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爾趕到那裡的時候,棉花已經(jīng)從編織袋裡掙了出來,正滿目驚恐地盯著門口。吳爾來不及想別的,直接去翻棉花的身。他將棉花渾身搜遍了,就是沒發(fā)現(xiàn)內(nèi)存卡的去向。
其實棉花早在半道上就醒了。她人在袋子裡,眼睛看不見,嘴也被堵上了,但耳朵靈著呢,她聽到吳爾給帥歌打電話,這個電話提到自己的名字,內(nèi)容卻很蹊蹺。她甚至聽到吳爾將手機卡丟在某個方向,等吳爾走後,她拼盡全力從編織袋裡掙出來,連滾帶爬找到吳爾丟棄的電話卡。拿到這個卡之後,她似乎受到啓示,心裡琢磨了很久,乾脆將攝像機的內(nèi)存卡也一併藏匿起來。
吳爾找不到內(nèi)存卡,火冒三丈地將棉花提起來,抓住她的頭髮使勁往牆上撞,一連十幾下。估計棉花已沒有力氣大喊大叫了,才扯開她嘴上的毛巾,一字一句地問她:“內(nèi)存卡哪兒去了?”暈暈乎乎的棉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吳爾手一鬆,她的腦袋立即垂下去,頭髮亂糟糟遮蓋了她的臉,看不見任何表情。吳爾再次抓住她的頭髮,把她的頭提溜起來,讓她的臉對著他那張猙獰恐怖的臉。“你不說?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吳爾從身上抽出皮帶,一手握住皮帶扣,一手拿在三分之二的部位,用前面三分之一的部位照著棉花**的身子抽下去,一下,兩下……吳爾見棉花仍然死不開口,氣急敗壞地望向她,說:“棉花,說心裡話我不想整死你,我可憐你們家三個孩子,爹已經(jīng)沒了,要是再沒了娘,真難以想象他們?nèi)绾伍L大成人……”棉花聽到這裡,猛然直起身子,雙膝併攏,向吳爾的腹部頂去。吳爾早就看出了她的用意,還沒等她收縮的身體像弓箭一樣張開,便狠狠地拿膝蓋頂住她的小腹,稍一用力,棉花便再也使不上一絲力氣。她披頭散髮,眼睛裡閃著瘋狂與仇恨。
“看來你是真的打算不顧一切了,那好,我成全你,我現(xiàn)在就弄死你。弄死你,就像弄死一隻流浪狗,誰也不會去管的。”
吳爾死死卡住棉花脖子,把她的身體往牆角逼……棉花的臉越來越紫,出氣越來越輕,漸漸輕得聽不見了。數(shù)十秒過去了,吳爾見棉花還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不得不鬆開了手。棉花嘴角動了一下。她看見吳爾的嘴巴在動,臉上的肌肉在跳,她明白吳爾很生氣,但又拿她沒轍。棉花很清楚,沒有得到內(nèi)存卡之前,吳爾是不會把她怎麼樣的。只是她感覺視線模糊,屋子裡好像越來越幽暗,她搖晃著身體,綿軟無力地倒在地上。
棉花暈過去了。吳爾也傻眼了,束手無策。他沒料到,自己會陷進這麼一種無奈的僵局。看來他低估了棉花的意志力和膨脹的野心,這個女人要不是窮瘋了,就是真瘋了,他想。
他瞥了一眼手錶,五分鐘過去了。他估計棉花該醒過來了。說實話,一會兒棉花醒來,他真不知道該怎樣對付這個死不低頭的女人。他痛苦地嚥了一口唾液,望著躺在地上的棉花發(fā)呆,心想自己怎麼會一度喜歡上這樣的瘋女人。他情不自禁地自語:“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喜歡她,肯定搞錯了,這個女人是瘋子,我最討厭瘋子,因爲我自己就是一個瘋子……一個沒人知道的瘋子。”
眼見棉花還不醒來,他也有點亂了。
吳爾手忙腳亂,把棉花抱到牀上,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瓶不知擱了多久的礦泉水,給她灌了幾口下去。受到?jīng)鏊碳ぃ藁ㄓ朴菩堰^來。她虛弱不堪地蜷縮在牀的一角,深埋著頭,神情麻木,沒有眼淚,也沒有哭泣。吳爾沒有繼續(xù)折磨棉花,也沒再說什麼乾脆把你弄死算了的話。他眼睜睜地看著棉花,心裡想:“太不可思議了。一個走南闖北,自詡有能耐高智商的男人,居然降服不了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女人。”
吳爾有些發(fā)懵,但他不甘心這樣的失敗。他要用女人生理上的脆弱來刺激她的神經(jīng)。棉花一邊激烈地反抗,一邊罵粗話,不斷地朝吳爾身上吐口水。吳爾也沒了興致,站在牀邊,氣咻咻地盯著棉花。棉花擔心他真的**自己,這才啞著嗓子說,內(nèi)存卡被這屋子的主人拿去公安局報案了。
“你是說粟麥?”
