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靈日報》專題部主任向晟接到調任《寶靈晚報》總編室任主任的通知很是興奮,儘管是平級對調,向晟還是覺得自己已經進了一大步,因爲從某種角度來講,他已經成了葉稷的心腹。誰都知道,葉副總編不可能一直兼任晚報老總,要麼過來,要麼放棄。如果過來,他肯定要帶幾個心腹一起過來,打造一支真正屬於自己的隊伍。那麼,向晟很有可能就是晚報未來副總編的人選。反之,他向晟也是晚報副總編的有力競爭者。這就是官場遊戲,即便葉稷退出,自然會在晚報深埋一顆釘子,而且這顆釘子要埋在重要位置,才能發揮效力,爲己所用。葉稷找向晟談話時,也向他表明了這個觀點。
“小向,社委會認爲晚報總編室需要一個有能力,顧大局,具有宏觀調控能力的人來負責,我看你蠻適合。” 葉稷態度肯定,語氣親切。
向晟有些受寵若驚,說:“哪裡,這都是您的栽培。您是陽光雨露,而我,只不過是在您的灌溉庇護下成長起來的一棵小草而已。” 向晟雖然有些得意,但嘴上卻不敢張狂,趕緊把高帽子給葉稷送了過去。
“不,你不能只是一棵小草,你應該做報社的棟樑,報社需要的就是你這種能不走樣地理解和執行領導意圖的人。” 向晟的這頂高帽子讓葉稷戴得非常舒服,他進一步將自己的意圖向對方表明,“我沒看錯! 你就是我眼中的棟樑之材。”
向晟滿臉感激地微笑,連連點頭道:“謝謝葉總看得起我,今後在工作中,我一定按您的指示辦,請您放心。”
“好! 好! 哈哈,小向,我跟你透露一點消息,晚報的人事最近有可能有些小變動,總編室的工作你要全面負起責來,另外,你還要把陳副總的那一攤子事頂起來,他最近有些情緒,不太管事,不過你記住,儘量做得巧妙一點,沉住氣,知道嗎?”
“謝謝葉總的信任。今後我就跟著您幹了! ”
葉稷使勁拍了拍向晟的肩膀,說:“我也喜歡你的痛快勁兒。那好,你去工作吧。”
向晟使勁地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葉稷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叫住了他:“對了,你回頭趕緊查查,看看顧月最近還有沒有關於披露龍源房地產有限公司的稿子,如有,馬上壓下來。”
“好的。我手頭正好有一篇,回頭我就拿下來。”
“這樣做很對。我們現在提倡創建和諧社會,不能只停留在嘴巴上,還要拿出實實在在的行動來。再說,我們晚報靠什麼發工資和吃飯?眼下我正在和龍源房地產有限公司談一樁大業務,搞成了有好幾十萬。過兩天該公司還有一個大的活動,你跟我一塊去吧,以後少不得有大稿子要你擎筆。”
向晟說:“好吧,我找顧月談談,看看她究竟還掌握龍源多少底牌。再把您的意思跟她說說,我想她一定會聽話的。”
“不,這事不用麻煩你,你只要把她給我叫來就好,我親自跟她談。”
“哦,好吧,我告辭了。”
“嗯,快去吧。”
向晟出了葉稷辦公室,急急忙忙進了總編室,他從辦公桌下面拖出自己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顧月的稿子,看一眼自己同意發表的稿簽單,想了想,撕了下來。
粟麥剛準備和越冬一起出門,突然接到向晟打來的電話,說葉總有急事要見她。
粟麥問:“葉總找我有什麼事?”
“你見面你就知道了。”項晟說。
聽向晟口氣很神秘,粟麥覺得好笑,回答說自己正在市郊採訪,要過一會兒才能回去。
向晟著急起來,說:“不行,不行,葉總說要馬上見你,你趕緊打的回來。”
“打的也要好幾十分鐘呢,什麼事這麼急,你就不能透露點消息嗎?我可是在按照你的策劃在認真做事呢。”
向晟彷彿火燒眉毛,說:“好,好,你現在抓緊趕回來,行嗎?”
