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二零零七年的秋天。
李哲上了安平縣城前往市里的長途汽車，安平縣城的長途汽車站很狹小，熊青當然來送了他，只不過因為是早上七點的車，熊青六點多才趕過來，只和李哲隔著車窗說了一會兒話，便看著李哲坐的車噴著難聞的尾氣轉出了車站的停車場。
李哲朝她招了招手，十幾年熟悉的街道，在車窗外飛快退去。
因為是早上的緣故，又不是開學或者春節的時候，所以長途大巴上的人格外少，除了司機和售票阿姨之外，便只有幾個背著大包小包的女人和兩三個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學生。在縣城的街道上慢騰騰走了一會兒之后，終于出了安平縣城，到這里，車速才忽然快起來，也顛簸的厲害，李哲雖然不怎么暈車，可也不怎么舒服，只好一只手搭著前面的椅子背，頭靠在手上，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機打發時間。
等走了十幾分鐘，長途車忽然猛地停了下來。
李哲抬起頭，不遠處停了一輛大車，幾個人正和司機吵著，李哲正想問發生了什么事情，車上的售票阿姨便跑下了車，然后和那一輛長途大巴的司機說了幾句，緊接著又有幾個人從車上下來，被帶著上了這一輛車。李哲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正想埋頭繼續打盹，卻沒有想到就在這時候看到了一個熟人。
“怪阿姨！這里！”
湯秦扭過頭來一看，原來是李哲，原本還是一臉喪氣的樣子立刻滿是笑容，拉起包，用力朝他點了點頭，然后跨過一個蛇皮包走了過來。坐到李哲身邊，湯秦也把自己的東西放下來，用手扇了扇，這當然不會帶來一絲涼風，只是湯秦大約是太熱了，雪白的額頭上滿是汗滴，恨不能擼起袖子來。指著那邊停在路邊的大巴抱怨道：“走到半路居然停了，說是要我們換一輛車，結果一等等了大半個小時，熱死我了，這里連口水都沒得喝！”
這地方的長途車都是這樣的，要是載的客少了，一般都會把幾輛車的人合在一起走。這事李哲和湯秦都知道，湯秦也不過抱怨抱怨罷了。李哲笑道：“怪阿姨不是前兩天就要回學校去了嗎？怎么現在才走？”
湯秦的手指敲了敲前面的椅子背，埋怨道：“還不是因為家里的事情……”說到這里，湯秦的話戛然而止，大概是覺得這種話題不適合在車上談論，又轉而說道：“對了，李哲你是去哪兒？怎么一個人？”
李哲苦笑道：“沒辦法，我爸爸在省城，要我過去一趟。”
“你不是高三么？不準備高考了啊？”湯秦驚訝道。
李哲解釋道：“不是啊，好像是確定了保送了，我爸爸在省城生病了，我去看看他。”
“這樣啊。”湯秦一臉苦惱，“買好火車票了？”
“沒呢，到那里再去買。”李哲微笑道。
正說著話，長途汽車的發動機響了起來，車里面微微震動著，李哲很不舒服地皺了皺眉頭，他不喜歡車里面的各種亂七八糟的味道。李哲和湯秦也有好幾年沒見了，湯秦家里的情形，李哲也聽過一些，總之最近并不怎么好，他也不方便在這個時候挑起話題。清晨的太陽還不是很厲害，湯秦
吹著從車窗吹進來的風，也不怎么流汗了，兩只手搭在椅子靠背上，好像在發呆。
氣氛有點尷尬。
“怪阿姨是打算去哪里工作？”李哲打破了僵局，問道。
湯秦搖了搖頭道：“還不知道，可能是去常州吧，工作簽在那里。”
“省城也呆不久了？”
“對啊。”湯秦突然拍了一下頭，懊惱道：“差點忘了和你說，等回了省城，我要開始準備去實習了。”
“實習？”李哲覺得這個詞離他還有些遙遠。
“嗯，不過還是在省城，大概過一段時間再調到常州那邊去，那就正式開始上班了。”湯秦嘆息了一口氣，李哲也覺得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原來怪阿姨已經和原來孩子們中間的怪大姐漸行漸遠了，幾年不見，所有人都變了。此時的湯秦，應該也有一個男朋友了吧，雖然沒有提，不過不時埋下頭發一條內容曖昧的短信，李哲忽然想起小時候，那個時候熊青還沒有進入青春期，還無法滿足年少的小李哲對于妹子的美好幻想，怪阿姨算是那時候一起玩的男孩子里，最歡迎的一個人了。
“這樣啊。”李哲笑了笑。
從安平縣城到市里的路很好走，大約一個小時就能到，市里的長途汽車站離火車站很近，李哲沒怎么出過安平縣城，是他老爹告知他的。火車站邊上，走幾分鐘就到了長途汽車站。一個小時的時間里，李哲和湯秦陷入了尷尬的沉默里，兩個人都不是那種喜歡你一句我一句回憶往日故事的人，談論現在的話題，兩人也是好久不見，也不知道該談論什么好。
幾年的時間，足夠把一個相識的傲嬌御姐蹉跎成一個干練的社會人。
