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丘後面的山路上,早就有一輛簡便的油篷馬車在等候。
彭修二話不說把明樂帶著上了車,吩咐車伕駕車離開。
他的密衛負責斷後。
因爲明樂有言在先,他倒也守信,並沒有對雪雁等人下毒手,只是嚴防死守不叫他們追過去。
雙方對峙良久,一直到小半個時辰之後,估摸著彭修他們應該已經出了這片山林,這才匆匆散去。
雪雁等人被困,眼睜睜的看著明樂被人帶走,自是有氣又急。
“現在怎麼辦?好繼續追嗎?”影二問道。
“平陽侯是有備而來,就算我們追上去,所得的也不過還是這麼個結果。”雪雁心裡暗恨,心裡忖度片刻,卻也只能妥協,“跟著吧,即使救不下王妃來,好歹也有個照應。”
無論如何,我萬不能失去和明樂之間的聯繫的。
影二也是這個意思,略一點頭,就又帶人繼續循跡跟上去。
驛館。
參加完宋子昇的登基大典,紀浩禹就以須得回去收拾行裝爲由推辭掉了隨後的國宴,帶著隨從返回驛館。
更衣過後,剛坐下喝了口茶,外面心腹的侍衛唐卡就黑著臉求見:“王爺,屬下有要事稟報!”
“嗯?”紀浩禹擡眸看過去,見他這副表情心裡突然就是沒來由的咯噔一下,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只是他臉上的表情卻無絲毫的變化,手指輕緩的摩挲了一下手中茶碗的外壁,淡淡說道:“交代給你的事,辦砸了?”
“事情有些麻煩。”唐卡搖頭,神色卻是不見放鬆,“出了一點意外。”
“哦?”紀浩禹的脣角牽起一個冷澀的弧度,手裡端著茶碗往身後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等他繼續。
“屬下等遵從王爺的指示,提前埋伏在殷王府外面,尾隨殷王妃的儀仗出了城,不出王爺所料,殷王妃的轎子在南城門外三裡的岔路口那裡遇刺,殷王妃被人擄劫走了。”唐卡回道,臉上表情越發的凝重了起來。
紀浩禹聞言,眉心不覺的一跳:“不是那邊的人?”
“那邊的人的確是到場了,可是根本無從發揮就已經被另外一批人搶佔了先機。”唐卡道,垂下眼睛儘量不去和紀浩禹正面相對:“當時的場面十分複雜,屬下們本來是想暗中尾隨以備不時之需的,可是不曾想那些人卻是十分狡猾,不知怎的,卻是殷王妃手下的一批自己人把把我誤認爲是擄劫殷王妃的人,把我們給纏住了。耽擱之下,就失去了殷王妃的蹤跡,而且那些人也藉機全身而退了。唐闌本來是想要繼續跟蹤下去尋找的,可是想著這盛京之地近期正是多事之秋,屬下等也不敢輕舉妄動,故而只能先行回來請示王爺。”
唐卡一口氣說完,一直沒敢擡頭去看紀浩禹的臉色,只就重重對他磕了個響頭,“屬下等辦事不利,請王爺責罰!”
紀浩禹神色淡淡,靠坐在那張椅子上。
紅玉服侍在冊,看著唐卡一副恭順謙卑的表情,眉頭卻是擰的死勁,抿著脣沒有說話。
紀浩禹沉默良久,眼底眉梢一直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流露。
屋子裡的氣氛很靜,靜的彷彿時間和空間都一起靜止了下來。
半晌,紀浩禹纔不輕不重的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下去吧,每人去領二十個板子!”
他沒說別的,也就是說此時就此接過了。
唐卡二話不說的應了,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之色,轉身退了出去了。
紅玉聞言卻是心頭一跳,下意識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裡砰砰直跳。
然則下一刻她便立刻察覺自己失態,裡忙收攝心神。
紀浩禹手裡端著茶碗,有一下沒一下的攏著杯中茶葉,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
紅玉看在眼裡卻不敢掉以輕心——
自從前幾日殷王妃來過之後,主子的脾氣就越發叫人難以捉摸了。
紀浩禹沉默片刻就放下茶盞,吩咐道,“去備馬,再把唐心和唐寧找來!”
