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甲碎了,吳三金的身體似乎在微微顫抖,而李一奇也是一臉的蒼白。
李哲也開始緊張起來,吳三金慢慢恢復了平靜,回到了那一片草地,坐下來,長笛繼續(xù)放到嘴邊,每吹一聲,臉色便蒼白一分。李一奇的手上又多出了一片龜甲,刻刀握在手上,還在顫抖。
刻刀不斷刻下去,李一奇的口目眼鼻忽然同時開始溢出鮮血,李哲心中再一驚,無論如何支撐不住,就要立刻掙扎著站起來,卻被末商只用一只手便死死壓住。李一奇神情不變,江渚客卻是彎下腰,一只手放在了腰間。圍觀中的末商眨了眨眼睛,輕聲點評道:“想必這應該是江渚客最艱難的一次攻擊了,如此笛聲之下,能夠分得清東南西北就算不錯了?!?
李一奇的動作由原來的越來越快,開始變成越來越慢,漸漸一筆一劃也看得十分清楚,血液滴在了龜甲上,沿著刻紋蔓延開來。
江渚客的手還是一動不動,在李哲的眼睛里,那光暈中的兩人,也開始像是隔著一面鏡子,漸漸模糊起來。
終于,江渚客也動了。
李哲奇怪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十分清晰地看見一道白芒從那光暈中穿出,從李一奇所在的位置,到那吳三金所在的地方,明明只有幾十米,那道白芒卻在空氣中轉了好幾次彎,仿佛是水中折射一般,分外不真切起來。最后十米,那一道白芒眼看著就要擦著吳三金的身體過去,卻是在空氣中再一次轉了一個彎,從吳三金的左肩上穿過,釘在了身后的樹上。
吳三金驚訝地睜開了眼睛,嘴巴張開,似乎說了一句什么。
緊接著,又繼續(xù)吹奏長笛。
身上被飛刀破開的傷口,竟是止不住地流血。
只是吳三金卻全然不顧,轉眼間,身上的衣服便已經(jīng)換了一個色調。
還是沒有殺死吳三金……江渚客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而李一奇的動作也終于在某一個筆畫上停了下來,他已經(jīng)幾乎暈倒。那四散的光暈,似乎是在宣布著結局,那四散著的的煙花無比美麗,李哲這一次沒有掙扎著站起來,而是看向了末商,那意思自然是再明白不過。
末商終于站了起來,從灌木叢中。
只是三個人都沒有了精力去注意他。
李一奇的身體,像是被空氣中細碎的刀片攪過一般,開始破碎。
下一刻,末商已經(jīng)忽然出現(xiàn)在了他和江渚客的面前,一身風衣,一如當年招攬李一奇的時候那般瀟灑樣子,墨鏡后的眼神誰也看不見,那笛聲再一次戛然而止。末商豎起一根中指,默不作聲。這一次,李哲已經(jīng)恢復了力氣,立刻拿掉了耳朵上的耳機。他飛快往自己父親那里奔去。
吳三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傷口,知道自己這一次殺不了李一奇。
竟是開始哭了起來。
嚎啕大哭。
“想不到,會有他們二人幫你,也罷,這一
次之后,我們恩仇兩絕,末商,我遵守承諾,要是這一次沒有殺掉李一奇,我再也不會動手。”
言語凄惶,令人側目。
李哲自然是沒有同情心,末商卻是說道:“你不能再動手了,否則必死無疑,那吳三金,你畢竟還是我監(jiān)獄里頭的通緝犯,我怎么能讓你就這么死了?!?
吳三金后退了兩步,搖了搖頭,說道:“我用計調開你,就是怕你也會參與進來,卻想不到,你終究還是從北邊趕回來了。只花了一天的時間,你想必很在意這個人??!”
末商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也罷,也罷。”吳三金垂下頭,看著手中的長笛,說道,“愿賭服輸,我沒能殺死李一奇,這長笛,留之無用?!闭f完,便將長笛往手上一拍,折成兩段,末商大驚,想要阻止,都沒能阻攔住,惋惜道:“你又何必如此?!?
吳三金眼中滿是淚水,卻是仰天瘋狂大笑道:“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末商皺了皺眉頭。
“海上?!眳侨饘⑹稚系拈L笛扔在地上,也不管肩膀上仍然在流血的傷口,往山中走去。
“我送你一張船票。”
“不抓我回監(jiān)獄了?”
