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粟麥每天都會抽空來柴棚打個轉,開門看看地上有沒有信,她擔心棉花沒有收到這些錢,要不然,她怎麼會爲了四百元錢扔下三個孩子,獨自跑出來當保姆?
粟麥認爲自己做得很小心,不會露出明顯破綻。她給棉花的匯款留的地址是她過去租住的那個老闆家的地址,名字是老闆知道的“帥歌” ,她給老闆交了半年的房租,相信老闆會把信件從門縫塞進她的柴棚。她從小就喜歡玩狡兔三窟的遊戲,現在她真的有三個假名字,兩個正當身份和兩個住處。
連續往和州路跑了兩個星期之後,粟麥有些絕望了,知道不會有人給她往這個地址寫信,告訴她所有的匯款都已收到。因爲棉花也到城裡來了,家裡也許沒人會寫信了,或者連收款人都沒有,那些錢不久就會退回原址。
這也是粟麥遲遲沒退房的一個理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聰明細心的她,卻不知道自己幹了一件天大的傻事。
這天,軒逸車一如既往靜靜地停在和州路一側的空地上,車裡的吳爾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這些日子,他每天只到公司打個轉,就把車直接開到這裡,幾乎從早到晚窩在這裡一動不動,午飯都是叫外賣。
這天中午吳爾不想叫外賣了,那些牛肉炒芹菜、香乾炒肉絲、青菜豆芽煎雞蛋,統統吃膩了,他想換個口味,而且也覺得有必要換個口味。就在他啓動油門的時候,他看見了粟麥。
“帥歌----”
真的是她。他失口喊出聲來。她穿過街道,哦,不對,是穿過公路,臉上帶著慣常的微笑朝他走來,那笑容迷幻而又驚悚,令吳爾一下子緊張起來,兩眼直勾勾望著她,脈搏“嘣嘣”跳動,好似戰鼓雷鳴。
然而,吳爾沒有下車去接近她。
他下定決心要徹底搞清楚她的背景。那個跟市長的女記者“顧月”是她什麼人?孿生姐妹嗎,怎麼那麼像?想到這兒,他不得不全力壓制著自己的衝動。他掏出手機,調到拍照,迎著粟麥的微笑按下鍵。他呆呆地看著她微笑著從他眼前飄過去。他沒想到,粟麥的出現會對他的感官刺激有這麼強烈,他簡直被這種突如其來的激情弄懵了。
吳爾的車一路跟蹤粟麥,來到報社。
吳爾看見粟麥進了報社的大門,他悄悄下車,閃身在一處報攤前,假意一邊翻報紙,一邊想著對策。
突然,他的手指像被菸頭燙了似的抽搐了一下,眼睛盯著一個“業主不是冤大頭”文章標題不動了。這篇文章刊登在本市很有名氣的晚報上,而且是頭版頭條,作者的名字叫顧月。文章的導讀很是搶眼,爲粗黑體,2號字體----
包工頭:我們要錢
項目部:我們沒責任
開發商:沒欠包工頭錢
衆業主:我們不是冤大頭
下面是文章內容:
這些天來,寶靈市華麗家園社區3號樓的業主們過得很不順暢,在遭遇開發商逾期一年多才交房的倒黴事後,如今,包工頭帶領一羣泥工又將小區內的水管砸爛,電錶拆走,甚至把3號樓的大門強行用鐵鏈鎖住,阻止業主入住和裝修。業主和包工頭理論時,包工頭稱承建方在業主入住已有一段時日後還不肯跟他們結算工程款,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希望利用業主的壓力逼迫開發商和承建方就範。包工頭放言,一日拿不到工程款,小區內3號樓水電休想恢復,3號樓業主不知何時才能過上正常的生活。”
業主: 我們是受害者,誰來保護我們的正當權益
七月二十一日,在華麗家園社區的3號樓前,業主和包工頭髮生爭執,因爲他們不能容忍包工頭將電錶總閘拆卸、水管折斷後,又來封鎖進3號樓的鐵門。就在昨晚,3號樓樓道門被鐵鏈鎖住,業主連自己的家門都無法進入,最後在裝修工的幫助下才將門砸開。
“簡直是太霸道了,你看看他們把這些水管砸成這樣,現在3號樓吃水都成問題!”一範姓業主指著3號樓前一自來水閥門情緒激動地說。難怪業主們氣憤,樓前長約20米的水管被攔腰折成幾段,自來水總閥門裡也**了一根木板。”之前只是卸掉了水管和閥門連接部分,等我們修好了,他們乾脆將整個水管都損壞了。”
據業主介紹,3號樓有七十八戶業主,如今拿到鑰匙的有五十多戶,大家都忙著裝修。本來合同上規定二零七年年十二月月三十一日交房,但開發商卻在二零零八年三月才交房。讓我們替他們受過顯然不公平。爲早日獲得入住權,業主們不得不向開發商和承建方施壓,但是對方至今並沒拿出實質性的解決方案。
包工頭:業主入住了,就必須結清工程款
據瞭解,華麗工程項目由龍源房地產有限公司開發,市三建工程公司承建,三建工程公司又將部分工程轉包給他人。按照轉包方和承建方簽訂的合同,工程竣工驗收合格後,承建方應立即將工程所有款項付清。而按照相關法規,工程竣工驗收合格也是業主能夠入住的重要前提之一。
“既然業主都入住了,應該算是工程已經完工了吧!你說房屋竣工驗收合格證還沒有拿到,怎麼讓業主住進去了呢!”轉包方一陳姓負責人介紹,“龍源房地產有限公司華麗項目部負責人根本不露面,而龍源房地產有限公司法人吳某也無任何說明,我們只好採取下策。”
……
吳爾再也看不下去了。文中“吳某”指的就是他,但他卻不知道是誰把這麼大的秘密透露給了記者,難道是那個“泥工包工頭陳姓負責人”?
