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靜嫻已經(jīng)在州府給堂姐幫忙許久了,一應事務頗為熟練。顏神佑選她也是經(jīng)過思考的,顏靜嫻沒別人那么多的顧慮,實在是個打拼的好手。當然,構(gòu)想能不能實現(xiàn),還是要看顏靜嫻自己的意思。
比較起來,顏靜嫻不像是顏靜媛的親妹子,倒像是顏希真和顏神佑的親妹妹。聽了顏神佑問她:“你可愿意?”的時候,便一口答應了下來。顏神佑道:“你不用與家里商議?”因為顏靜嫻已經(jīng)成婚,這個家里,說的就是她婆家了?;舭纂m然不在家,可公婆還在,顏神佑擔心霍家父母會有不同的想法。
顏靜嫻撇撇嘴,對顏神佑道:“凡事不過看值與不值罷了。要為了他們開心,斷我生路,我何必委曲求全?”說著,又是一笑,“阿姊想,咱們?nèi)蘸笫且雌偶夷樕娜嗣矗俊?
得,這位真是門兒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顏家是要自立的。顏神佑不用說,顏靜嫻也跑不了一個郡主之位。哪怕是現(xiàn)在,顏肅之也已經(jīng)是攝政了。在法理上君臣有別乃是要壓制長幼有序的。顏神佑頗覺怪異,正要跟她再次確認,心頭忽地一動,問道:“你要什么?”
顏靜嫻也很明白,要論起心計手段,她是比不得兩個堂姐的。雖然楚氏也是一樣的教導,兩位堂姐卻比她多許多鍛煉的機會,比不上也很正常。在這兩位面前,小事兒可以逗趣打機鋒,大事兒上頭就甭賣弄小聰明了。便也直說了:“阿姐先前向伯父建言,外孫可承嗣?”
顏神佑一聽即明,點頭道:“你想要?不怕姐妹不睦?”哪怕是外孫承嗣,也是長幼有序。顏靜媛排行在顏靜嫻這前,又已生下兒子,怎么看,都該是顏靜媛的兒子得好處。至于過繼之事,堂姐妹們都明白,以長輩昔日之怨,怕是不能夠了。
顏靜嫻道:“不是我貪這個好處,我是不放心我那姐姐。天生性子又軟又粘!別給她太多,讓她自己作死了自己!”便將顏靜媛的脾氣一一剖明了給顏神佑聽,“總想著割有余而補不足,好叫她眼前一片凈光??凑l弱了,就覺得誰可憐,卻不肯問因由!姐夫也是命苦,頭前的妻子是那樣,現(xiàn)在的又是這樣!我怕她日子過得太順了,兒子都有了前程,她又要胡亂替人當好人了。旁人不聽她的,她親生的兒子,孝道壓下來,豈不要被她活活逼死么?”
顏神佑道:“畢竟是親姐妹!也只有你會這般為她想了?!?
顏靜嫻苦笑道:“你們都有大事要做,當今之勢,瞬息萬變,不值當再為她多操心的。誰叫我是她親妹子呢?”
顏神佑道:“這事我定不下來,不過我應你,但能爭,我為你爭。可霍郎的意思,你問過么?孩子總不是你一個人的?!?
顏靜嫻咬牙道:“用盡辦法,我也須得勸得動他?!?
顏神佑道:“那便無妨。你與我去見一見阿婆,與她老人家稟明才好?!?
顏靜嫻道:“好?!?
顏神佑心道,真是可惜了,她要不是生在三房,有這樣的見識,一生必得快活不少。
楚氏依舊居于州府,近來顏神佑等人也忙,反不如以前與她見得多了。楚氏心內(nèi)不免有悵然之感,好在有四房的女兒六娘承歡膝下,倒也頗解寂寞。更兼楚氏也被顏神佑拐去管了許多事務,生活也十分充實。
六娘正在做功課,楚氏不因舊族勢頹而放松了對六娘譜牒之學的督促,反以“百足之足,死而不僵”,嚴令六娘必須記下有名之舊族。自己心下,卻也悵然:舊族再想恢復榮光,也是不可能了。恰似那被阮梅占領(lǐng)揮霍過的京城,縱奪了回來,也是滿目瘡夷了。
顏神佑與顏靜嫻并不打攪六娘的功課,只向楚氏稟明了兩人的計劃。楚氏道:“你們長大了,也該自己拿主意了。”
顏神佑低聲道:“還請阿婆給掌掌眼。我們怕太冒進,以致前功盡棄。”
楚氏道:“誰個也不是天生就什么都明白的,記著一條,給自己留一退路。其余的路,都要自己去試著走了。你想要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想不受挫,是不可能的。”
顏神佑受教。
楚氏又說:“你的想法很好,不過在諸賢眼里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罷了,在昂州州可行,在四州二京可行。日后想要推行,卻是極難。離了這方水土,人心不向,又無士望,當慎之又慎?!?
