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裡的孩子不住的踢騰,原本嘹亮的哭聲卻被盡數捂在了孝宗的手心裡。
孝宗的一張臉,因爲中毒而呈現出青灰色,腮邊肌肉抖動著,面目猙獰,當真是沒有一絲一毫活人的生氣。
柳妃的胸口被他踩的想要吐血,同時又壓抑的厲害,幾乎要喘不過氣。
門外的兩個侍衛上前,將她架起來就要往外拖。
柳妃眼神驚恐的看著襁褓裡孩子不住在踢騰的手腳,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甩開侍衛的手撲過去,用力的拉扯的孝宗的手臂,嘶聲尖叫:“皇上!皇上不要啊!臣妾知錯了,我知道錯了!可是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求您了!你放過我的孩子吧!放過他吧!”
“放過他?”孝宗卻是不爲所動,一把將她揮開。
柳妃仆倒在地,重又爬過去抱住他的腿哭喊著哀求,“皇上,是臣妾對不起你,五皇子是無辜的,您放過他,求你了!我求你了!”
說著,就又要爬起來去搶奪孩子。
“什麼五皇子?一個野種罷了!”孝宗不留情面的一腳踹在她的胸口,將她遠遠的踢開。
他擡手指著柳妃,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又覺得哪怕是千言萬語都形容不了他此刻的心情,手指連著在空氣裡虛點了好幾下也未能如願,最後才終於提了口氣出來,咬牙切齒道:“賤人!你真是對得起朕!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和人私通,你把這裡當成了什麼地方?又把朕當成什麼了?是不是今天若不是有人把你的醜事抖出來,你就要和李家連成一氣逼朕退位了?你想讓這個孽種做皇帝?你想做太后?”
柳妃慘叫一聲,撲倒在地連著吐了兩口血。
“皇上不是的!不是的!臣妾一向都敬你愛您,我只是一時想岔了!”眼見著孩子掙扎的越來越虛弱,她什麼也顧不得的再度爬起來,眼生惶恐的不住磕頭告饒,“皇上!你放過我的孩子吧,都是李成玉逼我的,從頭到尾都是她逼我的。臣妾一介弱女子,在這京城之地又無依無憑的,我只是沒有辦法纔不得不屈從於他的。皇上,想要謀朝篡位霍亂江山的是李家,我是被逼的,我是被他們逼的!”
“李成玉做了朕二十幾年的臣子,他有多少計謀多少膽量,朕難道不清楚?”孝宗卻是不信。
他雖然多疑善變喜怒無常,但識人之明還是有的。
如果只是李成玉的話,他不可能有膽子謀劃出這樣的一件大事。
所以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這可能是眼前這個可惡的女人。
這個柳妃,自己寵了她那麼久,不曾想竟是個狼子野心的怪物,差一點就吞了他的江山,簡直就是可惡,千刀萬剮也不爲過的。
“不是的皇上,是他逼我的,真的是我他逼我的,不是我想背叛您,是他全都是他!”柳妃哭喊著,額頭在地磚上撞的砰砰直響。
是她攢多了李成玉作爲她的後盾,和她一起謀奪皇位不假,可原來她也只想借李家的大公子來借種懷孕的,至於和李成玉之間,則真的是李成玉起了色心,威逼脅迫的。
那個時候木已成舟,李家掌握了她的把柄,因爲不想半路放棄功敗垂成,她也就只能一咬牙從了他了。
橫豎她從一開始也只是把李家看做推他兒子上位的墊腳石,李成玉沾了她的身子,她心裡自然懷恨,本來也就打定了主意,等到站穩了腳跟就叫李家人也一個一個的消失掉,永絕後患的。
可是不曾想,還沒等她成事,就先被人揭了老底。
提起這事兒,柳妃心裡對李成玉也是恨的緊,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把髒水全部潑過去。
而孝宗此時還哪有心思追究他們之間到底誰是被動誰是主動?他看到的就只是柳妃不守婦道,給他戴了綠帽子的事,足就這件事已經可以叫他完全的失去理智。
儘管柳妃苦苦的哀求,孝宗也全部看在眼裡。
手上越發的大力,死死的堵住孩子的口鼻。
柳妃拼命的磕頭告饒,也於事無補,不多時孩子撲騰著的手腳就慢慢僵直的落了下去,藏在襁褓裡不動了。
捧著他的內侍一動也不敢動,手臂都舉的酸了。
殿中的氣氛瞬時安靜了下來。
柳妃跪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著,眼睛瞪得老大,目光卻是空洞而沒有落點的。
她辛辛苦苦懷胎,拼了命生下的孩子死了,她處心積慮謀算的一切,在眼看著只差一步就可以成真的時候,也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隕落,一無所有了。
曾經的繁華,曾經的意氣風發和高高在上的殊榮,那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瞬間化爲泡影,再也不能握在手心裡了。
爲什麼會這樣?