“是,王爺!”紅玉心裡瞬間掀起驚濤駭浪,面上卻是不顯,忙是應下轉身去辦。
出了門,他先去是隔壁院子的廂房裡只會了唐心和唐寧一聲,然後就取了幾瓶上好的金瘡藥去見了唐卡。
他們這些人都是紀浩禹是心腹,對他言聽計從,紀浩禹既然說了要他們自行去領杖責,根本就不用旁人監督,唐卡等人都不會弄虛作假。
大興貴族之中通用的杖刑十分厲害,用的都是重達二十斤的實木板子,而紀浩禹的府中更甚,板子的材料則是十分罕見的鐵木,打在身上,較之於普通的板子更要厲害數倍。
體質弱些的人就是五個板子下去就得被打的筋斷骨折,好在唐卡他們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死士,身子骨不比常人,但是這杖責二十的刑法,也已經是十分眼中的了。
紅玉滿臉憂色的進了對面的廂房,彼時唐卡和唐闌都剛剛捱了板子,滿頭大汗的剛回到屋裡,趴在炕上動也不能動。
“紅玉姑娘?”見到她來,兩人連忙掙扎著就要起身。
然則此時也就只剩了半條命,動一下就全身的肌肉緊繃著疼的死去活來。
“快別動了,好生躺著養傷吧!”紅玉急忙制止。
男女有別,她不好給兩人上藥,就把上藥在炕沿上放下道:“這藥對跌打損傷有奇效,回頭叫人進來幫忙抹了,應該有個十天八天就能下地了。”
“嗯!”唐卡也不客氣的收了,看著紅玉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
紅玉當然知道他想要問什麼,就在炕沿上坐下,嘆一口氣皺眉說道:“你們兩個也是,都跟在王爺身邊多長時間了,怎麼還這樣莽撞草率?王爺是什麼人,你們還以爲在他跟前能打馬虎眼糊弄過去的嗎?這一次若不是他惦念著主僕之情,再多打個十下八下的,你們還命在這裡嗎?紫苑和青藤兩個是怎麼沒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種自作聰明的事,萬不可再做了。”
唐卡和唐闌互相對望一眼,都是苦笑。
“是我們僭越了!”唐卡咬牙忍著痛道。
“紅玉!唐卡也是爲了王爺好,這麼多年了,王爺他能走到這一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難你比我們都清楚,眼下這個節骨眼上的,今天也得虧是有人先一步下手劫走了殷王妃,如若真的叫我們因爲殷王妃出手和那些人對上的話,消息一旦走漏,王爺這麼多年忍辱負重經營起來的一切就都可能付之東流了。”唐闌卻是不服,“現在這個敏感時期,王爺他那麼不巧就剛好在盛京這個是非之所滯留不去,這件事本身回去了就都有的解釋,如若再殷王妃而鬧出更爲明顯的衝突來,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我知道。”紅玉悶聲道,看了兩人一眼,神情語氣卻都是十分堅定的,“我就知道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盡心的去辦這份差事,今天你們也該慶幸是另外有人出手劫走了殷王妃,王爺才順勢給了你們一個臺階下。不過你們可記住了,以後王爺說什麼就是什麼,再萬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了。凡事王爺總都會有分寸的,你們聽命就是!”
