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根處瞬時傳來的痛楚讓樑青玉頭腦發(fā)暈,恍惚就要昏厥。
然則在穆蘭琪面前,她也只能竭力的保持清醒。
否則哪怕是被大卸八塊了都有可能。
那小蛇泥鰍一樣在她的口腔中滑過,隨即就被穆蘭琪收了回去,塞進(jìn)腰際佩戴的一個描摹著奇怪花紋的瓷瓶裡。
樑青玉的雙手捧著喉嚨,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處之後,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舌頭在逐漸變得麻木和僵硬,出口的聲音也瞬間沙啞,一如年過古稀的老嫗:“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當(dāng)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因爲(wèi)她很清楚的知道,如果穆蘭琪不肯放過她,那麼用不了半柱香的功夫,她這輩子都別想再發(fā)出聲音了。
“師妹,我知道私自違背主子的命令是我不對,可是——念在同門一場的情分上,你網(wǎng)開一面,放過我吧!”樑青玉心中極爲(wèi)恐懼,身子動不了,就連忙擡手去抓住穆蘭琪的袖口。
“樑青玉,你在我面前裝可憐?你覺得這樣行得通嗎?”穆蘭琪看著她,整張臉沉浸在夜色裡,一雙水靈靈的眸子閃動著詭異的光芒,叫人膽戰(zhàn)心驚,“當(dāng)日你設(shè)計害我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我們姐妹一場的情誼?現(xiàn)在到了這個份上,你卻來跟我說網(wǎng)開一面?真當(dāng)我是傻的不成?”
樑青玉的心跳的厲害,雖然隱隱覺得穆蘭琪一定是知道了什麼,可是這個時候,她卻是怎麼都不願意承認(rèn)。
只有當(dāng)成沒有當(dāng)初那回事,才還可能會有一線生機(jī)。
“師妹——我——我何曾害過你,你——”樑青玉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開口,可是喉嚨裡灼燒的厲害,每一個字吐出來,那感覺都像是有鈍刀刮過,痛的她想要撓破自己的喉嚨。
“你不曾害過我?”穆蘭琪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跟前一拉,面色猙獰的逼視她的目光,一字一頓道,“樑青玉,以前我一直都覺得你資質(zhì)平庸難成大器,可是現(xiàn)在我才明白自己的確是小看了你的。你看你這張臉,永遠(yuǎn)都是溫婉平靜人畜無害的模樣,師父被你的這張臉騙了,主子也被你的這張臉騙了,他們誰都沒有看到你這張臉下面的蛇蠍心腸。你真當(dāng)我是不知道嗎?本來好端端的,爲(wèi)什麼那天我會和世子遇上?那裡是師父的煉蠱的藥堂,他以前就從來不過去的,怎麼那麼巧,趕上那天師父傳我見面的時候他會去那裡?”
聽她提起這茬,樑青玉就更是腦子裡嗡嗡的。
“這我怎麼知道,要怪——要怪——那也是你自己運氣不好。”樑青玉強(qiáng)打著精神強(qiáng)辯,若是讓這個丫頭把這筆賬算在她的頭上就完了,“而且——而且當(dāng)初也是主子的命令將你送給世子的,和我有什麼關(guān)係?”