她拼盡了一切的努力,爲什麼就是得不到她想要的?
這一切都印證了易明樂的那番話——
到頭來她還是鬥不過她!
柳妃呆若木雞,癱坐在地上一語不發。
孝宗接過內侍遞過去的帕子擦了擦手,冷滅的看她一眼,嘲諷道:“也許當初是朕錯了,你這樣天生的一個下賤貨色,是朕太過擡舉你了,終究也是爛泥扶不上牆。既然你覺得做朕的貴妃不合你的身份,那就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去吧,想必紅帳篷那裡,會叫你滿意的!”
這個女人,若是用尋常的方法處死了,只會讓他覺得不解氣。
孝宗說完,似乎是嫌這殿裡是柳妃住過的一樣,扶著內侍的手就往外走去。
柳妃木然看著內侍捧在的襁褓,眼底有淚光晃動,最後卻是一閉眼,突然仰天笑了起來。
“皇上您覺得這樣處置我就能解氣了嗎?對我來說無所謂啊,想必對皇上來說,戴一頂綠帽子和多戴幾頂也沒什麼差別的!”柳妃咬牙切齒的冷笑,看著孝宗背影,神色怨毒。
孝宗的腳步頓住,遲疑片刻纔回頭看來,面無表情道:“不用試著激怒朕,你想要一個痛快是嗎?朕偏就不叫你如願!”
說完就又要轉身往外走。
心思被他看透,柳妃心裡只覺得無限絕望。
“你站住!”她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對著孝宗的背影大聲嘶吼,“今天我時運不濟,橫豎是逃不過一死了,我認栽了就是,可是皇上你也不見得就會比我好的了多少。我不怕實話告訴你,你身上的毒根本就無解,昨天的時候就已經毒發了,今天再這麼折騰了一番,你還以爲你能活的多久?今天及時我沒能成事,用不了幾天,你的皇帝寶座也得要重新換人來坐,今天你殺了我,回頭要便宜的還是別人!”
柳妃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近乎癲狂,一心只想著激怒孝宗,叫他再毒發一次。
孝宗死死的盯著她,臉上的表情卻像是封凍了一般,自始至終都沒什麼變化。
“你身上的毒是我下的!”柳妃已經什麼對不管不顧,得意洋洋的瞪著他,一張被抓花了面孔看上去分外的怪異,“易明樂她什麼都知道,可是就爲藉機剷除異己,她就將計就計,利用這個契機相繼除掉了紀紅紗和易明心。她的這份心機和手段,連皇上你也不曾料想到吧?別說我沒提醒你,皇上你不會是他的對手,你的皇位和江山,遲早有一天都會變成他的囊中之物,而你終究只會和我一樣,變得一無所有!那怕是到了黃泉路上,你也不會比我落下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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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以說是孝宗一生聽到的最爲嚴重的詛咒,若是換在往常,他一定早就暴跳如雷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經歷的打擊太多已經習以爲常,也許是真的看破一切全不在乎了,他竟是連表情都沒有變上一變,只是眼中目光不覺得一沉再沉,自始至終的一語不發。
半晌,孝宗還是一擺手道:“帶下去吧!”