其實從一開始接了紀浩禹的這份差事,唐卡和唐闌就心裡嘀咕。
沒有人比他們更瞭解紀浩禹現在的處境,哪怕是冒著被他責罰的危險,他們也沒打算去管明樂的閒事。
更別提最後還是有人攪局,明樂被另外的人劫走,他們於是就順水推舟,乾脆把事情撇了開去。
原也沒準備能夠瞞得過紀浩禹去,卻也不曾想在這件事上,紀浩禹的反應會是如此之大——
差一點就要了兩人的小命。
“紅玉,我只是不明白,王爺他對殷王妃到底是——”唐卡忍不住道。
正是因爲了解紀浩禹此時如履薄冰的處境,他們才更怕他會爲了一個不相干的明樂去做出什麼不計後果的事情來。
而就目前來看——
事情似乎就已經朝著他們懼怕的那個方向發展了。
“別瞎說!”紅玉橫他一眼,“我們做奴才的,只要秉承著兩個字‘衷心’就好,王爺今天之所以會罰你們,罰的就是你們的自作主張,和旁的都沒有任何的關係,這一點你們也很清楚。總之以後別再犯傻了,聽著王爺的吩咐辦事就好。這段時間,估計王爺也不會見你們了,好好養傷就是。”
說著又叮囑了兩人幾句,就轉身出來。
其實若要說到紀浩禹的真實想法,紅玉自己也都是懵懵懂懂的。
王爺的性子最是個叫人捉摸不透的,但有一點卻是肯定——
不管怎麼樣,依照他的爲人,是萬不該會對殷王妃這樣心機深沉詭異的女子生出什麼旖旎的心思來的。
這樣一個女人,他當是避之而唯恐不及的。
可是偏偏——
他就是爲了明樂做了許多出格的事。
哪怕是唐卡和唐闌都不會多想,但紅玉卻最是清楚不過——
今天他罰了唐卡和唐闌兩個,這本身就已經是一件叫人不安的事情了。
因爲他特殊的身世,在大興皇帝面前不討喜,又要受到榮親王的挾制,所以紀浩禹自己的勢力培養起來十分的不容易。
而他又十分的有主見,身邊的人決計不會用榮親王安排下的。
以前的紫苑,是個不得已的事物,好在是藉著明樂的手給除了。
而以唐卡爲首的四個侍衛是他身邊最得力的心腹,這一次他居然就這樣輕易下令懲處了其中兩個,這二十個板子下來,哪怕兩人是鐵打的筋骨,沒有個把月也是別想下牀辦差了。
紅玉想著都有點心煩意亂起來,乾脆的甩甩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開,快速回了紀浩禹那裡覆命。
馬車在山間小路上顛簸了足足有一個時辰。
因爲山路難走,馬車又十分簡陋,所以就格外的顛簸。
明樂被彭修仍在馬車的一角,他便不再理會,自己靠在另一邊的車廂壁上閉目養神。
明樂也懶得和他打交道,乾脆也閉了眼不去理會。
雪雁和影二他們一定會跟著來,這一點她可以篤定的知道。
顯然,彭修也知道。
只是他這樣聽之任之的表現卻是說明了他信心滿滿,即便是跟來了,雪雁他們也奈何不得他。
如此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明樂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被顛的快要散架了,好在是時間過了,身上被封住的穴道倒慢慢的自動被解開,只是整整兩個時辰動也不動,手腳又酸又麻,就好像頭部以下的整個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樣。
明樂也沒有避諱彭修,在狹小的空間裡兀自伸展著手腳,揉了揉發麻的手指——
他自己下的手,到底什麼時候效力會過去自是心裡清楚,也沒有必要在他跟前再僞裝下去。
“現在也該差不多了,再這麼走下去,就該完全脫離盛京的管轄範圍了,到時候我就再無所憑藉能和你討價還價了。”明樂開口說道,“現在,你是否可以先行兌現你答應我的一半諾言了?”
“你信得過嗎?”彭修睜開眼,斜睨她一眼,脣角牽起的弧度帶著淡淡的嘲諷,“現在比起來,好像我說話的可信度,你起你來還是要略高一點的。你都已經這樣的信不過我了,我對你,難道不應該防備更深嗎?”
眼前的易明樂,可不是那個溫婉柔順的小女子了,這丫頭不擇手段鬼話連篇是出了名的。
她在孝宗面前讓孝宗吃癟就不是一兩次了,面對自己——
彭修自是不信,自己還有什麼資本能叫她信守君子協定。
“這樣說來,你就是要出爾反爾了?”明樂皺眉,目光不由的收冷。
彭修冷哼一聲,重新閉上眼,不置可否。
他們兩人之間,還有什麼信任或者交情可言嗎?
不擇手段,只看誰更技高一籌罷了!
“在幕後策劃這件事的到底是什麼人?”他不言語,並不代表明樂就會妥協,也不管他預不預備回答,明樂仍舊開口問道,“能有這樣的大手筆,把整個大鄴皇室最頂層的人全都納入居中爲他牽引被他所用的,到底是什麼人?”
“我說過,這件事,刨根問底對你沒有好處!”彭修冷冷說道,“我只知道這件事到了這裡還不算完,總有一天還會掀起更大的風浪來,到時候局面就不是你能掌控的了,所以現在抽身而退,對你沒有壞處。”
他這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說實話了。
可明樂又何嘗願意和他多說一句話?