榮王世子紀(jì)浩騰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並且小小年紀(jì)就耽於女色,從來都是色膽包天的。
穆蘭琪的模樣生的雖不說是絕色,但也算是個徹頭徹尾的美人,而且這個少女哪怕是心腸歹毒再怎麼殺人如麻,卻永遠(yuǎn)都是一副笑瞇瞇俏生生的少女脾氣,看了就很容易叫人眼前一亮。
因爲(wèi)身份尊貴,再有榮王這樣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父親,紀(jì)浩騰在大興的帝都算是個橫著走的人物,大多數(shù)的良家女子見了他都是誠惶誠恐敬而遠(yuǎn)之的,當(dāng)然其中也不乏攀龍附鳳有心討好之備,但是想穆蘭琪這樣活潑又明豔的女子卻是不多的,無一例外馬上就起了色心。
不過因爲(wèi)穆蘭琪是左司大巫醫(yī)的得意弟子,他倒是沒敢強(qiáng)來,而是間接的找上了榮王要人。
對於這個兒子,榮王一向都十分縱容,那一次也不例外。
因爲(wèi)是榮王的命令,所以一直以來穆蘭琪都沒有對此表現(xiàn)出任何的不滿,只是她面上不顯,心裡卻因爲(wèi)這件事扭曲成狂,恨意叢生。
“賤人!”思及往事種種,穆蘭琪的眼中瞬時凝滿殺意,擡手甩了樑青玉一記耳光。
樑青玉的身子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半邊臉頰都腫了起來。
“你還裝?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根本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這一切根本就都是暗中搞鬼。”穆蘭琪想來還是覺得不解氣,又把她拽過來,連著甩了四五個耳光,直打的樑青玉眼冒金星。
“因爲(wèi)師父器重我,你嫉妒我,所以就在背地裡搞這些小動作,你真當(dāng)我什麼都不知道嗎?”穆蘭琪拽著她的領(lǐng)口,惡狠狠的逼問。
樑青玉的嘴角溢出血絲,眼睛也是猩紅的盯著她,忍無可忍的冷笑一聲,撕扯著嗓子大聲道,“是啊,就是我做的又怎麼樣?你說我算計你?也不回頭想想,從小到大你在師父跟前給我穿了多少次小鞋。穆蘭琪,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們彼此彼此,誰也別在誰的跟前裝好人。而且我做了什麼?算起來我也是算是給了你一個好歸宿不是嗎?你不是一直處心積慮的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在主子跟前賣乖討好嗎?我這樣做也是給你機(jī)會,間接地成全了你。你服侍好了世子,到時候豈不就是主子的一家人了?倒是飛黃騰達(dá),也是大富大貴。當(dāng)然了,像你我這樣卑賤的出身,世子妃是沒你的份兒了,可哪怕就只是個姨娘或者通房,依照主子在朝中的地位,榮親王府青雲(yún)直上,還能虧待了你不成?怪就怪你不守本分,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美事,就不要想了。”
當(dāng)初被紀(jì)千赫送給紀(jì)浩騰做玩物,這對穆蘭琪來說是永遠(yuǎn)也無法磨滅的暗傷。
樑青玉這些話無疑是在往她的傷口上撒鹽。
“你說什麼?”穆蘭琪的目光兇狠,幾乎恨不能直接將她生吞入腹,不過她很快就意識到,樑青玉這是自知在劫難逃,所以故意的激怒她,想要一個痛快。
想通了這一點,她突然就笑了起來,聲音清脆一如往昔,在這寂靜的巷子裡卻顯得分外刺耳。
“是啊,你也會說,以你我這樣的出身就不要做飛上枝頭的美夢了。怎麼樣,現(xiàn)在重新墜落塵埃的感覺怎麼樣?”穆蘭琪諷刺笑道,每一個字卻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有種咬牙切齒的恨意透出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樑青玉像是瞬間意識到了什麼,目光一冷,定定的看著她。
“你真是蠢啊!”穆蘭琪一聲嘆息,隨後就又開心的笑了起來,只是那張臉孔上猙獰的表情仍然沒有完全褪去,怎麼看都透著詭異,“你也不想想,主子佈局三十年要針對大鄴的太皇太后設(shè)局,你是什麼資歷,什麼身份,那麼重要的事,爲(wèi)什麼他不叫師父做,也不叫我做,而偏偏要讓你來做?你以爲(wèi)他是有多器重你?簡直自不量力。”
樑青玉聞言,整個人突然定住了一般,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纔不可置信的擡頭對上穆蘭琪的視線,不可置信道:“是你——”
“是啊,就是我!”穆蘭琪脣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擡手重重的拍了下她已經(jīng)紅腫的臉頰。
劇痛傳來,讓樑青玉更加清醒了一些。
然後就聽她繼續(xù)說道:“我跟著按成公主在這裡兩年了,殷王是什麼人,殷王妃是什麼人當(dāng)然一清二楚,如果他們真是那麼好糊弄的,那麼你以爲(wèi)像這種爭功勞的事情會輪得著你來做嗎?實話告訴你吧,就是暗中聯(lián)絡(luò)師父,向她提議讓你來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分,果不其然,見到殷王你就臨時起意了。怎麼?你還真以爲(wèi)考上了他,就能平步青雲(yún)?還是指望著拿他做擋箭牌,從主子和師父的手下逃出生天?”