顏神佑道:“我明白的。不是在昂州,我也不敢提這個。如今也是機會難得,正要用著這個,跟那兩邊兒論戰(zhàn)呢。”
楚氏搖頭道:“頂好是能論贏了,否則……就是招來太多的對頭了!不但是給你,也是給你父親。你們這般做,壞了太多人的打算?!?
顏神佑道:“僅限于此一事。總要,慢慢來的,”說完,又冷笑,“他們與反逆合謀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我們的對頭了。難道還要我們再去求他們兩處下注不成?”
楚氏道:“你的盤算太大。也罷,先立起了規(guī)矩也好,免得讓人以為新君既傻且弱?!?
顏神佑噴笑出聲:“阿婆忒犀利了?!?
楚氏橫了她一眼,又問顏靜嫻:“你打定主意了?”
顏靜嫻慎重地點了點頭,楚氏道:“那便去做罷。記著一件事兒,你們的處境與旁家女孩兒不同。只要娘家好了,婆家那里,就不是個事兒?!?
兩人唯唯。
楚氏又對顏神佑道:“我在想,教些女童識字?!?
顏神佑眼前一亮。
楚氏道:“孤兒棄嬰全賴救濟以活,是最好的開端?!?
顏神佑嘆服,甭管架空不架空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想當初西方傳教士,不也是從這類似的方面入手的么?有楚氏主持這些事,顏神佑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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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楚氏那里得了主意,顏神佑便回州府,與諸人商議,將歸義交與顏靜嫻來管。顏肅之的地盤越來越大,要準備的事情越來越多,更兼山璞等又往北方募兵,人手愈發(fā)不足。顏神佑便將原管歸義的徐昭給調(diào)到京城去給山璞幫忙了,姑母顏氏還有些擔心徐昭卻飛快地打包了行李,跑到京城去。
顏氏見他這個樣子,越發(fā)的擔心,親自找到顏神佑,進門也顧不上寒暄便直奔正題:“阿昭這個德性,能行么?在后頭有人看著,讓他出點力做點活計就是了,到了前線,是要生事的?!?
顏神佑道:“如今北方已穩(wěn),他總是要走這么一遭,親自去尋一尋父祖的。”
顏氏一怔,郁郁地道:“也只得如此了。”
顏神佑道:“京城那里有大將軍在,留守杜黎是我舊屬,我寫信給表兄帶上,請他們多看顧些。”
顏氏這才怏怏地答應了,卻又小心地問道:“二郎也長大了,倒是更穩(wěn)重些,可能做些事?”
顏氏與徐揚育有二子一女,長子出仕,有舅家護著,一路坦蕩,次子原本有個蔭職,可京城一亂,什么都成了明日黃花。顏氏與顏肅之的關(guān)系本來是挺好的,只是后來有了那么一點子事兒,她又有些怵這個弟弟了。倒是原先在京城的時候,對侄女頗多照顧,便繞了一圈兒,跑到顏神佑這里來撞木鐘。
顏神佑道:“他這個本也不難,我說與阿爹就是。倒是阿旭……我想跟姑母借她一用?!?
顏氏奇道:“那個丫頭,你要她做甚?她就會淘氣了?!?
顏神佑道:“幫我做事,行不行?”
顏氏便有些為難,對顏神佑道:“她與你們姐妹不同,沒那個本事吶。又淘氣,讓她做事,保不齊她就要惹禍,還是算了罷。我現(xiàn)在就想著,等她出了孝,結(jié)門好親,我也就能閉眼了?!?
這就是不答應了。
親媽不答應,顏神佑還真下不去手讓人家母女不合,只能撂開了去??谏线€要說道:“我看她文靜多啦,不用著急,青年俊彥多了去了。慢慢挑?!?