只奈何——
這一次的事情的確是把她驚到了。
只要一想到背後催動整個事件發展的那隻手,她就會不寒而慄。
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能佈下這樣一個可怕的局面來控制一切?而更叫人匪夷所思的是——
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了他的存在,哪怕是被他牽著鼻子走了都還渾然不知。
幕後的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也許叫他一直隱在幕後,不正式的撕破臉可以保得一時無憂——
可是這麼大的一個隱患存在,誰又能真的安心!
如果他只是像往常一樣,無聲無形的在背後看著也都還好。
可如若萬一有一天,他不甘於在做幕後的旁觀者——
在他們對對方全無所知的情況下,那麼所要遭受到的,必定是毀滅性打擊。
所以——
現在不是她的好奇心作祟,而是從長遠考慮,他跟宋灝必須得要絕對反擊,把整個局勢逆轉過來,先發制人!
明樂緊皺著眉頭,神情若有所思。
彭修閉了會兒眼,見她徹底的沉默下來,就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玩味說道,“紀浩禹爲什麼突然會這麼在意大鄴朝中的事情,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爲什麼?”
他這話問的相當具有藝術性。
“你不用顧左右而言他,不會是他,就算我承認他這個人並不簡單,但他也還夠不上資格來布這個局。”明樂聞言卻是冷笑。說著突然眼睛揣測道,“難道是和大興方面有關的嗎?”
彭修但笑不語,不置可否。
明樂看他這副表情,就只覺得心裡焦躁,索性就別過眼去,自己思索了起來。
如果只從京城方便的消息渠道來看,她手裡握著八方賭坊,又有宋灝自己的一個秘密的信息傳遞網絡,她的消息來源絕對比彭修要廣闊很多,既然她絞盡腦汁調動了一切關係渠道都沒能拿捏到準確信息,只憑彭修——
他就更不可能得到比自己更有價值的消息了。
所以如果他真的知道的比自己多,那麼就只有另外一種可能——
他的消息從別的方面蒐集來的。
彭修爲自己安排的退路在東南海域,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促成的事情,如果她所料錯的話,他定是從首次出征那裡的時候就開始那籌謀計劃了。
而那條狹長的海岸線的另一端,毗鄰的也是大興所屬的海域。
不過因爲大興所屬的海岸線不是很長,岸上毗鄰的又都是險灘,十分之荒蕪,所以對大型而言,那一片的屬地全部可以歸爲雞肋一類,多少年了都被限制在那裡,人煙稀少。
如果彭修要稱霸海域,在自己根基未穩之時,爲了免除大興方面的騷擾,他不應該想不到要事先和大興方面通氣,提前協商這件事的。
所以,現在最大的可能就是——
他是不是在和大興人的接觸中意識到了什麼。
而至於和他接洽的到底是什麼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想通了這一點,明樂的心裡突然一片亮堂。
只是回頭再轉念一想,還是千頭萬緒——
若說是有人意圖顛覆大鄴江山,那麼以他幕後操控一切手眼通天的本事,他也完全沒有必要等到今天。
若說找不到動機,就有很多的事情都無法確認澄清。
說到底還是一團亂麻,需要通過特殊的手段來解開。
彭修不準備替她解惑,明樂也懶得和他磨嘰,兩個人又再各自的沉默了下去。
馬車片刻不停,以最快的速度前行。
明樂估算著時辰,明明是該到了出京的必經之地范陽城了,可是左等右等,卻是絲毫沒有聽到街市上往來的人聲。
明樂原先一直都在想事情,沒有注意,這會兒猛的回神才驚覺事有蹊蹺,忙不迭掀開一側的窗簾看過去,頓時就是心裡一驚,傻了眼。
彭修竟然沒有取道範陽城。
這一段路雖然也還算平坦,但分明還是在荒郊野外,並且沿路的景象比之前那片野地更荒涼。
明樂的面色越發的凝重起來,再又往前走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竟然就聽到了衝擊涌動的水聲。
明樂防備的看向彭修。
彭修卻是別過眼去,並不解釋。
馬車依舊馬不停蹄的前行。
水聲越來越大,窗口出進來的風也越發的森冷且潮溼。
心裡不安的預感在不住的升騰,然則明樂卻很清楚,彭修不會替她解惑的。
於是只能安耐下脾氣等著。
馬車繼續前行,遊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駕車的密衛才一把拉住繮繩,“籲——”
“主子,到了!”那人躍下馬車,轉身掀開簾子,恭恭敬敬的回稟。
明樂突然覺得這情景諷刺的很——
這些人明明是孝宗的密衛,可之前在孝宗跟前都也只是表面上的恭敬,而不是這種心悅誠服的神情。
果然——
第一手調教他們出來的主子,也轉手出去的二手貨是截然不同的。
彭修下了車,轉身遞給明樂一隻手,“下來吧!”