“呵——”樑青玉突然笑了一聲,可是笑到一半聲音突然就又戛然而止。
她一直以爲(wèi)她是已經(jīng)打到了穆蘭琪,取代了她在左司大巫醫(yī)和紀(jì)千赫面前的地位了,卻是萬不曾想到,這一次的任務(wù)居然從頭到尾都是別人設(shè)計給她的一個局。
“你也不要怨恨我。要怪就怪你自己鬼迷心竅,自己找死。這就算作是你當(dāng)初暗算我的回禮吧,怎麼樣?你覺得可還滿意?”穆蘭琪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裡才覺得稍稍暢快了一些。
樑青玉整個人呆愣愣的半趴在地上,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大夢。
她從來都吧穆蘭琪是做眼中釘,可是無論是從用度的本事上還是算計人的手段上都被她死死的壓制,原以爲(wèi)通過那件事可以徹底的壓倒她,不曾想到最後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讓這個小賤人找到機(jī)會反咬一口。
“你得意什麼?就算這一次我栽在你的手裡又怎麼樣?難道還能改變什麼嗎?之前發(fā)生的事,一樣也改變不了,你現(xiàn)在難道就真的痛快了嗎?”樑青玉惱羞成怒猛地回頭瞪著穆蘭琪,她伏在泥地上,聲音暗沉沙啞如同鬼哭的淒厲道,“你以爲(wèi)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嗎?就憑你,也敢肖想主子?你不過是仗著師父寵你,才得了機(jī)會能多在主子跟前走動罷了。可是在主子的眼裡,你跟我根本就都是一樣的,只是供他驅(qū)策的棋子而已。你不要癡心妄想了,縱使沒有我從中作梗,你也永遠(yuǎn)都不可能成爲(wèi)他的枕邊人,你別做夢了。”
紀(jì)千赫如今已經(jīng)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而穆蘭琪青春年少,不過二八年華。
在這個女子普遍十四五歲就成婚的年紀(jì)裡,紀(jì)千赫已經(jīng)當(dāng)之無愧是她祖父輩分的人了。
可是偏偏,卻叫她起了旖旎的心思。
若是普通的女子爲(wèi)了攀龍附鳳也就罷了,可偏偏穆蘭琪還不是。
這事情抖出來怎麼都叫人覺得匪夷所思。
可她就是對那個男人死心塌的仰慕和喜歡。
這麼多年,她討好賣乖的取悅左司大巫醫(yī),爲(wèi)的就是借她的面子更進(jìn)一步去接近那個男人,並且一步一步她已經(jīng)開始慢慢的做到了,可是偏偏被樑青玉橫插一腳,把一切都?xì)Я恕?
現(xiàn)在,是什麼機(jī)會也沒有了!
心裡最深層的隱秘被掀開,穆蘭琪突然就發(fā)了狂,一下子撲過去,雙手卡主樑青玉的脖子狠狠的掐了下去。
樑青玉被她按在地上,一口喘不上來,身子也動不了,根本無從抗拒,就連原本還能勉強(qiáng)活動的手指,到了這個時候也跟著一點一點僵直的失去了知覺。
穆蘭琪之前刺中她後頸椎的毒刺已經(jīng)發(fā)揮效力,毒素滿眼到整跟脊椎,她的這個身子算是徹底廢了。
而喉嚨處被那毒蛇咬過的地方也腫脹刺痛,像是烈火灼燒一般,這會兒哪怕是被穆蘭琪掐的翻了白眼,那種痛楚也依舊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這個小賤人懷恨在心,是用了最毒的藥物來折磨她的。
樑青玉的喘不過氣來,眼睛一個勁兒的翻白,眼見著就要一口氣背過去。
穆蘭琪目光兇狠的死死盯著她的臉,這一刻看著她脣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腦中就像是被什麼重力一擊,猛地清醒了過來——
不能讓她就這麼死去,那樣太便宜她了。
信念一動,她立刻就鬆了手。
樑青玉本來也只剩下半口氣卡在喉嚨裡,本以爲(wèi)就此解脫了,可是不曾想下一刻卻是喉嚨一鬆,又再緩了過來。
