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稷邊聽邊想,這人心思縝密不說,還能做到聚財散財,收放自如,真是了得,自己得有所表示纔對。他省卻了所有的客套和謙讓,直奔主題:“吳總,謝謝你的信任和擡舉,也謝謝你爲我開了這麼高的價碼,我呢,也不是扮俏,實話跟你說,這個顧問我還真不能當,好歹我是一公務員,商業性兼職是有關規定不容許的。但你話說到這份上,我再推辭也沒什麼意思了。你無非需要及時得到一些政策和政府的信息,借媒體適當做些形象宣傳,造造勢,讓你在積累財富的同時也擁有正當的政治資本。我想這些能幫你的我儘量做到,來,祝我們合作愉快。”
葉稷最後這句話說進吳爾心裡去了。吳爾也不再客氣,只管把自己的酒當著葉稷的面一飲而盡,然後再給添上,這才舉起杯敬對方。
葉稷心裡很受用。兩個人開始相互敬酒,說笑隨便起來。
吳爾覺得利益在兩個人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樑,現在跟葉稷的關係理順了,許多顧慮也打消了。他擡起頭來,把背往後一靠,彷彿座椅上的洞已經填平了,兩手鬆弛地搭在椅子扶手上,眼睛看著葉稷,嘆道:“老葉,不瞞您說,最近我有一個計劃,我想成立一個鄉商會,請幾個有名望的老鄉來加盟,我看你跟這幾個人的關係不錯,想以你的名義請他們加盟,您看能不能辦成?”
葉稷心想,這幾個人都是都是省一級的高官,這個見面禮送得也太大了點吧。看樣子,市裡的高官名人都在他的顧問名單上,這傢伙胃口很大呀。
想了想,葉稷慎重地說:“這些人平日應酬繁多,一時半會兒難得約齊,這樣吧,這個事容我好好策劃一下,我爭取在最短時間內搞定。” 葉稷的話既表示事情不是輕易可辦成,又表明了他會盡心盡力去辦。
吳爾無話可說。心裡不高興,但嘴上說的是另一番話:“太好了,有您這尊大佛,不怕引不來各路神仙。哈哈,有您這位葉顧問,從今往後,我的各項事業都將進入快車道了,哈哈哈哈。”
“言重了,吳董言重了,咱們是老鄉和朋友,不要提顧問的事。”
“不提,不提。哈哈。”
一頓飯工夫,吳爾就歪打正著地把“顧月”的情況瞭解得差不多了。
打聽這種事情也得碰機會,機會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葉稷有個習慣,在外用餐之前都會給家裡打個電話,告訴老婆自己在外面吃飯,朋友都說他這是因爲家裡的“紀委書記”管得太嚴,得隨時報告行蹤,而他總是說這是相互尊重,與管控毫無關係。他撥號的時候發現手機沒電了,吳爾趕緊把自己的手機拿給他,葉稷打開機屏一看,驚訝地叫道:“咦?這是我們報社記者顧月呀,她的照片怎麼在你手機上?”