明樂躲開他的手,自己下了車。
雙腳剛一落地,腿都差點軟了——
不曾想他們竟是置身於一處懸崖邊上。
那車伕把馬車駕馭的離著岸邊只有五步之遙,低頭一看,腳下就是萬丈深淵。
亂石飛濺,湍流的水流奔馳而下,下面的山澗裡隱約可見一條三十餘丈寬的江面,水底許多尖銳的巨石半露出水面,水流飛速涌下,激起一片白色飛濺的浪花,足見衝擊力是非常大的。
不過片刻功夫,後面跟著二十多名密衛也陸續趕來。
“主子!吊橋那裡已經準備好了,再有一個時辰不到天就黑了,對面的山路全在峭壁邊上,夜間行路怕是會有危險,我們抓緊時間吧!”一個密衛道。
“嗯!”彭修點頭,轉身往右側的方向行去。
明樂看過去,這才發現天險而成的山澗中間果然是人工搭建了一座簡單的吊橋。
以六根很粗的鐵索橫跨兩邊的山崖搭建起來,下面四根,隔三差五鋪了幾塊簡易的木板做墊腳之中,兩邊各有一根位置稍微高些的,用作扶手和遮擋。
明樂只看腳下飛濺的水流就已經覺得頭皮發麻,再一閉眼彷彿就能看到自己從高處跌落,被下面鋒利的碎石穿刺的體無完膚的畫面。
“王妃,請吧!”一個侍衛催促。
橫豎現在是這條小命都把持在人家手裡,明樂也無計可施,冷然的扯了一下嘴角就跟上彭修的步子往前走。
這邊他們剛要上橋,後面雪雁和影二等人後腳已經追到了。
“王妃!”雪雁看著前面的懸崖峭壁先就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焦急道,“擄劫我家王妃,你們知道這是什麼罪名?還不把我家王妃放了,否則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說著提劍就先奔了過來。
彭修的密衛自是不能叫她如願,立刻就有人迎上去。
明樂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後面影二等人更不能看著雪雁吃虧,也是二話不說的撲過來。
雙方人馬二話不說的拼殺在一起。
明樂想勸雪雁他們住手都無從開口——
明知道過了這一處吊橋,彭修若是命人斬斷吊橋,他們就徹底和明樂之間失去聯繫了,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叫明樂過去的。
眼見著天色將晚,彭修已然是不耐煩。
他也不勉強,只就諷刺的對明樂扯了下脣角道,“如何?你走是不走?還是在這裡等著看他們爲你拼命喪生?”
雪雁他們要強行搶人,彭修怎麼會手軟?