她趴在地上不住的咳嗽,眼淚都滾了出來。
“哈——”她想笑,可是這個時候舌根被毒蛇咬傷的地方毒素已經(jīng)擴(kuò)散開來,舌頭僵直,聲音也嘶啞低弱的幾乎微不可聞。
她想要擡手去摸,但是全身上下又一點也動不了,驚恐之餘只能又再莫的扭頭去看穆蘭琪。
彼時穆蘭琪已經(jīng)排到裙裾上的灰塵站了起來,巷子陰暗,看不到她的臉,只能隱隱看到那雙閃著幽暗光芒的眼睛在夜色中發(fā)出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光亮來。
“啊——”樑青玉瑟縮了一下,想說什麼,卻似乎已經(jīng)完全發(fā)不出聲音,整個人像是一個木偶一樣直挺挺的躺在那裡,全身上下,唯一能活動的就只剩下眼睛。
穆蘭琪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冷冷說道,“你現(xiàn)在纔想著以死謝罪?是不是太晚了點?放心吧,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話音未落,她就彎起手指湊近脣邊吹出一個嘹亮的口哨。
不消片刻,巷子另一側(cè)的圍牆那邊人影急閃飛快的出現(xiàn)兩個黑衣人。
樑青玉恐懼的看著,心裡抖成一片——
現(xiàn)如今,她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哪怕是穆蘭琪不再折磨她,這樣的活著也是生不如死。
可是現(xiàn)在——
這個小賤人還明顯的沒打算就此放過她。
穆蘭琪看著她眼中畏懼閃躲的神色,突然就又笑了起來,重新彎身下去擒住她的下巴打量起她的面孔來。
樑青玉拼命的想躲,卻奈何全身上下都完全動彈不得,只能驚恐的看著,感覺下顎被她掐住的地方像是沾染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讓她恐懼的近乎發(fā)狂。
“其實說起來,師姐你這張臉生的也還頗有幾分姿色,要拿去貼大鄴高高在上的攝政王雖然還不夠資格,但是我想有個地方還是適合你去呆著的。”穆蘭琪眨眨眼,一張漂亮的娃娃臉上泛起笑容,卻怎麼看都猙獰可怕,她的聲音近乎溫柔,看著樑青玉咯咯的笑:“以後你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讓你流落街頭,我這個做師妹的也不忍心。可是你違背了主子的命令——我又不能視而不見,思前想後,也只能這樣了。師姐你放心吧,我爲(wèi)你找的地方舒服的很,你就去好好的呆著吧,以後享受錦衣玉食的時候可千萬別忘了我。”
她雖然說的隱晦,但樑青玉卻是立刻就明白過來她所謂的好去處是哪裡。
因爲(wèi)她曾設(shè)計把穆蘭琪送上了紀(jì)浩騰的牀,所以這個丫頭是要把她扔到那種下三濫的地方去以牙還牙?
真不如死了來的痛快。
樑青玉的心裡突然一涼到底,哪怕是前一刻被穆蘭琪卡住脖子命懸一線都沒有覺得這樣的絕望過。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只有眼淚不間斷的奪眶而出,打溼地面上的泥土。
“帶她去吧!”穆蘭琪擺擺手,臉上全部半點的悲憫之情。
兩個黑衣人一聲不吭的上前把人擡著就飛快的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明樂和宋灝的車駕一路回宮。
馬車一直行至二重宮門才聽了下來。
宋灝扶著明樂下車,替她整理好在馬車裡壓皺了的裙襬道:“要不直接去暝宸殿的宴會上吧,柳揚有分寸,那邊的事情應(yīng)該可以處理妥當(dāng)。”
“之前我和四嫂一起去是萬壽宮,這會兒單獨留下她也不好,我還是過去看看吧。”明樂道,擡眸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有雪雁他們跟著呢,能出什麼事?放心吧!”
宋灝到底也還是不太放心,想了想道:“算了,還是我陪你一起走一趟吧!”