顏氏此行的目的達到,擔心侄女再把她閨女給拐了去,便不敢多留,指一事就走了。她肚里明白,自家就得看著弟弟能混成什么樣了,最好的,她能成長公主。但是,這個長公主輩份雖高,份量卻不比侄女重。讓兒子們出頭就行了,閨女什么的,一旦出去惹出事兒來被群起而攻。顏肅之、顏孝之能保得下閨女,顏氏卻保不了徐旭平安無事。
哪怕是李彥,肯讓孫女兒出來,也是因為他既有名望,現(xiàn)在又有不少權(quán)利。顏氏卻沒這樣的底氣,只能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
送走顏氏,顏神佑也笑了。想過這條路難走、事難辦,沒想到親姑母都不肯沾手。怪顏氏?趨利避害是人之本能。顏神佑自己都得小心,萬一把人都忽悠起來,最后事沒成,再叭唧落地上,這造孽可就造大了。
選女官,那就得分外小心。顏神佑仔細想了想,除了女官,還要再招一部分女吏。吏目里并不是沒有女人的,比如女監(jiān)里,就是女獄卒做看守。顏神佑想雙管齊下,上層與下層都攪它一攪。
昂州府便又貼出了新告示,一是選官,一是擇吏。其余條件不變,都須有保人等等。卻又特別添加一條,不限性別。顏神佑特別承諾,男女分開考試,不令男女混雜。
即便如此,來報考的女性只是男性的十分之一。反是想做小吏的婦女居然達到男子的三分之一,這讓顏神佑大跌眼鏡。
甘銘見狀,對顏神佑道:“也是多虧了此間風俗。”甘老先生自從再回昂州,又煥發(fā)了精神,連他兒子都沒他這么有干勁兒,只能瞪著眼跟在他后面,就怕老爺子累壞了。沒想到老先生有了事情做,居然忘掉了不少煩惱事,走路生風,記性絕佳。
顏神佑心說,已經(jīng)很多人說過這個話啦。對甘銘一笑,道:“這是您的職事,還請多費心?!奔热徽埜抒憗碚埔恢葜屵x,她哪怕心里再癢癢,也得忍著等甘銘匯報了名單上來,再做最后決斷,而不能提前插手。
甘銘與顏神佑合作得也頗為愉快,就是因為顏神佑能克制自己的想法,不去添亂。
三場下來,顏神佑發(fā)現(xiàn),女候選人已經(jīng)是男候選人的十五分之一了。甘銘倒不以為意,對顏神佑道:“畢竟見識不同。”顏神佑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時代許多閨閣女子并不像男子一樣受過正規(guī)的教育,看問題的角度與處理經(jīng)驗不如男子也是正常的。
粗粗一看,金家又有一個女孩子考中,是金六、金七的堂妹金九,名單里還出現(xiàn)了廣州黎氏的一個女孩子,行四。顏神佑摸摸耳朵,這樣的情況還真是在預料之中??!寒門出幾個有出息的男孩是常有的,卻沒有幾家在生活不那么寬裕的情況下肯培養(yǎng)女孩子。能出頭的女孩子,多半是家里條件很不錯的。
再往下看,出乎意料的,居然又出現(xiàn)了古尚書女兒的名字。
除開黎四娘,其余人顏神佑都認得,萬沒想到古家女兒還會來,居然也考中,真是意外之喜。笑對甘銘道:“有這四個,已是值了。”
甘銘道:“能做事便好?!鳖伾裼訂柕溃骸拔乙庀葘⑺齻兪杖肽桓?,且做文書,看幾月再作安排,如何?”
甘銘道:“老成謀國之言?!?
顏神佑放下心來,又問擇吏之事。甘銘常以“小吏臨民,比官更要緊”,連擇吏都是親自過問,顏神佑故而有此一問。
甘銘道:“已定下了。娘子也要親自看一看才好。”
顏神佑才要答允,卻聽外面一陣喧嘩。丁琳面色詭異地進來了道:“娘子,外面有個……奇人!”
顏神佑道:“怎么說?”
丁琳道:“她不識字,卻說自己能做官。”
“噗——”
丁琳看著顏神佑面前的水漬,面無表情地道:“還是個寡婦?!?
顏神佑:“……”臥槽!神人!