湯秦忽然有說道：“小哲啊，我的車票是K576，下午一點的，你要買火車票盡量也買這一趟吧，我們一起走！”
李哲點了點頭道：“嗯，好的。”
車上李哲又打了個盹，一路上上來了一些人，下去了一些人，終于，困得迷迷糊糊間，李哲感覺到湯秦推了他一下，然后一個聲音說道：“到了，下車吧！”
這只是京九線南下的一個小車站，火車停靠在這里的并不算多，不過去省城的火車從來都不算少，湯秦還要去找一下她的一個同學，所以李哲提著自己的一個背包，步行到了火車站。沒想到這里人還挺多的，當李哲去排隊的時候，花了二十多分鐘，才買到了十點半的那一趟火車。
湯秦說的那一趟火車車票卻已經是賣光了，李哲給湯秦
眼下還沒有九點，李哲想了想先去火車站邊上的攤子邊買了點吃的，然后又去小賣部找了點零食，便進了候車廳。
去省城的候車廳里面，有三排椅子是李哲買的那一列火車車票，現在還沒幾個人呢，因此候車大廳里有些冷清。
這個時候離發車還有一個多小時，李哲想了想，打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喂。”
“你是？”電話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找你們的李經理。”李哲柔聲說道，“我是李哲，有預約。”
很快，電話轉接到了另外一個人那里，顯然他對于李哲這個名字并不算陌生，直截了當說
道：“李哲先生？”
“是我。”
“我就是你要找的李經理。”
“嗯，想必李老爺子已經和你打過招呼了？”李哲問道。
“對的，那件事情，我們看了一下，我的資料不是很多，有幾個重名重姓的，我又排除掉了一些年齡不合的，只剩下了三個可能的對象，我按著電話打過去試了一下，確認了是哪一個。”李經理言辭侃侃而談，并沒有因為李哲是李老爺子親自囑咐要注意的人而有所自降身份，手機里傳來他翻動紙張的聲音，“姓名，白一琪，現在是省城師大的大二學生，居住在省城市區一戶姓張的人家里，是他們收養的干女兒，性格靦腆內向，在學校朋友不多，不會暑假會找一份短期的工作賺取生活費。”
白一琪，就是這個名字。
后面兩個字大約是來自于自己老爹的名字李一奇吧？
李哲沉默了一下，說道：“我想知道，她最近的狀況。”
李經理的聲音過了幾秒鐘才傳過來：“白一琪的花銷不多，我們的人觀察了幾天，發現她離開學校的時候并不多，就算出門，也大多是跟著她的室友。不過好像有一個她的學長在追求她。其余的，如果李哲先生還需要的話，我們可以繼續調查下去。”
“不用了，呵呵，剩下的事情我能處理，不愧是李老爺子的人，十分感謝。”
“最后還有一個請求。”李哲微笑道。
“什么請求？李老爺子有過囑咐，只要是李哲先生的要求，我們都需要盡力滿足。”
李哲笑道：“不是什么麻煩的事情，幫我調查一下那個叫做白一琪的女生，從小到大的重要經歷，我相信你們能辦到。”
李經理那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道：“我們可以完成，你什么時候要這些資料。”
李哲說道：“一個禮拜后。”
“那好，我們會有人將資料送到您的住處。”
“低調點。”
“請相信專業。”
掛掉電話，李哲把背包抱在懷里，心里想著許多年前發生在自己老爹身上的風流故事，不覺困意又慢慢襲上心頭，正想打個盹，全忽然看見不遠處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臉猥瑣地往這邊走來。當然，這還不足以引起李哲的興趣。讓李哲感興趣的是，這小胡子中年男人低眉順眼地畏畏縮縮，手上功夫確實厲害得很，不過幾分鐘地時間，口袋里就多出了許多本不屬于他的東西。
李哲歪過頭，裝作半夢半醒間，果然，那個小胡子往這邊走過來，看他的樣子，還真是把李哲當成涉世不深的單純小少年了。
小胡子男人故意往另一邊走了一會兒，然后不小心經過了李哲的身邊，然后在李哲旁邊坐了下來，這個時候候車大廳里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小胡子男人的動作，也沒有什么人注意到。
小胡子男人心中冷笑，輕輕一動，已經割開了背包的一側，然就在他要繼續動手的時候，一只好像焊住的鋼筋一樣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李哲睜開眼睛，朝他咧嘴一笑，然后裝作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高聲喊道：“小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