明樂無奈,只能點頭。
宋灝?dāng)E手招呼候在不遠(yuǎn)處的小太監(jiān)把軟轎擡過來,剛把明樂扶上轎,宮門之內(nèi)就有見宋子昇貼身的內(nèi)侍順心小跑著過來。
明樂和宋灝對望一眼。
“奴才給攝政王和王妃請安!”順心快步跑過來,給兩人行了禮就徑自轉(zhuǎn)向宋灝道:“王爺,之前那會兒昌珉公主擅闖御書房,出了點事情,皇上請王爺過去一趟。”
“知道了,你去回了皇上,本王馬上就來。”宋灝頷首。
順心領(lǐng)命,恭敬的退下原路回去覆命。
“你快去看看吧!”明樂主動說道,擡頭對宋灝露出一個笑容。
宋灝略一遲疑,最終也只能點頭,“那好,你先去母后那裡,接了皇嫂就一起過來吧。”
說著又對雪雁和雪晴投去一眼。
兩個丫頭會意,立刻點頭。
宋灝親自給明樂放下轎簾,目送了轎子離開,剛要舉步,就聽後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趙毅趕了回來。
見他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宋灝的木不覺一沉,站在原地等著他走近。
“王爺!”趙毅上前拱手一禮,也不廢話,直接道:“屬下奉命將那樑大夫推出了公主府的後門,不多一會兒就有人出現(xiàn),爲(wèi)免被人察覺,我們的人就沒有湊近,那兩人好像起了爭執(zhí),那樑青玉吹虧不小,最後人雖然沒死被帶走了,但已經(jīng)完全廢了。”
樑青玉會是這樣的下場,幾乎是順理成章的。
而宋灝對她的結(jié)局也沒有半點的興趣,只道:“帶走她的人,看清楚是什麼人了嗎?”
“屬下失職,因爲(wèi)距離實在太遠(yuǎn),又加上是在晚上,所以沒有看清楚具體的長相。”趙毅道,“不過看上去年紀(jì)不大,是個女子。”
“哦,對了,那人應(yīng)該也是個用毒的高手。”趙毅回想著又自覺的補(bǔ)充了一句,“她的本事,應(yīng)該還遠(yuǎn)在樑青玉之上。”
“是麼——”宋灝的脣角彎了彎,神色玩味,“從什麼時候起,這盛京聚集的能人異士也越來越多了。這一切還都要感謝榮王的照拂。”
這麼一句話,諷刺至深。
趙毅就只當(dāng)自己沒聽見,本分的垂下頭去。
宋灝對這個話題也沒多少興致,很快就重新收攝心神,揮手道,“你去吧!傳我的話下去,那些人的事,暫時誰也不要管。”
“是,屬下遵命。”
趙毅躬身退下,腳下步子飛快的原路返回。
宋灝也不在原地多留,轉(zhuǎn)身帶著幾個侍衛(wèi)直奔御書房。
明樂的轎子從御花園外圍的御道上一路疾行,抄小路往萬壽宮的方向趕。
爲(wèi)了不引起大的騷動,她中途出宮的事要隱瞞下來,不能叫任何人察覺,所以在隔著萬壽宮還有一個大花園的時候她便棄了轎子,徒步前行。
穿過中間斜插而過的一條小徑,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到前面尖銳的爭執(zhí)聲。
“王妃,好像是昌珉公主和皇貴太妃吵起來了。”雪雁的耳朵靈光,細(xì)聽片刻,立刻說道。
“走吧,我們還是先去小皇姑那裡。”明樂莞爾,繼續(xù)往前走。
彼時萬壽宮的門口已經(jīng)被一大票的宮女太監(jiān)堵的水泄不通。
正門口的臺階上,站著榮妃,昌珉公主還有聞訊出來的四王妃張氏。
昌珉公主滿面怒色,指著院子裡頭的方向大聲道:“若是其中沒有貓膩,你們這樣攔著本宮做什麼?叫她出來,本宮有話要當(dāng)面和她問個明白。”
“昌珉,看在你是皇室血脈的份上,本宮對你已經(jīng)多煩忍耐了,你別再胡鬧了。”榮妃盛裝而來,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似乎是要去赴宴之前被人臨時通知趕來。
曲嬤嬤帶著幾個得力的嬤嬤堵在外手工的大門口不叫昌珉公主入內(nèi)。
榮妃微蹙了眉頭,臉上神色甚是不悅的斥責(zé)道:“這裡是太皇太后的寢宮,你堂堂一個公主,在這裡大吵大鬧的,還要點體面規(guī)矩不要了?就算你不在乎,好歹也要想想皇上,難道也要讓皇上跟著你一起被人看笑話嗎?”