甘銘看顏神佑擦了嘴巴,才說:“她說了什么?”相處這么些日子,甘銘對這些小娘子也有些了解,如果不是有轉(zhuǎn)折,丁琳是不會拿這樣的事兒來消遣孕婦的。
丁琳道:“老先生猜著了,她說‘認字兒不過是為了明白理道,可誰說明白道理的人就非得認字呢?誰個又能說認了字就一定明白道理了?’”
顏神佑與甘銘互看一眼,才說:“可惜了那一口茶,你早說這一句,我就不用噴了。文以載道,文并非道?!?
甘銘道:“只此一句,當?shù)媚镒右灰?。昔日山侯之母,也是目不識丁,休說是她,便是山侯之父,也識不全字?!?
顏神佑道:“高祖也是個睜眼瞎呢。”大長公主她爹,就是個文盲,后來當了官兒,也沒認多少字,勉強當了個半文盲。因為當了官有了點錢,兒子們倒是聘了幾個老師灌了點墨水,水平卻也不怎么高。直到五王與虞喆等人,才算是受過系統(tǒng)教育的。
便召來這位寡婦,看她究竟有何本領(lǐng)。
讓顏神佑驚訝的是,這一位布衣荊釵,十分樸素,年紀卻在三十開外了。顏神佑以為,能有這么一股子闖勁兒的,應該是個十分年輕的少婦才對。以本地之風俗,三十來歲,做祖母的也不是沒有。可這一位……
再細一看,此人膚色微黑,卻生得頗為俏麗,行動敏捷,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像養(yǎng)著兩眼泉水一般。顏神佑心道,常見書上說,異人有異相,這一位,也算是異相了罷?
這位女士大約在剛才被一路指點了一些規(guī)矩,見了顏神佑先不打量,利索地先行一禮,自報家門。
顏神佑聽得越發(fā)驚奇了。此女姓馮,江湖人稱馮三娘。前后嫁了三個丈夫,長的活不過二年,短的只活了五個月,都死了!三個丈夫三個姓兒,依夫家稱呼就太混亂了,索性以娘家的舊稱呼自稱了。
連死了仨老公,自己又不是富貴人家女人,也沒啥后臺,還能這么有闖勁兒。就沖這一條,顏神佑就得佩服她。
佩服歸佩服,她卻也是不養(yǎng)閑人的,該考的,還是得考。顏神佑便問她:“你先前說的話,是自己想的,還是有人教的?”
馮三娘道:“憑一句話,娘子肯見我,能出這么個主意的人,怎不自己來呢?”
顏神佑笑而不語,世間怪人隱士多了。又問她:“你既不識字,又明白什么道理呢?”
馮三娘道:“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樣的,不外公道得失。得失近,公道遠?!?
這倒也是一般,考慮到她也沒啥文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是不錯了。顏神佑琢磨著,倒可讓她為吏。昂州的吏,與旁處不同,并不是入另冊受歧視的。
甘銘卻突然問道:“現(xiàn)在的昂州,須得做什么?”
馮三娘一愣,看是甘銘,態(tài)度更恭敬了,輕聲說:“亂人太多,娘子們得正位?!?
咔嚓!
顏神佑頭上炸起一道雷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目視甘銘。甘銘一點頭,顏神佑才說:“你倒留下來,咱們一面說話,你一面習字罷?!?
馮三娘連連擺手:“我嫁過一個死鬼,識字兒,也要教我,到他死,我也沒灌進半點墨汁,不中用的。”
顏神佑無奈,只得將她暫留府中:“有話,慢慢說?!?
馮三娘苦笑道:“娘子,您給個實話,我成是不成的?”
顏神佑道:“那你得先跟我聊一聊天兒。”
馮三娘道:“那得聊好些時日了。”
顏神佑道:“我總不讓你白來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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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三娘在顏神佑頭上劈了一道雷,惹得顏神佑親自跟她談話的時候,阮梅和濟陽王也覺得自己的頭上被顏肅之給劈了一道雷下來。
阮梅還好,自己就是個神經(jīng)病,自從跟了穎川王,他就一直被各種徼文罵,他的手下也不能幸免,早早就有了免疫力。這回一看顏肅之的徼文,又是罵他倒行逆施,又是罵投靠他的舊族不要臉,他用僅存的一只眼睛翻了個白眼,將徼文丟與投靠了他的一個查姓男子,讓他去對噴。
濟陽王就要崩潰了,簡直哭笑不得。特么這是哪個神經(jīng)病沒吃藥就跑出來禍害人間了???!哪條王法說閨女也有繼承權(quán)了?你這不是要破壞禮法嗎?你好意思說我是竊居正統(tǒng)嗎?我不當皇帝,讓你一個神經(jīng)病來干嗎?
