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麥來到錦溪花苑,毫不猶豫按響了301號門鈴,她算準了秀和這個時候不在家,家裡只有保姆在打掃衛(wèi)生,但當棉花打開門時,房子的金碧輝煌還是讓粟麥有一種暈眩的感覺。
“你?”棉花打開門,神情一愣,但很快收斂表情。
粟麥情緒悲傷,面對棉花,一句話說不出來。
她注意到棉花的穿著很入時,已經完全跟數月前的判若兩人。尤其是她看粟麥的表情很冷漠,很排斥,這種表情讓粟麥感到了距離。
粟麥低下了頭,激情與衝動使她下意識地把自己的身體用風衣緊緊裹住,彷彿害怕暴露心思,更擔心自己承受不住痛苦和壓抑隨時逃離。
棉花沒有請她進屋的意思,臉上的表情等於在告訴粟麥,我剛剛打掃過屋子,不想讓人進來弄髒。
氣氛沉鬱凝重。
粟麥低頭噓唏不已:“你就是棉花?”
明明認識棉花,卻要裝著不認識,粟麥無法忍受這種虛假。對話陷入冷場。
“是,我就是棉花,你是誰,有啥事?”
其實,棉花也一眼認出了她。她就是吳爾提到過的報社記者顧月。
有一次,棉花從吳爾包裡翻出一疊她的照片,沒沉住氣,拿了去問吳爾,這個女人是不是他的女人,吳爾當時對她翻自己的包很生氣,恨不得甩她一耳光。但他沒有那樣做,而是隱忍著,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麼了?吃醋了?”
“吃醋?你是不是腦子進水?就憑你這條老套筒,半天都灌不進火藥,摟不開鏜,憑你有再多的獵物也不是我的對手。”棉花乜斜著眼睛,輕蔑地說。
吳爾並不生氣,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仔細觀察她的一言一行。
“說,她是誰?”棉花理直氣壯地追問。
“她是我的這個----”吳爾輕薄地伸手在棉花的鼻子上點了一下。
吳爾並不否認事實的口氣和態(tài)度激怒了棉花,她想,你吳爾再怎麼無恥,遇到這種事總該象徵性掩蓋一下,否認一下吧,這樣做至少是對我棉花的一點尊重,可你倒好,如此厚顏無恥,理直氣壯,完全拿我棉花不當回事,你憑什麼?不就憑你有幾個臭錢嗎?敢這樣玷污我,那好,從今往後,我也不會讓你好受,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她哪裡知道,吳爾這是對她的試探,他想知道,棉花是不是和顧月一夥的。通過這種試探,他得知棉花並不認識顧月。但他百分之百肯定,顧月是認識棉花的。他本想捅破這層紙,讓棉花馬上找到顧月報仇,這樣一來,顧月自顧不暇,就沒有精力對付別的事情了。但吳爾沒有這樣做,他喜歡接受別人的挑戰(zhàn),因爲他覺得自己有錢有勢,有錢有勢便能力挽狂瀾,擺平一切。所以他選擇了“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的遊戲。這樣做,他覺得很刺激。
看到棉花這樣子,吳爾心裡掩飾不住幾分洋洋得意,他還以爲棉花是真在吃醋,所以故意告訴她,這個女的名叫顧月,是寶靈日報的女記者。
棉花不相信,說女記者瞎眼了,看上你?
棉花的話觸痛了吳爾,他惱羞成怒,一把抓過粟麥的照片,狠狠地撕成碎片,說:“她看不看得上我,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看。”
棉花想到這裡,心裡忍不住冷笑一聲,心想吳爾這個狗混蛋當真說得出,做得到,瞧這隻狐貍精,真的跑到我面前耀武揚威,臭顯擺來了。
粟麥很怕說錯話,沉默了一會兒,勉強擡起頭:“我是顧月,寶靈日報的記者,你表哥越冬的朋友,這裡有三千塊錢,是你表哥越冬讓我?guī)Ыo你的,你收下吧。”粟麥此刻沒有選擇,不可能退卻,只能按照越冬臨死之前的囑託做,她臉上表情平靜漠然,目光堅強鎮(zhèn)定。
棉花沒有接錢,也沒有理粟麥,她眼裡含著懷疑與敵意。自從二茨走後,她一下子變得冷酷無情了,內心充滿了冰冷的復仇火焰。只是她不知道這仇該找誰報,心中很是焦灼不安,深陷在仇恨中無法自拔。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己遲早也會步二茨的後塵。
相對棉花而言,粟麥的情緒和態(tài)度要顯得平和許多,這也許是面對棉花的緣故:“給,拿著。相信我,我和越冬是好朋友。”
“越冬的好朋友?真不敢相信,人不人、鬼不鬼的越冬還有你這樣的‘好朋友’。” 棉花冷笑一聲,她異常清晰地感覺到,這個女人在演戲,搞不好是越冬派來試探自己的。當初越冬安排自己來吳爾家時就說了,總有一天要讓吳爾身敗名裂。棉花將這話牢牢記在心裡,同時,她也爲此而感到心寒。要不怎麼說城裡人心狠呢,連自己的表妹都往火坑送。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又補了一句:“越冬沒告訴你,這些錢是用來買我的命還是你的命?”