粟麥聽出向晟是真著急,掛了電話,揚手攔了一輛的士。
葉稷的辦公室有大小兩間,大間約四十個平方,被巧妙地用高檔紅木傢俱和真皮沙發佈置成辦公和會客兩個區域,格調高雅,尤其是那整面靠牆書櫃和牆上那兩幅墨香四溢的本地名家的書法作品,顯示著房間主人的品位。裡間是休息室,通常情況下門是半掩著的,佈置得安逸溫馨。葉稷是個非常講究原則和注重細節的人,和比自己級別低的人談事情在辦公區進行,他正坐在大班桌後面,居高臨下,有一種做領導的優勢和優越感。和自己地位平等的人談事則在會客區進行,平起平坐,顯示出親切感和友好。接待比自己級別高的人,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領導,也在辦公區進行,只是把來人讓到自己的大班椅上就座,自己則坐在對面那個平時給下屬準備的位子,表示尊重、恭敬。
此刻,葉稷正坐在大班桌後面等待粟麥,見她進來,遠遠地向她招手,並示意她在對面就座。
粟麥走到桌子跟前,笑道:“葉總,什麼事這麼急? 把我從那麼遠的地方召回來。”
葉稷站起來,笑吟吟地打招呼:“小顧,辛苦啦。來來,喝杯水。”
“謝謝。”粟麥接過水,一飲而盡。
葉稷瞇著笑眼看著粟麥,誇獎道:“小顧,最近看你不少大稿子,進步挺快啊。”
“葉總過獎了。”粟麥聽不得有人誇她,臉變得緋紅。
葉稷看著粟麥說:“小顧,你來報社時間不長,但大家一致認爲你表現不錯。特別是上次宣傳盛琪英雄事蹟的採訪報道,充分展示了你對重大事件的獨立採訪能力,那篇評論也寫得有力度,我很滿意。”
“不,評論是向主任幫我修改的,我的初稿可是稚嫩得很。”
“呵呵,想不到你還這麼謙虛。好,我很欣賞。”
“謝謝。”
粟麥對葉稷雖不是很瞭解,但對印象還不錯。上次爲了宣傳盛琪英雄事蹟,他曾把專題部三個人召集到辦公室開會,專門研究稿子怎麼寫。記得當時向主任提出要給盛琪女友曝光,讓粟麥很是驚訝和反感,後來還是葉總很人性地把握了新聞原則,不同意用貶低一個人來擡高英雄的老俗套,憑這一點,粟麥打心眼裡服氣他。
想到這裡,粟麥擡起頭,看了葉稷一眼,主動向他彙報工作:“葉總,有個事我想跟您彙報一下,請您把把關,並給予支持。”
“哦?什麼事,說得這麼嚴肅。”葉稷說。
“這事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粟麥臉色略帶爲難,轉身將折扁的杯子扔進垃圾桶。
葉稷在她轉身之際,用試探性的口氣問道:“你一直在關注民生話題嘛,是不是發現大問題,擔心一個人拿不下來?”
粟麥很意外地看著他,說:“您是怎麼知道的?我正想跟你說這事呢,據我所知,市裡一家房地產公司開發的一個樓盤有問題。”
“你指的是生態家園吧?什麼問題?”
“生態家園有嚴重的質量問題。”
“哦?” 葉稷很意外,也很吃驚。
“正在修建的樓房沒有下水道。”粟麥神情嚴肅。
“什麼?”葉稷張大了嘴巴,“這怎麼可能?”猶如晴空霹靂,把葉稷的眼睛神情震得發呆。
粟麥看了他一眼,說:“該樓房在開工建設之前,確實規劃了下水管道,而且已經完成了八十多米。但因爲其中一段要經過附近的一座教堂,建設時遭遇糾紛,雖多次協商,一直都沒有結果,生態家園的建設工程卻並沒停下來,而且售樓也搞得有聲有色,聽說他們最近還打算在我們報紙上大張旗鼓搞宣傳,我認爲這是欺詐消費者的行爲。”
“消息的來源可靠嗎?”
葉稷額頭上滲出了毛毛汗,但卻始終保持著穩重的狀態。
粟麥交給葉稷一個錄音筆,說:這是龍源房地產開發公司的合夥人,也就是股東之一張某對該公司一次秘密會議的私自錄音,這個張某自稱與公司董事長在公司許多決策上意見相左,不同意其在開發中諸多違法手段,因此,該公司一直想找機會將他清出公司,他也知道自己遲早得離開,於是冒險做的錄音。
葉稷將錄音筆打開。
“今天召集各位股東開會,是有一件關係公司生死存亡和股東投資成敗的事情,需要決定,我申明:今天會議決定的所有內容都是公司的絕對機密,誰要是泄露出去,我會讓他在寶靈瞬間消失,請大家切記,好自爲之。下面我說這次會議要決定的事項……”
葉稷聽出,這的確是吳爾的聲音,而且這個開場白很霸道,有恃無恐。接下來的錄音讓葉稷後背冒出了冷汗。他沒想到龍源房地產開發公司爲了利益竟如此膽大妄爲,喪心病狂。葉稷何等聰明,深知正面阻止和干涉顧月是不明智的,甚至是愚蠢的,但是,正常的干預卻是他職責範圍內的事情。
“小顧啊,今年是建國60週年,這本是中華民族的大喜事,沒所以,在這樣的關鍵時期,我們媒體應該把握好方向,多做正面宣傳,不要用過激的方式說話,這樣很容易引起誤解,同時也會影響報社的發展,媒體走向市場,是大勢所趨啊。”他用這樣的方式表述,是想讓粟麥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還不太懂得辦報方向與市場經濟的規律。
“葉總,我剛來報社,缺乏工作經驗,只知道努力工作,有不當之處還請葉總指教和批評。” 粟麥不明白葉稷的意思,但從葉稷的這番話裡估計出他對自己的工作似乎不太滿意。
他說:“好,好。你打算下一步怎麼做?”