“榮妃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昌珉公主滿面的怒氣,幾乎是氣急敗壞的狠狠瞪了榮妃一眼,脣角掛著冷蔑諷刺的表情,“別以爲(wèi)你空得了一個皇貴太妃的頭銜,你就是這宮裡的主子了。你一不是我皇兄的正宮皇后,二不是皇上的聲母,就算如今得了皇貴太妃的頭銜,說到底也不過是我皇兄的一個妾。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大呼小叫?你還不配!”
說著就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榮妃,提著裙子就要往裡闖。
榮妃被她推了個踉蹌,臉色卻是一如往常,對曲嬤嬤使了個眼色。
曲嬤嬤立刻上前一步,以自己健碩的身子將昌珉公主擋住,面有慍色的大聲道,“公主請您慎言,就算您是堂堂公主,先皇的親妹妹,但皇貴太妃現(xiàn)在得皇上託付掌管封印統(tǒng)帥後宮,就是這宮裡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更何況在先帝生前皇貴太妃雖然只是他的妃子,但在名分上也是您的嫂子,您今日這樣的出口不遜,皇貴太妃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可以不和你一般見識,可若要是傳出去,丟的可是皇室的臉面。公主你就算寡居在外,但終歸也是皇室中人,就算您不爲(wèi)著旁人考慮,也要顧及一點自己的名聲。裡頭太皇太后已經(jīng)歇了,公主再要這樣吵鬧,驚了太后,可是萬萬要不得的。”
曲嬤嬤進(jìn)宮幾十年,最是個一板一眼又嚴(yán)苛的個性,說話有鼻子有眼,字字珠璣。
昌珉公主卻已經(jīng)按耐不住,擡手就給了她一記耳光怒罵道:“你這個老刁奴,本宮面前何時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還不給我滾開。”
曲嬤嬤捂著臉倒退一步。
榮妃趕緊不動聲色的給她遞了個眼色。
眼見著昌珉公主就要破門而入,曲嬤嬤突然驚慌失措的大叫:“公主——公主您不能進(jìn)去啊——”
說著就又閃身上前阻擋。
昌珉公主正在氣頭上,擡手就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曲嬤嬤眼珠子咕嚕嚕的一轉(zhuǎn),腳步誇張的往後倒退而去,下一刻竟是一腳踩偏咕嚕嚕的從臺階上滾了下去,誰在院子裡,嚎啕著大哭起來,額頭磕破了,鮮血汩汩的流了滿臉。
“昌珉你是瘋了不成?居然跑到太皇太后的宮門前來造次?”榮妃厲聲喝道,連忙指揮身邊婢女:“快去把曲嬤嬤扶起來,看她有沒有事!”
秋靈和秋心兩個快步奔下臺階,把曲嬤嬤攙扶起來。
“你們不要在這裡拖延時間了,我要見易明樂,誰也別攔著。”昌珉公主趾高氣昂成了習(xí)慣,纔不在乎這一兩個奴才的死活,冷哼一聲就要繼續(xù)往裡闖。
榮妃連忙給幾個嬤嬤遞眼色,幾個人眼見著曲嬤嬤吃虧都是義憤填膺的一擁而上去阻攔,大聲嚷道:“公主,公主您不能進(jìn)去啊!您可不能亂闖太皇太后的寢宮!”