“是,皇上!”侍衛領命,隨便扯了件衣服給柳妃罩在身上就將她架著往外走。
柳妃死咬著牙關,也不再多說廢話,被人一路拖出去的時候,還是死死的瞪著孝宗似乎是想要將他生吞活剝的了一樣。
待到柳妃被架了出去,內侍纔要扶著孝宗往外走,孝宗卻是身子一晃,驀的又噴了一大口黑血出來。
“皇上!”內侍尖聲尖叫著扶住他,惶恐的就要衝著大門口的方向喊太醫。
“都給朕閉嘴!”孝宗啞著嗓子冷聲喝止,卻一直保持著一個彎腰的姿勢好半天沒能站直起來。
內飾們不敢忤逆,忙是閉了嘴。
有人遞了清水給他漱口,有人給他撫著胸口順氣,忙活了好一會兒孝宗才勉強撇開內侍的扶持,自己站穩了身子往外走。
越是這個時候,他越是不能在朝臣百官跟前露出敗象來,不能叫他的臣民百姓看他的笑話。
內侍們都被孝宗的臉色驚嚇住,大氣不敢出的快步跟上。
孝宗腳下步子虛浮,卻強作鎮定的一路出了流雲宮。
彼時一衆的朝臣命婦早就等的惶惶不安了,見他出現,都急忙整肅了神情跪地參拜。
孝宗站在高高的臺階上俯視衆人,迎面嗆了口清晨的冷風,就掩嘴咳嗽了一聲,然後開口說道:“兵部尚書李成玉,勾結柳氏圖謀不軌,刺殺太后和皇子,並且膽大包天,妄圖霍亂朝綱,證據確鑿其罪當誅。傳朕的旨意下去,李氏一脈以謀逆之罪論處,直系親眷全部處以極刑,家中奴僕也一律格殺,一個不留。也不必等到過堂審訊了,老四,這件事還是由你即可帶人出宮去辦!”
言下之意,還是要封鎖這件事的一切消息。
柳妃謀逆的事情必須公開,而她和李成玉父子有染的事情,則是關乎皇室聲譽,一個字都不能外漏。
宋沛是親王,最是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事情交給他去辦,孝宗才能放心。
而同時,他這樣說的目的也是爲了震懾今日在場的朝臣和命婦,以李家人的下場來警告他們務必要管好自己的舌頭,不得將此事宣揚出去。
李夫人聞言,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李雲瑤不可置信的癱軟在地,面無血色。
李成玉一聲不吭,無話可說。
而李家的幾位公子則是冤屈的緊——
未免走漏消息,李成玉和柳妃之間謀算的這些,除了李夫人和李家的大公子,其他人全都矇在鼓裡。
這會兒禍從天降,所有人都被驚嚇的不輕,更是冤屈的很。
然則謀逆大罪禍及全家,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誰也更改不了。
李家的人喊冤叫屈的被拖了下去,宋沛也即可出宮前去處理此事。
朝臣們人人自危,紛紛低垂著腦袋儘量的降低存在感。
孝宗冷冷的掃視衆人一眼,最後纔是視線在明樂身上一頓,道:“殷王妃,你隨朕去萬壽宮看看母后。”
說完也不等明樂反應,就徑自下了臺階,扶著內侍的手往萬壽宮的方向走去。
明樂的不光不經意的四下一瞥,卻是不由的皺了眉頭,側目對雪雁問道:“荊王和長平呢?”
既然李成玉在各處宮門的佈局已經被突破,那麼依著紀浩禹的心性,他應該不可能不回來湊熱鬧的。
而且就算他不想來,長平也肯定不會放心,一定要折回來查看狀況的。
此時兩人一去不反,的確是太奇怪了。
“我叫武岡出宮去看看!”雪雁詢問道。
“嗯!”明樂點頭,眼見著孝宗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目光看著他的背影不覺的沉了沉。
她雖然知道紀浩禹不會在這個時候亂來摻和大鄴國中的事情,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卻總覺得怪異。
“皇上!”心裡略一思忖,明樂就快走兩步追上孝宗道,“我府上現在無人主事,看這個樣子,一時半會兒我可能也不方便出宮,可否容我吩咐婢女幾句話叫他們傳回府上,省的下人們擔心。”
孝宗止了步子看她一眼,見她神情坦蕩而磊落,就沒說什麼算是默許。
“一會兒你先去御書房等著朕吧,朕也有幾句體己話要和殷王妃交代。”孝宗說道。
“是!”明樂頷首,並無異議的屈膝一福。
孝宗會去萬壽宮,一則是做給文武百官看的,去走過過場,二則也是爲了親眼確認姜太后的情形,以便於可以握著確切的把柄可以利用。
明樂明知道他的心思,彼此是心照不宣。
目送了孝宗離開,百官和命婦們這才如釋重負,被內侍引領著移步出宮。
留了留在最後。
不過須臾的功夫,原本熱鬧非常的流雲宮就人去樓空寂靜的恍若一座死城一般。
“繁華隕落,不過瞬間,世事變遷,總是叫人感慨。”冷不丁就有人含笑從斜對面的大樹後面走出來,身上的軟甲表面還有沾染血跡未乾,面上笑容卻是灑脫不羈,手持一隻碧色的酒壺,行走間酒香四溢,生生的將眼前蕭索的氣氛沖淡了幾分。
來人,是秦嘯!