濟陽王足有大半個時辰?jīng)]回過神兒來。
等清醒過來,頭一件事就是召集了人手反罵回去!濟陽王自然不會認為自己是反賊,他的追隨者也不認為自己是反賊,他們認為自己是正義的,從倒虞喆開始,他們就是對的。反倒是顏肅之,這么搞簡直是喪心病狂!
不出意外的,封顏神佑姐妹倆的虞堃,真是躺著也中槍,又被拉出來掛了一回墻頭,說他是亂命。說阮梅這樣的“偽朝逆賊”都干不出這種事來!
顏肅之就接連收到了兩份罵帖,都說他發(fā)了昏,腦子里有坑,居然想出這種破壞禮法的白癡招數(shù)。他也懶得跟這幫人對罵,唐儀與姜戎那里統(tǒng)計的名單還沒有出來,沒有直接關(guān)系人出頭,他便將事情交給了南宮醒。
南宮醒正覺得無聊,正常情況下,幾大勢力對峙,正是他這樣的人出頭露臉的機會。沒想到這里面最能打的兩方的頭子都有??!他們不罵,上手就打!南宮醒頗覺無趣,自從虞堃死后,他閑得每天在家打蚊子。
現(xiàn)在終于輪到他出頭露臉了!
好開心!
上來先罵阮梅:你閉嘴,一個反賊你沒話語權(quán)!你就是個瘟疫你造嗎?跟你混的人,哪怕就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承嗣子,他也沒資格繼承了,因為他從逆!這都是你害的!誰沾你誰就是失德!又將起草文稿的查某人罵了個底朝天,說他不止腦子有坑,整個人全身都是坑——走路上被人拿石頭砸的!因為他跪舔反賊!
再罵濟陽王:你腦子沒坑嗎?你以為你有多聰明啊?造反這么多年地盤還沒阮梅大哦!你以為你就不是瘟疫了嗎?你克死了你全家??!你兄弟子侄還剩幾個啊?還有跟你混的那群逗比,給你出的P主意???有空跟楚豐掐,你不會掐阮梅嗎?掐楚豐,阮梅肯定揍你啊,掐阮梅,楚豐才不會管呢!這都看不明白,你還把這群逗比當寶貝?你傻不傻???
因為罵戰(zhàn)是全國發(fā)貼,阮梅很快就知道了南宮醒罵貼的內(nèi)容,無辜躺槍他覺得特別冤,親自下令,讓陸橋給罵回去!陸橋苦笑道:“這個南宮醒,說濟陽說得很在理啊?!?
南宮醒這個職業(yè),放到春秋戰(zhàn)國,那就是個縱橫家,優(yōu)秀的縱橫家對于大勢的把握,還是很有眼光的。他對北方三股勢力的分析相當?shù)轿弧?