昌珉公主被她們拉扯著,心裡更爲(wèi)惱怒,一心就只想往裡闖,不由分手?jǐn)E手就打。
幾個嬤嬤捱了巴掌也不讓路,反而越挫越勇的攔在當(dāng)前。
雲(yún)霓和雲(yún)裳兩個隱隱覺得這氣氛有些不對勁,奈何昌珉公主已經(jīng)完全失控,兩人撲上去想攔都攔不住,一時間萬壽宮的門口雞飛狗跳鬼哭狼嚎的鬧成一團(tuán)。
昌珉公主是真的氣急了。
她原本的計劃裡是在晚宴上下毒,控制住小皇帝和文武百官,並且爲(wèi)了確保萬無一失提前收買了天牢那裡的兩百守衛(wèi),叫他們喬裝成普通的御林軍偷偷逼近姜太后的寢宮,必須得先要把老太婆控制住。
她想要奪權(quán),就必須先要把所有比她威望高輩分高的人一網(wǎng)打盡,否則一旦有其中一個漏網(wǎng)之魚站出來,都有可能叫她的計劃功虧一簣。
若在往常,她也未必敢存這樣的非分之想,可是有了樑青玉之後一切就都大不一樣了。
而且她出入宮中的宴會方便,要做成這種事根本就是天時地利。
今天的一切部署本來都已經(jīng)很完善了,可是偏偏易明樂找上她,跟她說了些有的沒的。彭修是生是死她都早不在乎了,可是那個男人居然這樣的戲耍她也著實叫她大爲(wèi)光火,去御書房翻出奏著確認(rèn)之後就更家堅定了她今晚一定要成事的決心。
既然那個男人不仁不義,她就更不能叫他小看,什麼了不起的靖海王,說起來也不過佔據(jù)了大鄴江山的一角,只要她能如願掌權(quán)成爲(wèi)風(fēng)臨天下的女皇,要將那個男人綁到她的腳下甚至於碎屍萬段都不在話下。
於是她一刻也不能等的叫人傳訊天牢那邊採取行動。
但是萬不曾想到的是,二百餘人的精銳之師氣勢如虹而來,可是她左等右等,那些人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樣,沒了半點音訊。
人都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偏偏那些人連個鬼影子都找不到,就跟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想到之前在這裡見過明樂,她下意識的就覺得可能是這個女人在搞鬼,於是馬不停蹄的就找上門來——
如果易明樂真的是洞悉了什麼,那麼就一定要把易明樂堵在姜太后這裡,不能讓她去給前面宴會上的人通風(fēng)報信。
現(xiàn)在前面的宴會已經(jīng)差不多開始了,哪怕是制不住姜太后,只要再拖個一時半刻,等前面宴會上的官員們都倒下了,這一切的局勢還不是要由著她來拿捏。
所以這一刻的昌珉公主就像是發(fā)了狂,不管不顧的一心想要把事情鬧大,好把姜太后堵在萬壽宮裡。
只是有一點出乎意料的是,她來了這裡,卻一直沒有見到易明樂那個賤人,這事情想來總叫她覺得不安。
“公主——”雲(yún)裳急的就要哭出來,試著去拽昌珉公主的袖子。
“滾開,你這小賤人,你也敢攔著我?”昌珉公主反手一記耳光,把雲(yún)裳打了個踉蹌,好在是被榮妃扶了一把。
榮妃的臉色慢慢的沉了下來,眼底卻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看似慌張的把雲(yún)裳交給身邊的人扶著,一邊指著昌珉公主一邊大聲道,“你們——你們還不攔著公主,這是怎麼了?平日循規(guī)蹈矩的一個人,今天這是怎麼了?”
幾個嬤嬤被昌珉公主衝撞的不輕,這會兒得令就七手八腳的上去試圖抱住她。
“你們這些賤婢,誰敢碰我?全都給我滾,誰再攔著,當(dāng)心你們的小命。”昌珉公主見狀不由的更加惱怒,撕扯著又把一個嬤嬤臉上撓出幾道血痕。
她長這麼大,從來都是橫衝直撞囂張跋扈,還不曾受過這樣的待遇。
其實也是怪她自己被衝昏了頭腦,不及思考許多,否則仔細(xì)的回味起來就會覺察出一些異樣來。
一衆(zhòng)的宮女嬤嬤呼天搶地,扯著嗓子叫嚷,鬧的人仰馬翻。
下面離的遠(yuǎn)遠(yuǎn)趕往的宮女太監(jiān)們都指指點點。
沒有人知道昌珉公主這是怎麼了,只是見她瘋了一樣的廝打?qū)m婢和皇貴太妃身邊的嬤嬤,面色猙獰恐怖,還不時的口出妄言,辱罵降貴太妃和攝政王妃。
昌珉公主縱使跋扈,但是這樣的失態(tài)卻是頭一次。
人羣裡開始議論紛紛。
“公主這是怎麼了?怎麼在太皇太后的宮門前大吵大鬧的?”
“是啊,看著樣子,似乎是不怎麼對勁。再怎麼說皇貴太妃現(xiàn)在是後宮之主,公主這是瘋了不成?居然這樣一點臉面都不給?”