“你來找我,是還有什麼事?”明樂微微牽動脣角露出一個笑容,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沒什麼,只是提醒你一句,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秦嘯說道,步履散漫的走著,又仰頭灌了一口酒。
“你若是不信我,當時又何必來找我?”明樂反問,不甚在意的看著他,頓了一下就重新莊重了語氣道,“說起來我七姐那裡還得要謝謝你救她脫困,這個人情就先欠著了。”
秦嘯笑笑,不置可否,連著又喝了兩口酒才道,“今日之後,我在皇上面前就不得信任了,九城兵馬司的兵權今天就會被從我手上移走,我能做的也僅限於此了,後面的事,但願殷王趕得及,否則——”
秦嘯說著,笑容之中就帶了幾分諷刺之意道,“我怕你一個人難以控制局面,那到時候可就坑我不輕了。”
這個人亦正亦邪,很多時候的很多做法都叫人蔘詳不透。
當時秦嘯在她入宮的路上截住了她,向她透露了易老夫人關押易明菲的地方,並且以此作爲誠意,主動要求與她合作。
他是料準了明樂對易明菲沒有惡意,也料定了利用易明菲可以說服她。
其實從一開始,明樂是想借孝宗的手去衝破李成玉圍困宮門的隊伍的,卻怎麼都沒有想到秦嘯會主動送上門來。
用了秦嘯,可以更多一重的保障,畢竟——
孝宗在柳妃手上,他對全局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並不好估算。
而誠然,秦嘯透露給她的另一個籌碼,纔是她沒有拒絕他的真正原因。
同時,秦嘯又再舊事重提,要了她一個承諾——
那就是等到宮裡這次的變故了結之後,讓他和慶膤公主見上一面。
歸根結底,她和秦嘯之間只是談了一筆交易而已,但也無可否認——
對於這個可能是敵非友的人,明樂是從一開始就不曾討厭過的。
這個時候,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已經觸怒了孝宗,他還要冒險留在宮裡?
明樂眉頭微蹙,深深的看他一眼,正色道:“你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秦嘯莞爾,隨即就飛快的斂了笑容,言簡意賅的吐出幾個字:“想辦法,把荊王留住!”
明樂一愣,倒是始料未及——
難道紀浩禹是想要趁亂出京嗎?
之前可是沒有一丁點兒跡象可以表明這一點的。
可如果他是真的要走,那卻是絕對不行的。
秦嘯說完就聳聳肩,提著酒壺轉身徑自離開。
明樂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王妃?”雪雁試著叫她,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武岡!”明樂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喚了武岡過來吩咐道,“傳消息出去,就說皇上將我強行留在了宮中,叫咱們的人做好應對準備,隨時等著聽我的暗號!”
武岡皺眉,似乎並不十分理解,“王妃的意思是——”
現在控制皇宮的還是御林軍,明樂原先的計劃,並沒有打算要在這個時候直接和孝宗硬來的。
“照我的話傳下去就行!”明樂並不解釋。
“是,屬下這就去辦!”武岡不再多問,慎重的點頭應下,拱手一禮就快速的轉身離開。
“如果荊王真的準備秘密離京,王妃覺得在得知您被困宮中之後,他就會改變計劃嗎?”雪雁也不十分放心。
“呵——”明樂聳聳肩,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淡淡說道,“那就要看你家王妃到底夠不夠這個分量了!”
說完就不再耽擱,舉步朝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孝宗去姜太后那裡並沒有呆的太久,總共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又匆匆離開。
只不過衆人所見,他出來時候的臉色就更差了些,並且迅速調派了大批御林軍過去,把整個萬壽宮團團圍住。
美其名曰——
宮中近期太亂,以此保證太后娘娘的安全。
這些消息,早在他回到御書房之前就有人傳給了明樂知道。
故而見他陰著一張臉從外面進來的時候明樂卻是絲毫也不奇怪的。
“你倒是沉得住氣!”孝宗進門第一眼看到她就冷諷的笑了一聲,然後徑自走過去在幾案後頭坐下。
“皇上謬讚了。”明樂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並未起身,依舊坐在椅子上氣定神閒的品茶,“皇上你如此在意太后娘娘的安危,還派了重兵守護,此時我就算是本事通天,也奈何不多,與其乾著急,倒不如就這樣自欺欺人的求個心裡太平,您說是嗎?”