吳爾的心思全亂了。他拿出手機趕緊在電話記錄本上翻出一個號碼撥過去。一會兒,電話通了。他說:“喂,是葉總嗎?我是吳爾啊,我現在有個急事想跟你談,我們見個面好嗎?什麼事?就是上禮拜你跟我提過的關於我的另外一個房地產項目生態家園做廣告宣傳的事兒……好,好,這事好說,我現在天華大酒店1508等你,對對,老地方。”
寶靈日報社是一個正處級事業單位,下轄五個副處級單位,《寶靈晚報》就是其中的一個。作爲子報,晚報的行政級別比日報低半級,處於一種半獨立狀態,由日報社的總編輯兼晚報社長,副總編輯兼任總編輯,葉稷副總編就是晚報的老總。兩家報社管理模式表面看差不多,但事實上差別很大,日報是黨政機關報,發行上有政策傾斜,再加上有各縣、市、區以及市屬各行政、職能部門形成慣例的形象宣傳收入養著,旱澇保收,日子自然過得比晚報充裕許多。晚報則自負盈虧,這也是葉稷多年來一直堅持兼職晚報腳踩兩條船的原因。不過這幾年由於體制的變化和改革力度的加大,晚報逐漸打破了發行和廣告收入的瓶頸,穩步走進了寶靈市千家萬戶,很多市民還記得這樣一句廣告詞:“有多少親朋好友,訂多少《寶靈晚報》。”這就是晚報在市場運作的夾縫中求生存和發展的真實寫照。
打完電話,吳爾掏錢買下手裡的報紙,擡頭再次看了一眼地處市中心,掩映在綠樹之中報社大門,悻悻地離開了。
吳爾是天華大酒店的常客,不只是因爲它服務水準一流,更主要的是因爲它檔次和名氣均執寶靈酒店業之牛耳,在這裡消費不只是一種享受,更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徵。
天華大酒店有三分之一的股份在吳爾手上,所以這裡人上下都叫他吳董。他有辦公室,但他不是一個喜歡出入辦公室的人,所以,在這裡的活動大部分是在1508房間。這是一個僅次於總統套房的豪華客房。
吳爾進房間之後,馬上撥通一個電話:“棍子嗎?你給我聽好:我現在馬上發一張照片到你和瘦馬的手機裡,你們倆馬上到達我指定的位置,替我盯死這個人。對,不管她到哪兒,你們都得給我跟著,而且隨時向我彙報。”
剛打完電話,吳爾聽見有人敲門,“嚯”地站起來,上前幾步打開門,拱手把葉稷迎接進去。 葉稷跟吳爾是老鄉,兩家地位懸殊,這要在早前,葉稷是不會搭理吳爾的,可剛纔吳爾在電話裡說了願意做廣告,情況便不同了,葉稷神色冷峻的臉上掛上了幾分笑意,對吳爾的殷勤既沒表示冷淡,可也沒表示過多的熱情,只在心裡想,有這樣的老鄉也不是什麼壞事,每年幾十萬元廣告費給報社,自己除了利潤提成還能有超額創收獎金。
給葉稷讓座後,吳爾啓開一瓶巴黎莊園乾紅,往兩隻無色透明的酒杯內斟了三分之一,恭恭敬敬給葉稷敬酒。
兩個人邊品酒邊看電視,不時就廣告事宜交流幾句,終於敲定之後,葉稷喜上眉梢,變得風趣起來。
吳爾一直欠著身子坐在沙發邊上,好像沙發中央有個洞,需要時刻提防著。他思忖了好一會兒,試探著說:“葉總,我今天藉著酒上臉,想說一句憋在心裡很久的話,不知葉總肯不肯給我機會?”
“什麼事呀,看你說得這麼神秘。” 葉稷不置可否道。
“是這樣,我一直以來有個想法,想聘請葉總做我們公司的創意和策劃顧問……別,您先別拒絕,聽我把話說完。”吳爾仰頭喝了一口酒,接著說,“我知道我那兒廟小,容不下您這位大菩薩,但我崇拜文化人,真心實意啊。您當我公司顧問,待遇按照市面行情定。另外,從這個月起,你的交通費、電話費、招待費實報實銷,您覺得這樣行嗎?”
葉稷的腦子轉得很快,對這個價,心裡還是比較滿意的。
吳爾說:“ 好好,就這樣一言爲定。我公司的顧問有很多,但我相信,有了你這樣的顧問,我們將更加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