“刑期也差不多滿了,我也懶得抓?!蹦┥潭⒅鴧侨鸬谋秤埃曇舨淮螅瑓s能傳得很遠。
吳三金沒有再回答他。
陰雨中,李哲飛快跑到了自己父親的身邊,李一奇的身體已經(jīng)到處是傷口,身體里的五臟六腑也不知道傷的怎么樣。此時已經(jīng)幾乎昏迷,李哲不敢移動他,只從李一奇身上找到了一個藥瓶,往他嘴巴里灌進去藥水。李一奇的臉色立刻好了許多,一旁的江渚客也默不作聲,緊緊皺著眉頭并未舒展開來。
末商低聲說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苯究蜎]有理他,轉過頭去。
“李一奇,我知道你現(xiàn)在還能聽見我說話,二十年前我如此對你說過,今天我還是要這么對你說?!蹦┥炭粗厣习胩芍睦钜黄嫒绱苏f道:“我知道你過去二十年在安平縣城過得挺舒坦,本也不想打攪你,但如你所見,許多事情,是躲不開的。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讓你在這縣城里養(yǎng)老,但是李哲必須加入我們,我便護住你一家安全,如何?”
“這年頭,公務員難做啊。”李一奇喝下藥水之后,勉強睜開眼睛,盡管受了這么重的傷,還是改不了他的賤脾氣,扯著嘴唇嬉笑道,“討好上級,管著下級這種事情,我還真做不來,而且事情又多,我人懶,太閑麻煩。不過你既然是找的我家小哲,那就沒我什么事了,小哲又懶又笨,正需要一個混飯吃的地方,只是他現(xiàn)在還沒成年,你們這不算是拐賣童工?”
“可以學一段時間,現(xiàn)今撥款不多,咱們手頭上確實有些拮據(jù),小哲過來,可以先學一段時間怎么工作,我們都是有師傅帶的?!蹦┥痰故悄托暮芎?,解釋道,“如今不比二十年前,政策也改了許
多,只要小哲能夠通過進入我們部門的考試,我就能保證他有一個不錯的前程,你也知道,如今方士家里,也沒有多少余糧?!?
李一奇低頭思索了片刻,笑道:“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倘若你這老家伙,果真能幫我過了這次大劫,我自然不會再推脫。”
末商明明也是一個年輕人的長相,卻被李一奇叫成了老家伙。
他繼續(xù)看向那片吳三金離開方向的小樹林,說道:“吳三金走了,他們也該出場了?!?
……
……
李哲家中的三件寶物,除了那盆傳說能活命的洗腳水被李哲老爹的弟弟偷走,剩下的兩件,能夠隱身穿墻的小斗笠不必提,剩下的就是那一塊李一奇自己也用的不多的卜石。顧名思義,所謂卜石,就是用來占卜的石頭,很小,很圓,黑色,就在李哲的身上。
江渚客口中所說的,卜石可以用來救命——自然不是普通人的命。
末商呆在這里一動不動,看著吳三金遠去,卻反而警惕起來,自然也不是因為天氣突然開始冷了。
李哲老爹口中所說的大劫,理所當然,還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李哲心中憤怒,眼中也是憤怒,只是這憤怒卻不知要對這誰,因此也只是干瞪眼。
末商等著什么,卻是一邊心不在焉地解釋道:“這一次,你的敵人是一個從上到下由紅二代、方士中的投機者、金融家,他們控制的公司和黑社會組織團伙組成一個龐然大物。我終究只是一個小角色,但同時,畢竟我們也是光腳的,他們是穿鞋的?!?
“不久以前,執(zhí)掌那個龐然大物的老頭子病了,病得很厲害,現(xiàn)在的醫(yī)學手段,已經(jīng)給他判了死刑,只是……”說到這里,末商的嘴角也有了一絲嘲諷的冷笑,“大凡越是有權有錢的人,越是惜命,越是怕死,偏偏他們手頭地資源也多,老而不死是為賊啊~!”
“你的那一塊卜石,據(jù)說,能救他的命,至于為什么,他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只是方士卜算的結果??尚Π伞瓋H僅為了一個虛幻的理由,就動用如此大的力量,來追殺你們,想要奪得那塊破石頭?!?
李哲有些奇怪,末商為什么也怒了。
一旁的江渚客冷笑道:“一丘之貉?!?
末商不以為意,只道:“游俠,你的時代,一千年以前就已經(jīng)過去了,你還活在過去。”
李一奇卻是又一次張開嘴巴,低聲道:“又有什么區(qū)別呢?權力的味道,五千年前是如此,今天也還是如此,讓人迷醉,讓人瘋狂,并且做出違反常理的事情,這又有什么令人驚奇的。兩千多年前秦始皇能夠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四處尋找不死藥,今人如此,也不算令人意外?!?
末商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說道:“生死之事,實難算計,可惜沒有時間,和你找一個地方喝酒。”
李一奇道:“你倘若能救我一命,我可以破例,和一個男人去喝一次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