孝宗聞言,剛剛端到手裡的茶碗不覺的微微一晃,目光突然冷厲如刀朝明樂的方向射了過去:“朕還真是小瞧了你,你的消息倒是靈通的很。”
剛剛發生不過就在半個時辰之內的事,明樂一直在他的御書房裡,竟然這就得到了消息,可見她在宮裡的眼線何其厲害。
“消息靈通又有什麼用?總抵不過皇上你勝券在握,料定了我是奈何不得您的。”明樂嘆一口氣,面上仍是帶一絲笑容平靜的看著他,“皇上已經搜過太后宮裡了,沒有找到你想要的,不知道現在我是不是有足夠分量的籌碼,來和您開誠佈公的講一講條件?”
這一次孝宗是真的吃驚不少,手裡捧著茶碗久久未動,目光盯著明樂的臉孔上審視良久,纔將信將疑的開口道:“你都知道?”
“是啊,我知道!”明樂點頭,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再和他兜圈子,直言不諱的看著她道:“四皇子的下落,到底夠不夠分量向皇上你交換太后身上雙生蠱的解藥?您就給我一個準話吧!”
“呵——”雖然心裡已經有所準備,但孝宗聞言還是忍不住的大吃一驚,驚訝之餘他飛快的調整情緒笑了一聲,仰頭靠在身後寬大的椅背上,只拿眼角的餘光掃視著明樂的反應道,“既然你知道那老妖婦的性命如今與朕合爲一體,如何還敢用這樣的語氣和朕說話?這個時候再不順著朕,就是等於間接要那老妖婦的命。殷王妃你一向聰明,難道如今竟是算不清這一筆賬嗎?”
姜太后被他的雙生蠱所牽制,只要他會有事,那麼那個老妖婦也一樣的活不成。
所以這段時間,宋灝一經失蹤,他立刻就叫人暗中把整個萬壽宮圍住,隨時隨地監視姜太后的行蹤和舉動,務必保證將她困死宮中。
只有拿住了這一張王牌,他才能安心。
不管宋灝和姜太后之間到底還講不講母子情分了,只要宋灝敢不顧姜太后的死活行事,那麼就算頭他可以得天下,到頭來也只會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這樣一來,即使他從自己的手裡奪走皇位也無濟於事,照樣是遺臭萬年,皇室的任何一個分支都能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將他推翻取而代之。
而現如今,他更是叫人把整個萬壽宮封死,也就是在明面上軟禁了姜太后。
明知道明樂帶走了她也於事無補,但那個老妖婦還是要控制在自己的手裡才更踏實一些。
“有些賬目雖然算的清楚,但也還可以賭一賭的不是嗎?”明樂坦然的回望他的視線,不徐不緩的慢慢說道,“皇上,你身重奇毒危在旦夕,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心平氣和的保命嗎?何必還要和我爭勇鬥狠?不若我們做個交易好麼?”
孝宗的目光沉了沉,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她所謂交易的具體內容。
“朕身上中的毒,你能解?”孝宗問道,卻是篤定的語氣。
明樂笑笑,算是默認。
孝宗的眼睛一亮,閃過一線希望的光芒,但隨即視線又馬上變回陰涼,冷冷說道:“現如今那老妖婦在朕的手裡,這天下也在朕的手裡,你沒有資本和朕講條件。現在朕還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交出解藥和昇兒,只要你以後安分,朕可以保證既往不咎,不會動你!”
孝宗這人的承諾,誰會相信?
更何況還是這樣一項完全不平等的條約。
“皇上,虎毒不食子,四皇子已經是您唯一的兒子了,這個時候您難道還容不下他?傳揚出去,怕是叫百官心寒,百姓非議吧!”明樂手裡摩挲著茶碗的瓷壁,一個字一個字都說的沉穩而清晰。
“朕的家務事,容不得你來置喙!”孝宗被人戳中痛處,猛地一下把手裡茶碗砸了出去。
茶水和碎瓷渣濺了一地,還沾染了一些在明樂朝服的袍角上。
明樂不慍不火的彎身彈掉,已經神色平和的與他對視。
“殷王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趁著朕現在還願意跟你好好說話,乖乖的妥協交出昇兒和解藥,否則——”孝宗自己正在病中,又完全控制不住情緒,此時越是見她這副平靜的模樣就越是心裡蹭蹭的往外冒火,不由提高了音調,怒聲道:“朕能給你冊封,自然也能廢了你!你信不信,朕現在就可以叫人斬了你!”