“我覺得問題很嚴重,似乎超出了我們媒體監督的範圍,應該向有關部門反映。您說呢?”
“嗯,好啊好啊。” 葉稷笑呵呵地道,“我給你們新進報社的同志上課時強調過一點,我們辦報的宗旨是給黨和政府排憂解難,而不是找麻煩添亂子。想不到顧月你記得還很清楚,像這樣的嚴重問題,我們是應該向有關部門反映,在有關部門沒有作出公開處理之前,我們的報道要慎而又慎。”
“葉總您說得很對。我一定配合有關部門,把這個事情搞清楚。在報道上我會把握好分寸,牢牢跟蹤,聽從領導安排,不出紕漏。”
“呵呵。”葉稷尷尬地笑了兩聲,心想,這個女人太厲害了,她怎麼這麼肯下功夫?看來,這回吳爾是栽定在她手上了。有機會得提醒他一下,說不定他還矇在鼓裡,一旦有關部門來查,他就徹底玩完了。這個吳爾膽子真大,敢這樣有恃無恐地坑蒙欺騙消費者。想到這裡,葉稷把椅子往後推推,雙腿從桌子底下挪出來,站直了身體,滿臉堆笑地說:“顧月,你去忙吧,這是你的錄音筆,小心收好了。”
粟麥心存感激地一笑,道:“謝謝葉總,我告辭了。”
帥歌約了管秦在名典咖啡屋見面。
管秦手捧一杯意大利意濃咖啡,眼睛盯著帥歌沉默不語,空氣裡除了咖啡的清香若隱若現,還漂浮著一絲尷尬氣息。
看樣子他鐵心不打算幫帥歌這個忙。管秦與帥歌是警校同學,如今已是寶靈市和州路轄區派出所所長,衣著光鮮,髮絲油亮,溫文爾雅。
帥歌說:“兄弟,這個忙對於你來說不是個難事,就算我私人求你,成嗎?”
“如果是別的忙,我非常樂意幫你,只是暫住人口查起來非常麻煩。你也知道,現在城市居住的人口非常混雜,很多暫住人口根本就不辦暫住證,沒有搜查令你讓我怎麼幫你大張旗鼓搜人?”管秦說話不緊不慢。
“我只是請你幫忙找一個人,而且這個人就在你的轄區。”帥歌說。
“那也不行。你沒有辦案介紹信,何以證明這個人是協查對象?如今是法制社會,上面又天天強調講和諧,你可不要爲難我。”管秦板起臉,一臉嚴肅地說。
“行,我也不想讓你爲難,暫住人口的事兒你就別查了。我這兒有個住址,你幫我把這個住址上的戶主給我找到,這樣總成吧?”帥歌狡猾地微笑,眼睛瞄著管秦。
管秦說:“帥歌,看樣子你已經在我的地盤上查過了,怎麼,是沒查到才來找我的吧?”
帥歌笑了笑說:“算你說對了,我是問過那一帶的周圍鄰居,鄰居也說不清那人究竟去了哪裡,打聽了半天,只問到一個手機號碼。”
“那你打他手機不就得了?”
“他手機停機了,聯繫不上,實在沒辦法,只好來求你。”
帥歌故意提高聲音說出那個“求”字,咖啡屋很多人都驚訝地盯向他。
“幹嗎那麼大聲?你想出賣我?”管秦不露聲色,“告訴你,我不吃這一套。”
“你好好想一想,說不定有辦法聯繫到他。”帥歌收起笑容,眼睛裡閃動著狡黠說,“想必你還記得,剛纔我請你喝咖啡,你說你要親自點地兒,一會兒你請我吃晚飯,也該輪到我點地兒了吧?我向你保證,我會點一個大夥兒都很滿意的地方。”
“什麼,大夥兒?你什麼意思,你想讓我吃不了兜著走?”管秦急了。
“對了,我現在就逐個給那幫同學打電話。”說完,帥歌掏出手機,站起身,揮揮手叫服務員過來買單。
“算了算了,我陪你去,算我怕你。”管秦再也裝不下去了,麻溜地跟在服務員身後,乖乖代帥歌買了單。
帥歌與管秦當天下午便找到了和州路321號戶主楊昌的廠子。
楊昌和他小舅子合夥在中心市場附近開了一家米粉加工廠,專做出口訂單,生意很興隆。和州路的房子也是他與小舅子合夥修的,兩家人因爲生意纏身,很少回家。
管秦走進廠門,高聲叫喊“楊昌”。
“楊昌不在,送貨去了。”一個女人從另一處房裡走出來說。
她穿一件洋紅上衣,領口用一隻黑色蝴蝶結釦著,巨大的胸脯咄咄逼人。
管秦眼睛放光地盯著她:“你是誰?”
女人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我是他老婆。”
“他老婆?他是誰?”女人的微笑讓管秦心癢。
這時,帥歌推開管秦開了口。他先說了管秦的身份,這讓女人的曖昧稍有收斂,也讓管秦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接著帥歌說明了來意,他說,急著找楊昌實在是迫不得已,因爲事情十萬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