“你怎麼這樣說你表哥?”粟麥眼裡滾動著淚珠。“你表哥……他是一個好人,他不像你想象的那樣……” 粟麥望著棉花,心裡百感交集。她無法剋制內心悲傷和痛苦,忍不住失控地渾身顫抖。她不願把越冬遇害的事告訴棉花,因爲她還沒有情緒失控,但她卻無法從極度悲傷和不安中解脫出來,眼前老是浮現越冬躺在地上汩汩流血的身體,以及他斷氣時頭一歪的樣子。他沒有痛苦,也不悲傷,他對自己的死顯得很麻木,似乎早有預感。
終於,粟麥忍不住失控嗚咽起來。
粟麥的表情在棉花看來就跟猴子翻筋斗似的,她很想笑,但極力忍住。心想這個女人的演技可真蹩腳。
“算了,別在這兒演戲了,我不想看,也不想聽。”棉花扭身就走,把粟麥晾在門口。
“棉花你別走,你聽我說----”粟麥情不自禁追了上去,一把抓住棉花的手,把手裡的錢塞給她。粟麥本想告訴棉花,越冬已經死了,被壞人殺死了,但話到嘴邊變成:“越冬讓我來告訴你,別在這家?guī)至耍屇阙s緊回家,好好帶孩子……往後他會託人按月給你匯錢,一直到孩子長大。”後面這句話,是粟麥自己加的。粟麥一次又一次面對這樣的良心自責,是自己害死了她的丈夫,讓她變成了寡婦,飽受人生煎熬,所以,這筆賬必須永遠算在自己頭上。
棉花用力甩開粟麥的手,回頭指著粟麥鼻子罵:“呸,是你讓我別在這家?guī)职桑课以谶@兒礙你的好事是嗎?你做夢吧,呸!”棉花啐了粟麥一臉唾沫星子。
棉花越來越意識到自己內心的憤怒需要一個突破口,她不想再這樣遮遮掩掩下去,她回過頭,瞪圓了眼,正待發(fā)作,突然電話鈴響了起來。
棉花瞪了粟麥一眼,對電話鈴不予理睬。電話鈴很固執(zhí),一直持續(xù)不斷,響個不停,棉花罵了一句粗話,很不耐煩地朝電話走去。電話機擱在沙發(fā)當頭的臺子上,沙發(fā)靠牆,牆上掛著一張經年的照片,是一張合影,照片上的人是吳爾與秀和。
粟麥無意中瞟了一眼,像看見鬼一樣恐怖地睜大雙眼,張開嘴,雙手扶在門上,渾身顫抖。那張照片看上去很怪異,當年的彩色上得很濃,背景色彩卻很晦暗沉重,顯得沒有層次感,人物的表情像兩座黑山一般怪異陰森。
粟麥萬萬沒想到棉花是在吳爾家做保姆,而且吳爾就是秀和的男人。
她想起越冬臨終前說的話:“告訴我表妹,就說我交代她辦的事情不用辦了。” 當時情急,沒仔細推敲這句話的含義,現在粟麥徹底明白了,原來越冬早就有安排,有預謀。他把棉花安排在吳爾家裡當保姆,實際上就是“臥底”,以爲憑她的實力,可以搞垮吳爾。天啦,越冬怎麼會這麼天真?難道他不知道吳爾是什麼人嗎?
棉花接完電話,回頭看見粟麥樣子變了,像被鬼打了一樣臉色紫青,冷笑一聲:“怎麼?不進來坐坐?來,進來呀,你不是要接替我的工作的嗎?來,先熟悉一下環(huán)境。”
“不,不不。”粟麥就像看見鬼一樣恐懼,臉色慘白。
現在,粟麥終於明白越冬臨終前那句話背後隱藏的含義。
越冬啊越冬,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難道你引導我、配合我所做的事情,也與棉花所做的事情一樣,目的就是要讓吳爾栽在你手上,奪回原本屬於你,後來被他侵佔的財富?越冬啊越冬,你好精明,好狡猾,但你也好愚蠢啊,“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你連這句話的意義都不懂?所以,你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粟麥忍不住再次流淚,痛苦地扭過臉,低下頭去。
棉花望著粟麥,笑得很開心,她說:“越冬有沒有告訴你,他是不是不相信我?怕我跟這個臭男人睡覺之後會出賣他?”
棉花相信粟麥是越冬的同夥,說話毫無顧忌。當初越冬用兩千塊錢把自己納入同夥,安排在吳爾身邊臥底,夢想一步一步實現他的算盤。他訓練棉花,教她很多東西,不知道他哪來的那些速成法,幾乎幾天時間,就把棉花訓練成另外一個人,一個野心勃勃,貪婪無度的人。
當棉花真正瞭解到吳爾的底細,知道他有超過一億週轉資金,還有不下幾千萬的固定資產後,她的想法完全改變了。
她說:“越冬跟你說,他擔心我會單獨幹吧?實話告訴你,我正是這樣想的。我本姓萬,名字就叫萬事不求人,一山裡村婦,摟草打兔子的事又不是沒幹過。哈哈哈哈。”
棉花的聲音突然哽咽了“一個賤女人,命值幾個錢?如果不是爲了孩子將來的生計著想,誰願意讓一個色狼佔有和糟踐自己?我不管你們是怎麼策劃的,你替我傳話給越冬,告訴他,想踢開我,沒門。我得爲自己打算,要不然,我就是一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