“最近這段時間——聽說好像從平陽侯過世以後公主的精神就有點不正常了,要不然你們誰看過公主連著幾個月深居簡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說的也是,這麼年紀(jì)輕輕就守了寡,而且平陽侯又是不得好死,聽說當(dāng)時人被從火場裡擡出來的時候,樣子都分辨不清了。公主還是親眼看到的,受了刺激也是正常的。”
“噓,平陽侯是犯了重罪的,不要再提了!”
人羣裡的議論昌珉公主自然是無暇顧及,而此時站的稍遠(yuǎn)的雲(yún)裳聽在耳朵裡,頓時就只覺得頭皮發(fā)麻,整個脊背繃直冷的厲害——
恍然之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公——”雲(yún)裳一個機(jī)靈,疾走一步就想上前去勸。
榮妃的目光不經(jīng)意的微微一瞥,突然不動聲色的往前挪了半步,像是怕她摔倒一樣擡手扶了一把,柔聲道:“往後面站站,你家主子發(fā)了狂,別誤傷了你。”
榮妃的神色溫柔,款款道來,眼底閃動著融合而平靜的笑意,但是每一個字落在雲(yún)裳的耳朵裡都如醍醐灌頂,叫她手腳冰涼。
她不蠢,自然聽的懂榮妃這言辭之間的深意。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又?jǐn)E頭去往人羣里正在撒潑的昌珉公主看過去一眼,眼波連扇之後終究咬著下脣微微的垂下頭去。
榮妃滿意的略一點頭。
就在這時,後面的人羣外圍突然傳來一個冰冷且威嚴(yán)的聲音:“你們都堵在這裡做什麼?太皇太后的寢宮是什麼地方?都在吵鬧什麼?”
聲音過後,眼前的場面瞬間寂靜下來。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扭頭看去,人羣中自動的讓出一條路來,卻是慶膤公主和明樂兩人並肩而來。
明樂的神色淡淡的,平和而安定,沒有絲毫的情緒顯露出來。
而慶膤公主的神色同樣很淡,這時候眉頭卻是微微蹙起,昭示了她此時此刻十分不愉的心情。
對於這位橫跨四朝尊榮無線的長公主,宮裡的奴才們都是本能的敬畏,雖然他們都知道慶膤公主素來淡泊,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忽視她的存在。
而關(guān)於當(dāng)年的那些傳說,更讓這位在宮廷消失了十餘年的長公主顯得神秘,甚至和姜太后比起來都更加讓人尊崇。
“昌珉,你不去暝宸殿參加宴會,跑到這裡鬧什麼?”慶膤公主神情冷淡的開口。
昌珉公主愣愣的回頭看過來,經(jīng)過方纔的一番爭執(zhí),雖然那些嬤嬤和宮婢們都沒敢真的近她的身,但是折騰的厲害了,她此時也是拆換散亂,一桌狼狽。
驟然回頭看到慶膤公主,昌珉公主先是皺眉,然後緊跟著下一刻再見到她身邊跟著的明樂,腦中頓時轟的一聲,提著疾步衝了過去。
即使明知道衆(zhòng)目睽睽之下她不可能真的對明樂做出什麼來,雲(yún)霓還是心頭一跳,驚呼一聲:“公主——”
然則榮妃的速度卻更快過她,一步搶上前去指著昌珉公主焦急道,“昌珉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快護(hù)著點小皇姑和王妃,別叫她近身。”
雪雁和雪晴可不手軟,立刻就迎上去,一左一右的把昌珉公主架住。
明樂臉上露出些許驚訝的情緒,看著昌珉公主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輕聲問道:“這是怎麼了?前半個時辰見到昌珉她還好好的!”
雲(yún)霓見到昌珉公主被制住,不由的勃然大怒,衝過去大聲斥責(zé)道:“你們有幾個膽子,還不鬆開你們的髒手?”
昌珉公主見到明樂,眼睛都紅了,大力的掙脫雪雁和雪晴的鉗制。
原本以她的力氣是不能撼動分毫的,可偏偏雪雁和雪晴聽了雲(yún)霓的話,似乎是被嚇到了驟然鬆手。
昌珉公主的身子失控,直接朝著明樂撲了過去。
“啊——快保護(hù)王妃!”旁邊的長平手足無措的驚呼。
誰都知道攝政王妃現(xiàn)如今身子金貴,真要被昌珉公主撲倒了可不得了。
場面上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露出恐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