。”
“我沒記錯,末商那廝可是老爹你的朋友。”
“那是二十年前。”李一奇淡然笑道,“二十年,足夠改變許多事情,也足夠改變許多人。”
“明白了,老爹要有什么要指示的,一并說光好了。”李哲又道。
“一月二十號,就在這里,中國方士聯合協會開始收人,這個時候,會有閑散方士,各個家族門派的方士,還有一些七七八八的方士一起來參加考試。你有末商照看,要過考試自然是十分容易,所以在考試的時候,你盡量低調一點。”李一奇說道。
“總感覺有點怪怪的,好像你們在騙我。”李哲撇了撇嘴道。
“小哲——”李一奇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有些猶豫地說道。李哲翹著二郎腿,打著哈欠問道:“什么事?”李一奇讓自己的輪椅轉了一個彎,然后低聲問道:“在安平縣城的時候,大山寨的人有沒有和你再接觸。”
突然提到大山寨,李哲有些意外。
“有啊。”李哲促狹笑道,“莫非老爹和那大山寨的頭目有奸情?”
“唉唉唉,往事不堪回首啊!”李一奇瞪了自己兒子一眼,問道:“你見到老爺了?”
“不錯。”
“她和你說了什么事情?”李一奇問道。
李哲想了想,回答道:“沒說什么大事情,無非就是以前的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故事,我也懶得聽,她也懶得說,所以也沒多久我就離開了。”
李一奇拍了拍輪椅扶手:“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
“好吧,你不說就算了。”李一奇的態度沒有那么堅持。
“老爹,有件事情我得告訴你一下。”
“什么事情?”李一奇問道。
“還記得白小仙嗎?”
白小仙……李一奇眉毛挑了一下,他怎么也不會忘了這么個人,安平縣城那場風波中唯一的犧牲者,死前沒有見過幾面,死后也是李哲一手托付給張叔安葬。他甚至想起了那天晚上和李哲一起來到長途汽車站外的小旅館,燈色黃昏,人影憧憧,早已經變了另外一副摸樣的白小仙神情黯然。
“白小仙……怎么了?”
李哲嘆了一口氣,說道:“白小仙雖然死了,但是她有一個女兒。”
“嗯?”李一奇幾乎就要站立起來,但終究還是身體太虛弱,沒有能夠站起來,李哲忙過去將自己老爹攙扶住。
李一奇在剛開始的驚訝短暫地沖昏了一下頭腦之后,立刻冷靜了下來,抓著李哲的手,急切問道:“女兒?什么女兒?”
“還有什么女兒?”老爹的反應已經是在預料之中,李哲拍了拍自己老爹的肩膀,開口說道:“就是老爹你和白小仙的女兒!”
“她叫什么名字?”
“白一琪。”
“姓白?”
“當然,你不會以為會是姓李吧?”李哲冷笑道。
“現在在哪里?”李一奇問道。
“你確定要知道么?”
“當然。”李一奇難得嚴肅起來。
李哲想了想,說道:“老爹,等你的身體好了,到省城市區,找到一家藍調酒吧,帶著這一張身份卡,找到一個姓李的經理,然后,他會給老爹你要的所有資料。”
李一奇怔怔看著自己的兒子,過了半晌,才嘆息道:“這件事情,你幫我去做吧。”
李哲奇怪道:“怎么了?”
“這種事情,我不好面對,我分寸以亂,還是不要出場的好。”李一奇如此說道。
“我要一個假條,一天或者兩天就好。”李哲淡淡說道。
“可以,就在這周周末。”李一奇似乎有些等不及要知道更多的消息,不過還是更進一步提醒道,“小哲,你別打擾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