棉花點了點頭。其實她根本不知道這屋子的主人是誰。說這話,她聲音顫抖,眼睛裡忽然涌滿淚水。
粟麥的電話再次響了。她按下接聽鍵,聽見電話裡有人在慘叫。而且她立馬聽出那是棉花的聲音。吳爾說:“你知道一個叫棉花的女人嗎?她現(xiàn)在在我手上,如果你不馬上來,我會像幹你一樣乾死她。”
“你在哪裡?你到底想幹什麼?”粟麥開口說話,聲音顫抖,眼睛裡噙滿淚水。
“告訴你我在哪裡之前,我得先強調(diào)幾條遊戲規(guī)則,你聽好了:一,不許報警;二,必須是你一個人過來;三,帶上我要的東西。對,就是你的採訪錄音和棉花的錄像帶,必須是原件。這三條無論你違背哪一條,棉花都會立馬死在我手上。對了,我已經(jīng)知道棉花的丈夫二茨是被你害死的了,我想你是不會忍心讓棉花死的,因爲你比孩子的親媽還要心疼那幾個被你害死了親爹的孩子……你是想贖罪,對嗎?”
粟麥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那好,我成全你。你是不是也得成全我啊?”
“我,我不報警。我來,我一個人來。”
“那我要的東西呢?”
“什麼東西?我真的不知道啊。”
“別裝蒜,棉花說東西就在你手上。還有你的全部採訪錄音。”
“你怎麼知道我的採訪錄音?誰告訴你的?”
“少囉嗦。你是不是想再聽聽棉花怎麼說?”
“別別,我不願棉花出聲……”
“對,這就乖了。說真的,我還沒見你這麼乖過。”
“少廢話。我就來,你立刻放了棉花。”粟麥大聲說。
話音剛落,粟麥又聽見了棉花的慘叫。
“畜生!你別碰她!”
“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保證不碰她。我說到做到。”
“好吧,我現(xiàn)在就來。你告訴我具體位置。”
“你先到柴棚來。然後我再告訴你具體位置。”
“哪個柴棚?”
“嗬,忘性不小啊,自己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都不記得了?這可是你我都難以忘懷的地方啊!”
粟麥的腦子裡浮現(xiàn)出吳爾在柴棚**自己的情形,她再也受不了這種被控制、被脅迫,被羞辱的奇恥大辱。她舉起手,真想一把摔了手機,再也不讓這個流氓打電話進來。但她的行動很快被理智控制住了。是啊,她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馬上趕到他指定的位置,而不是拿棉花的性命賭氣。她衝向路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剛對司機說了去和州路 ,她的手機又開始響起來。她瞟了一眼來電顯示,還是吳爾。
粟麥的倔脾氣又上來了,偏不接他的電話。她心裡其實很明白,只要自己沒上鉤,吳爾是不會把棉花怎麼樣的。粟麥打定主意與吳爾抗衡,偏不接他的電話,電話就一直在響,司機都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但見她神色凜冽,沒敢開口說話。
“和州路到了。”司機的提醒讓粟麥從紛亂的思緒中警醒。她讓司機把車停到教堂門口,付了車費,下了車。
粟麥在那個曾經(jīng)被吳爾車子撞倒的臺階旁停下了腳步。她下意識擡頭看了看教堂的白頂,希望看到她喜愛的鴿子。她看到了,藍天下,兩隻鴿子在尖頂上棲息,還有幾隻在屋頂上跳動,很嫺靜很安詳?shù)臉幼印K邴湶恢挥X看呆了。
她挺直身子,朝教堂的入口走去。經(jīng)過大門,進入佈滿靠背長椅的大廳,她已不擔心在任何地方遭遇吳爾了,哪怕他有可能藏匿在此。
粟麥穿過椅子中間的通道,向神聖的十字架走去。 她感覺自己正穿行在一條無比莊嚴無比神奇的走廊上。她現(xiàn)在的眼神比十字架還要肅穆,步態(tài)比鴿子還要嫺靜。
粟麥走到了十字架下。她閉目伸手摸了摸額頭,接著,一個動作虔誠地做完。她在做動作的時候,嘴脣一張一合。現(xiàn)在她閉緊了嘴脣,仰起臉,對著頭頂上受難耶穌致以敬意的同時,嘴角露出一抹嘲笑,因爲她忽然想起誰說過的話:宗教是弱者的安慰,是走投無路中的道路。