“皇上您錯了,因爲從一開始我就不稀罕你的那些所謂冊封。義陽公主也好,殷王妃也罷,這兩個名頭都不過是你拿捏在手裡的把柄以及用作控制我和阿灝的手段罷了。之前我願意承認你的冊封,你應該慶幸,那時候我還有這份耐心來配合你把這場大戲唱下去。可是現在——”明樂不以爲然,也絲毫不爲他的恐嚇所影響,說著一頓,繼而話鋒一轉,漠然搖頭道:“哪怕只是一場戲,你也不再有這個榮幸可以凌駕於我們夫妻之上。我現在就明白把話給你撂在這裡,從這一刻起,這整座皇宮,乃至於整座皇城裡的一切,都由我說了算!如你所言,你手上握著十萬御林軍,這宮裡內外你想殺誰就可以殺誰,我也不例外。可是這麼久了,難道我的脾氣你還不清楚?我可是軟硬不吃的。與其說是你拿捏著我的生死存亡,不若說是我們彼此彼此,別忘了,你的身上的毒已經毒發了,沒有解藥,你覺得自己還可以撐多久?”
孝宗瞠目結舌,張了張嘴一時竟是氣結,完全沒有說出話來。
哪怕是之前在柳妃那裡,明樂對他再不敬,在百官朝臣面前場面話卻還是說的周到,給足了臺階。
可是這一刻,她竟是這樣的大言不慚?
“你好大的口氣,朕是皇帝,是一國之君,在朕的面前這樣大言不慚,你就不怕朕叫你不得好死?”孝宗怒極反笑,不由的重新坐直了身子。
“其實從一開始您就沒打算會給我什麼體面的死法不是嗎?”面對他怒火中燒的威脅,明樂不過一笑置之。
孝宗何曾想到有朝一日這個一直以來都不甚顯眼的小女子竟敢在他面前如此輕狂放肆,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猛地拍案從案桌後頭站起來,怒指她道:“你這個——”
“陛下!”明樂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卻是驟然開口打斷她的話。
她亦是起身,放下手裡的茶盞,款步走到孝宗的幾案之前。
孝宗的兩眼噴火,彷彿要吃人。
明樂卻是絲毫不以爲意,只就微笑著一步步走過去,廣袖一揮掃掉他案前放著的一打奏章,然後雙手往掃出來的空間上一撐,擡頭正視孝宗的眼睛,字字清晰道:“一個人會是何種死法,的確不太容易掌握。可是我說過,我不打算再配合你繼續把這場戲再往下唱了。從現在開始,你要死?還是要想活?我給你一炷香的功夫,你還可以考慮。”
說話間,她的臉上一直都帶著一抹清淺平靜的笑容,那笑容在她本就極盛的容色映襯下,就更顯得豔光四射。
孝宗死死的逼視她的臉孔,這一刻才突然有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彷彿只在一夜之間,那個昔日裡他初見時還那麼不起眼的一個女孩兒就突然破繭蛻變,成了眼前這樣一個運籌帷幄,氣勢凌駕於萬人之上的豔光四射的華麗女人。
“哦,對了!”明樂卻沒去理會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脣角微笑的弧度就不覺加深了,補充道:“作爲大鄴的一國之君,我家殿下同父異母的兄長,爲著他的聲名顏面,我卻是可以保證,無論如何都已經會給您一個風光體面的死法。你應該感激,你與他之間會有那麼一點血脈之間的牽連。因爲你不知道我睚眥必報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其實只憑‘不得好死’那四個字,就足以讓你死後的屍身連皇陵都進不去。”
孝宗眼中的光影閃爍,千萬種情緒千變萬化,叫人捉摸不透。
“那妖婦在朕的手裡!”孝宗說道,一字一頓,“她的生死,由朕決定,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你確定,這樣和朕說話不會後悔嗎?”
“那麼請問皇上你捨得死嗎?”明樂反問,“你最後的一線生機是握在我的手裡的,你確定在明知道還有這一線生機的情況下你還捨得就只爲了泄憤就去和太后娘娘同歸於盡嗎?”
孝宗聞言,目光四下裡凌亂的一瞟,頗有幾分失神。
他這種人,怎麼會捨得死?