哪怕是雙方實力相當,這樣打下去,最終也只有兩敗俱傷的份兒。
這個時候,孰輕孰重根本就不需要額外的思量。
明樂冷冷的看他一眼,二話不說就先一步踏上吊橋。
因爲是沒有固定物懸掛在高空的,第一腳踩上去,整個橋身就動盪了起來。
這哪裡是橋,分明是架在懸崖上的一個鞦韆。
明樂的頭皮一麻,腳下步子剛一遲緩,冷不防手腕突然被人扣住。
“王妃,跟我走!”守在吊橋旁邊的一個不起眼的瘦高個兒突然拽了她一把,拉著她就要回頭往來時路上跑。
彭修的目色一寒,反應更快,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拽住她的另一隻手的手腕,同時另一隻手那裡擡手一揚,三柄銳利閃著寒芒的飛到就朝著那人面部襲去。
那人下意識身子往後一仰,躲避暗器。
手上抓著明樂的手腕卻沒放鬆。
彭修一擊之後見他還不放手,心裡一惱,緊跟著反手拔出腰間佩劍就越過明樂朝著那人胸口刺去。
那人咬著牙不想撒手。
這樣堅持下去,他必死無疑。
“撤手!”明樂沉聲喝道,趁他聞言驚詫的一瞬,手腕靈活的一個翻轉強行掙脫他的拉拽。
然後緊跟著彭修的劍到了,那人本能的彎身往旁邊一個翻身滾落在地,避開這致命的一擊。
這個人,應當是他事先安排在這裡接應的人,可是平白無故被人替換了過來,彭修自然第一時間就明白過來——
他秘密安排的離京途經已經被人識破。
這會兒連看都不用看,他立刻就已經放棄了過到對岸的想法。
而他在想通這一點的同時,明樂和他的領悟自然是一樣的。
篤定了這座索橋一定是被自己人控制了,她想都不想,再次滑出袖子裡藏著的匕首,反手往彭修手臂刺去。
彭修這會兒倒是後悔自己把匕首還給她了,但也晚了。
求生的本能驅使著,即使再不甘,他也也第一時間就鬆了手。
明樂心裡略一放鬆,二話不說就攀住鐵索往對岸踉蹌著撲過去。
彭修剛一穩住身形,擡頭,就見懸崖對面果然是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幾個人的。
只不過因爲距離太遠,並分辨不出面容來。
明樂上了橋,死命的抓著鐵索,踩著稀疏的木板直接就往對岸行去。
彭修心裡暗恨,卻是想都沒想,也跟著上了橋就去追她。
同時,對面佇立的幾人裡面,也有一個瘦高的人影從對面上了橋。
“侯爺!”彭修的密衛急了,驚呼道。
現在這座橋明顯已經被敵人控制,若是彭修在橋上,橋身本人斬斷,他就要跌入萬丈懸崖粉身碎骨的。
然則他們都被雪雁等人纏住,拖不出身去攔他,當然——
也沒膽子去攔他。
明樂的膽子很大,知道腳下驚險,就索性不往下面去看,手下死死的攀著鐵鏈,只憑感覺以最快的速度往對岸行去。
彭修剛一上橋也有點不適應,等他反應過來,前面明樂已經走出去兩丈多遠的距離。
這個丫頭,當真是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彭修咬著牙,連忙穩住身子追過去。
他的身手是好,但是在這搖搖晃晃沒有落點的吊橋上也沒有多少發揮的餘地。
對面的人迎過來,這邊他也窮追不捨。
但也說到底是叫他佔了起始點上的優勢,沒走幾步,明樂就覺得後面的袖子被人一把拽住,身子一晃,險些從橋上摔下去。
她惱怒的回頭,彭修已經趕上來一步,抓住她的一隻手臂,神情冰冷道:“你現在想反悔已經晚了,我說過,你必須跟我走。”
說著就搶過去一步,擋在她面前,對著從對面過來的宋灝冷聲道:“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你,這裡是天險之地,按照常理根本就沒有通行的可能,不曾想你還是找了來。”
“平陽侯從來都別具一格,你怎麼可能走尋常路?”宋灝亦是神情冰冷的與他對視,“對面這座山的後面有一條路下去,然後從水路就可以順流直下直抵海域。既然知道你的退路在哪裡,那麼你會走這裡也就不奇怪了!現在對岸已經被我控制住了,你想走這條路是走不通了,你現在還可以考慮,是束手就擒,還是把樂兒交給我,換你自己一線生機。”
“呵——”彭修由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沙啞的淺笑,語氣嘲諷,“現在是我們三個同在橋上,你這是在跟我講條件嗎?”