記得在那年的平安夜,粟麥像教徒一樣,手中抱著厚厚的聖經(jīng),聽著那些發(fā)福的中年婦女在那裡唱聖歌,忍受著不可名狀的痛苦。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對這一切都如此排斥,她希望生命在每一天都出現(xiàn)奇蹟,拋棄舊的煩惱,迎接新的開始,可是她怎麼能夠做到?怎麼能夠忘記過去?她對自己說,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一百遍,一千遍……
粟麥穿過教堂的側(cè)門,沿平日熟悉的路徑走去。一路上她很小心,她一直在思考著吳爾說的話:“棉花說東西就在你手上。”究竟是什麼東西?難道棉花也蒐集了什麼證據(jù),被吳爾發(fā)現(xiàn)了?當然,也不排除棉花已經(jīng)知道了二茨之死的真相,想用這種方式與吳爾聯(lián)手報復(fù)自己。粟麥的情緒不由得激動起來。她左肩單挎著包,拉鍊鬆開著,虛掩的包蓋下藏著一塊臨時撿的磚頭,想象著用力一記下去,足以將他的頭打破,將人打昏,比黑夜裡對付二茨有利多了。
吳爾獨自坐在位於柴棚斜對面的汽車裡,望著窗外的道路和行人發(fā)呆。他擺車的這個位置很刁,能迎面看見從三個路口過來的人,別人卻不會注意到他,他纔不會那麼傻,相信粟麥不會帶警察來。他也沒有把棉花放在車上,而是故意扔在了柴棚,這樣,他便進可攻,退可守,他爲自己高超的反偵察能力而驕傲,並因此而保持著最佳狀態(tài)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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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車窗也經(jīng)過了特別處理,內(nèi)窗貼了茶色窗膜,從裡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外面,而外面卻很難看清裡面的動靜,尤其是像他現(xiàn)在這樣坐在駕座背後的位置上。
吳爾很樂意跟兩個地位卑賤卻又桀驁不馴的女人玩遊戲。他不認爲這樣做有什麼危險,回想著自己的發(fā)跡史,他覺得充滿了挑戰(zhàn),也深感成功的快慰。他不懈地追逐金錢,努力地玩弄女人,爲了賺錢,他不惜做卑賤的事情,賺錢越多,玩弄的女人也就越多。最初,爲了討女人的歡心,他低三下四,一旦玩膩了,就抽身而去,毫不留戀。
粟麥來到柴棚門口,先推了推門,發(fā)現(xiàn)門鎖著,就衝著樓上大聲喊房東,見沒人應(yīng),知道房東不住這裡,左右鄰舍大多也不在,她從包裡拿出鑰匙,打開門,沒發(fā)現(xiàn)異常。
她疑惑看看手機,等待著吳爾再次打來電話。就在這時,她聽到牀底下有動靜,趕緊退後靠牆,從包裡掏出磚頭,緊緊握在手裡,警惕地盯著牀下。她發(fā)現(xiàn)是一隻蛇皮袋子在動,還有細微和含混的聲音傳出來。
粟麥迴轉(zhuǎn)身,放下手裡的磚頭,伸手拽出袋子,輕輕擡手摸了摸,裡面發(fā)出更爲強烈的聲音。她蹲下身子,解開打著死結(jié)的袋子封口,掀開口子。一個女人蜷縮著身體,側(cè)躺在蛇皮袋子內(nèi),鼻翼貪婪地翕動,呼吸著新鮮空氣,喉嚨裡發(fā)出“嗚嗚嗚”的喘息。
顯然,她就是棉花。
“棉花,我是粟麥,我救你來了,來,起來,我?guī)湍憬忾_繩子……”粟麥把棉花扶起來,幫她解身上的繩子。
棉花卻懷著深深地敵意。起初她認爲粟麥是吳爾的另一個女人,現(xiàn)在知道她是自己的殺夫仇人。她盯著粟麥,牙咬得咯咯響。這時,她看見吳爾走進來了,就緊緊閉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一聲悶響,片刻之後,棉花睜開眼睛,看到粟麥已經(jīng)被反綁在牀架上,無力地低垂著頭,閉著眼睛,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