明樂看在眼裡,脣角的笑容就多了幾分鄙夷的味道,繼續說道,“其實我的想法你心裡十分的明白,這個皇位,阿灝不稀罕,我也不喜歡,太后娘娘更是從來就沒有稀罕過,今天即使你不答應,只要我想做,也一定可以做到。的確,爲了太后娘娘福壽安康,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叫你死的,不管你答不答應,我最終都會叫人給你解毒。可是事到如今,這個皇位也確實不再適合你來坐了,而我,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叫你在這個位置上繼續坐下去的。所以就這樣吧,不要再做所謂的抗衡了,現在就降旨寫一道聖旨,傳位給四皇子。他是你的兒子,從今以後,會由他替你將宋氏的江山千秋萬代的傳承下去。而你,我也保證你可以安度餘生,直到壽終正寢。”
雙生蠱無解,這是宋灝尋遍千山萬水之後依舊無奈得到的回答。
所以她再怎麼逼迫孝宗,也是沒有用的,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將孝宗軟禁起來,叫他可以安渡餘生,而不至於未及姜太后的生命安全。
明樂說這話的時候,雖然還是個商量的語氣,但事實上這就是她要告訴孝宗的事實——
逼他退位,由宋子昇取而代之。
“你想要替後宮垂簾聽政?”孝宗冷笑,“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吧?你以爲朕的朝臣百官會接納你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染指皇權嗎?”
“可是他們知道了皇上你太多的秘密,現如今個個都提心吊膽。”明樂微微一笑,表情平靜的與他對視,“相較於我,皇上你不覺得他們更不希望你會繼續坐在那個位子上呼風喚雨嗎?畢竟,那樣的話,他們的生命安全會更沒有保障一些!”
方纔在流雲宮外朝臣們是什麼表情孝宗不是沒有看到,可誰知道那件事的人太多,他不能將滿朝文武全都殺了滅口。
可想而知,在他不放心的同時,那些窺測到他秘密的朝臣們又會是怎樣的想法。
孝宗氣的七竅生煙,壓在桌子上的手指用力的攥成拳頭,目光死死的盯著明樂,怒不可遏的嘶吼:“你敢威脅朕?你這是要逼宮奪位嗎?”
話音未落,就是慢慢漲紅的捂著胸口大聲的咳嗽。
“我說過,要繼位的人是四皇子,與我們殷王府沒有關係。”明樂說道,“如果你肯合作,四皇子繼位之後,在外人面前你還是受人敬重的太上皇,可如果一定要和我鬧一個魚死網破的話——等你毒發身亡以後,最後得到的也無外乎就是這個結局,並且身上揹負著太后娘娘的性命,你覺得我會叫你身後安穩嗎?”
“你放肆!”孝宗人不可忍的怒吼一聲,盛怒之下猛地扣住巨大的幾案就要一手推翻,不曾想他此時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允許,搬了一下自己先是一口血頂在胸口,往後一個踉蹌跌在椅子上。
明樂木管嘲諷的看著他,以一個居高臨下的角。
孝宗的腦中血液亂竄,額上青筋條約的幾乎要破皮而出,極力壓抑的對著殿外的放上大聲嘶吼,“來人!快來人!”
他吼的聲嘶力竭,沙啞的嗓音擂破鼓一樣,在偌大的宮殿裡迴旋。
門外的侍衛聞聲一擁而入,瞬時就將門口的去路堵死。
孝宗發了狂,擡手一指明樂,“給朕把殷王妃拿下,她若敢反抗,格殺勿論!”
“誰敢!”雪晴怒喝一聲,和雪雁兩個橫身擋在明樂跟前。
侍衛們面面相覷,不知何去何從。
孝宗又是一拍桌子,怒道:“給朕拿下!”
侍衛們拗不過他,擁簇著往前壓過來。
雪雁可雪晴纔要亮兵刃,卻被明樂擡手製止。
她款步從臺階上走下去,面含微笑,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侍衛們看她這副從容泰定的表情不由的都是心生畏懼,隱隱的想要退後。
“拿下!給朕拿下!”孝宗拍著桌子一再怒吼。
“皇上!不可!不可!千萬不能動殷王妃啊!”就在這時殿外一位御史臺的大人屁滾尿流的跌進門檻,驚慌失措的衝著案後的孝宗稟報道:“楚州八百里加急的戰報,殷王現身楚州!殷王反了!殷王反了了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