“算是吧!”宋灝自是聽懂他的言下之意,“你把路後安排的那樣晚膳妥當,怎麼都不會捨得在這裡和我們同歸於盡的。你若是會存這樣的心思,也就不必非要等到今天了,之前在京城的時候,有的是機會。既然大家都是惜命之人,也就不必矯情了,把樂兒交給我,我可以放你過去。”
宋灝的行事雖然經常別具一格,但在本質上卻算是個君子。
他的話一言九鼎,既然說了會放他過去,就決計不會食言。
可此時他用來作爲交換的條件在彭修聽來卻是覺得無比刺耳。
彭修的目光略微掃了眼他捏在手裡的明樂的那隻手腕,片刻之後就再度冷笑出聲:“如果我不肯呢,你能奈我何?別說你捨得和我同歸於盡。”
宋灝的臉色變了變,隨即很快恢復正常:“我不放行,你也過不去,難不成你想叫我們三個一起風乾在這橋上嗎?彭子楚,趁著我現在還願意跟你好好說話的時候,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吧,否則,真要僵持下去——”
宋灝說著,嘲諷的搖了搖頭:“這裡還是我的地盤,由不得你做主。”
僵持下去,若是等到後面的援兵趕到,哪怕他的密衛個個身手一流,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到時候被困脫不了身的也只會是他自己。
這個道理彭修當然明白,只是不甘心罷了。
他冒險留在京城,爲的藉機帶走明樂,這會兒眼見著成功在即——
尤其宋灝還是特意爲了明樂而來,他就更不能甘心了。
“你就不問,我爲什麼一定要帶她走?”心思微微一動,彭修突然開口。
明樂的心跳一滯,心裡瞬間流過幾分惱怒之意。
可是——
紙包不住火,他即使真要說什麼,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但是很意外的,宋灝卻是什麼也沒問,只道:“那是你的事,我沒興趣知道,現在我就只問你一句話,你到底放人還是不放?”
“她現在人在我手裡,你覺得呢?”彭修反問。
他也看出來了,僵持這麼一會兒了宋灝既然沒動手,就是有顧忌。
哪怕他自己不怕這天險之地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卻也不能端著明樂和他一起冒險的。
他——
捨不得!
這一點,正是他可以利用的。
可越是肯定了這一點,這一刻他的心裡就越發的惱恨和不甘——
爲什麼要是這樣?這個女人難道不該是他的嗎?從什麼時候起,她會成了別人捧在手心裡呵護,用來和他討價還價的籌碼了?
哪怕明白的看到明樂眼裡對他如今就只剩下冰冷的漠視和刻骨的仇恨,他都是不能放手的。
心裡惱恨的情緒一生,彭修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銳利的冷芒。
宋灝的目光一凝,剛剛暗歎一聲不妙,下一刻就見他橫劍一劈——
他那把劍的材質堅硬,不曾想和明樂的匕首都有的一拼。
這一劈之下,粗鐵鏈居然齊齊從中間被削斷。
嘩啦啦一片雜亂的響聲,上面懸浮的木板隨風墜落了一大片。
被山澗過往的風聲鼓吹著,墜入湍急的水流中,更有些許被風帶起在兩側的懸崖上被山石撞擊的粉碎。
“主子——”
“王爺——”
“王妃——”
對岸交戰的雙方齊刷刷的停了手,全都不約而同奔到懸崖邊上。
因爲鐵橋是被彭修從中間劈開的,他願意是要把宋灝逼退到另一邊。
宋灝見他舉劍就已經明白其中意圖,哪能叫他得逞,一把抽出腰間隱藏的軟劍抵擋。
原本六根鐵索是要齊斷的,這樣彭修的力道被他封回去三分,卻是隻斷了四根。
鐵索墜落的同時,明樂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一根尚存的鐵鏈。
彭修本來是想就勢帶著他下垂的,這樣便落了空。
他卻也不敢拽著她的那隻手來承擔重量——
明樂的力道,肯定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體重,無奈之下,只能也順勢拉住另一根鐵索。
而宋灝卻於那個瞬間,一把攬住明樂的腰身。
明樂就勢滑出袖子裡的匕首,這才就著剩下的兩根鐵索一滑。
自知迴天乏力,彭修心頭大怒,不經意的目光一瞥,恰是瞥見來時路上一抹亮麗的紅色身影,脣角突然漫上一抹冰冷的笑容,道:“你不覺得他們兩個很像?”
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明樂下意識的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遙遙看見那個身影。
是紀浩禹!
他們?
是誰?
她腦中轟的一下,想問卻已經晚了。
鐵索被斷開,宋灝攬著他的腰身已經飛快的撇開彭修往身後的岸邊退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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