就在此時,姜戎和唐儀也加快了進度,飛快地把名單擬定,交給了顏肅之。顏肅之在短暫的商議之后,一口氣也將幾家著姓的傳承給確定了下來。罵戰(zhàn),開始升級了。
既得利益者是不肯放棄收益的,比如顏孝之連襟家,顏孝之不與他們爭,他們自然便在顏孝之的支持之下取得了柴家的代表資格。將次子改姓為柴,因柴丞相有過失,爵位被縮減,僅為東鄉(xiāng)侯。雖有封地,不過一鄉(xiāng),戶不過五百,且折作具體數(shù)目的俸祿——卻也是白得的一個爵位。這也是意外之喜了。真要清算,柴丞相也是引狼入室的罪人之一。
其余人等,以此類推。顏肅之更命南宮醒抽個空兒,向這些人暗示:這只是個開始,罵戰(zhàn)是對他們的考驗,誰有本事,誰晉升。沒本事的,這樣就算對得起你們了。
除開像柴家這樣外孫承嗣的情況,還有一些家族,譬如蔣廷尉家,是男子逃了出來。這樣是沒話說的,沒有過失的,一切如舊——只是俸祿封戶會少很多。幾方割據(jù),大家手頭的資源都不多,很難有大一統(tǒng)王朝的豪氣了。這種情況,不管跟誰混都一樣,幾方老板受困于客觀也難以克服,倒是給了顏肅之趁機收束封戶的機會。
由南宮醒開了頭,三方罵戰(zhàn)進入了高-潮。南宮醒忒壞,罵一個的時候,把另一個也給拉了進來。搞得濟陽王恨得要死,回罵的時候難免又扯上了阮梅。濟陽王恨阮梅比恨顏肅之更深,阮梅弄了他哥穎川王,使得五王的造反大業(yè)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被活推到了坑里。
阮梅被濟陽王痛罵,也火了,命人回罵。濟陽王與顏肅之都攻擊阮梅是逆得不能再逆的逆賊,阮梅與顏肅之都說濟陽王是偽得不能再偽的偽朝,濟陽王與阮梅又罵顏肅之是假得不能再假的假正經(jīng)!
楚豐每隔兩天都能收到一封罵帖,全是這三家對罵的,可惡的是,居然沒人罵他!
正在三家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悄悄走到了夏季。
這一日,顏肅之正拍案大笑,因為濟陽王說阮梅自稱的“大陳”朝是“東朝逆賊”。阮梅就丟了顏肅之,指著濟陽王的鼻子大罵:你才是偏安一隅的“西朝偽帝”,老子是正中的“□□”!
濟陽王的臉被擦得熱辣辣的,反罵:你就是被擠到犄角旮旯的東朝逆賊!中央個P!老子才是中央!
阮梅這回不用別人了,親自上陣,用十分通俗的話回道:你是在中間兒了,被大家伙擠到中間,你快擠成個肉餅了你造嗎?你在我西邊兒,你頂多算個西朝!
顏肅之特別開心!他沒稱帝,沒國號,還襲舊國號,倒省了摻和進去。就看著這兩個想爭正統(tǒng)的對罵。卻又暗中下令南宮醒:“想好了,怎么應對?!边^不兩年他就要稱帝了,按照對面兩個的風格,一定要喊他“南朝”的,對不起,顏中二也討厭別人說他是偏僻地方的土皇帝,他也是要做“坐鎮(zhèn)中央的天下四方之主”。
被用偏安一方的方位詞來形容,這是任何一個皇帝都不能忍的!哪怕人家說的是事實,你就是占了一個西北角,也得自稱中央,也得是個大X朝。認了,你就輸了!【1】
南宮醒誠懇地道:“此事在明公不在臣。”
顏肅之默:“早晚收拾了他們!可他們說得忒難聽!”
南宮醒道:“還請明公慎之?!?
顏肅之長嘯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弄得周圍的人差點以為相府進了狼,拖著十八般兵器要來護衛(wèi)顏肅之,最后發(fā)現(xiàn)是他在鬼叫,都默默地拖著兵器又回去了。顏肅之嚎完了,一拍桌子:“議事!”早點把這些王八蛋都收拾了,他才能名正言順吶!
命令才下達沒出五秒,就聽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顏肅之愕然:“怎么到得這么早?”
抬頭一看,他學弟白興一臉慘白地跑了過來:“明公,不好了,金星凌日!”
作者有話要說:【1】大分裂時期的對峙政權(quán)對罵是相當搞笑的。哪一方都說自己是正統(tǒng),都不肯承認自己是偏安的政權(quán)。即使地理上真的是這樣,那也不能承認,一承認了,就代表承認自己不是正中,別人才是。自己就失去了立場。所以要抬高自己,自己是中央,貶低對方,對方是偏安。
在南北朝的時候,雙方的稱呼也特別有意思。南朝說北朝是“索虜”(編小辮兒的野蠻人),北方說南方是“島夷”(島上住的土包子)。然后又都說對方“偽”,自己才是真的順應天命的王朝。后世修史,挺原汁原味地保留了這些稱呼= =!
在比較和平的時候,會互派使節(jié),都派自己這里長得好的學霸,跑到對方那里去踢館。展現(xiàn)自己才是文明開化,你們這些學渣都來跪舔吧!
唉,真像小朋友吵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