吳爾故意裝成驚訝的樣子,半晌沒有回答,故意吊葉稷胃口。葉稷的目光停留在手機屏幕上,沒注意吳爾的表情,等到葉稷把視線轉投到吳爾臉上時,吳爾已經想好了怎麼解釋,他曖昧地笑著說:“是嗎?這麼巧?她剛纔在等公共汽車,我正好經過,見她風姿綽約,就**了,沒想到是你們報社記者。呵呵,真是美女呵,有機會介紹認識一下?”吳爾的表情和說話口氣讓葉稷有些不爽,他訕笑一聲,沒有正面回答吳爾的話,只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呵呵,吳總還有這樣的愛好?可以理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吳爾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接下來便把話題往顧月身上引,還真打探到了不少有關“顧月”的信息。
原來這個“顧月”就是之前的“帥歌”。
吳爾搞不懂,她,“帥歌”什麼時候變成了“顧月”,變成了記者?居然還是《寶靈日報》專題部記者。用葉稷的話說,她作風潑辣,雷厲風行,關注民生,是專寫大稿子的。那篇“業主不是冤大頭”的文章就是出自她手,據說她眼下正死盯在房地產這一塊,手頭掌握了許多重要線索,還在不斷蒐集證據,說是要揭開房地產行業的美麗面紗,讓陽光照一照寶靈房地產的陰暗角落。
葉稷只是不經意說了些顧月的情況,吳爾卻嚇得脊背冒汗,兀自在心裡暗暗驚歎,真是沒有想到啊!他萬萬沒有想到顧月竟然這麼厲害,他很吃驚。想到自己曾經那樣折磨她,污辱她,心裡閃過一絲後怕。他不明白的是,一個黨報記者,主流社會人士,工作以外爲什麼把自己扮成那樣窮困潦倒的角色?並且遭到侵犯之後也沒有向警方報案,這裡面肯定還有很多蹊蹺,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吳爾的身體緊貼在座椅靠背上,感到恐懼從深處涌起。窗外的高樓大廈像一座座山峰從頭頂壓下來,緊接著,他能聽出自己的頭顱、肩膀、脊背在擠壓中碎裂和折斷時發出“咔吧咔吧”的聲音。街上的燈光映照在包廂的窗簾上,那落地窗簾的巨大投影卻變幻莫測,好似黑暗中竄出的幽靈,倏地竄過他頭頂,全身,穿越整個骨髓,颼颼發涼。他真想扯起嗓子大喊一聲,驅逐這種緊張,但他又不願葉稷看出心思,哪怕他的心臟被當場擠碎,身體被泰山壓成肉餅,也不會在葉稷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內心緊張和恐懼。
吳爾控制著開始抖索的手,掏出煙盒,裝作心不在焉,遞一支給葉稷,藉以掩飾內心的不安和狂亂。他試圖擺脫剛纔的極度驚嚇,擺脫自己強姦“顧月”的幻影,“顧月”猙獰的面部表情仍在他眼前晃動,她尖利痛苦的叫喚和孤零無助的呻吟不斷在他耳邊迴盪,他感覺到自己的軀體和靈魂正被摧毀,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
吳爾在心裡怨恨起來,把事情不斷的往復雜的層面去想,官場裡的人看似心氣高遠,其實心地荒涼。憑著經驗和直覺,吳爾判斷顧月寫那文章,一定是得到過葉稷的授意,否則,一個弱女子,憑什麼能夠抓住自己把柄,並且大肆做文章?這是葉稷對他吳爾上次拒絕打廣告做出的回敬,而顧月則是蓄意報復,兩個人是不謀而合。 吳爾熟悉報社的運作情況,他也清楚市場經濟體制下辦報的潛規則。《寶靈日報》的收入除報紙發行、廣告經營之外,財政有一部分差額撥款,但那點錢僅僅體現在正式在編人員的基本工資上,而報社這些年發展很快,爲了使報社正常運轉,每年都要招聘很大一批人,這些人員的工資一般不在財政撥款的編制內,主要得靠廣告經營收入。再比如報社領導出國、旅遊,記者去外地採訪等,自然也得靠廣告收入。當然,領導和記者們去下邊採訪,有關方面在吃住方面會承擔,但出差補助、車旅費還得報社出,這也是一筆相當大的開支。所以說,報社也同樣正在經受著巨大的經濟壓力,創收是工作的重中之重。用行業人的話說,生存的壓力直接體現在廣告收入上。他在這關鍵時刻不失時機的把廣告給了報社,不,是給了葉稷,同時還給他來個紅包派送,好煙好酒好菜招待。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軟,吃喝玩樂拿之後,葉稷滿意了,說以後報社在對生態家園的宣傳上會統一口徑,這話的意思明擺著告訴吳爾,只要他葉稷出面干預這件事,並且向顧月施加壓力,顧月就再也不敢死盯住自己的項目了,那些負面的東西就會煙消雲散。
雖說眼下葉稷已經擺平了,但吳爾對那個“顧月”卻不敢掉以輕心。
哼,這個顧月,如果再讓她這麼折騰下去,別說華麗家園的隱患和危機消除不了,搞不好就生態家園的問題也會被她查出來。他很明白顧月這樣做的目的,而且他也感到已經有人在關注他的生態家園項目了,他必須採取防範措施,要不惜血本。所以,他馬上利用葉稷,在《寶靈日報》上推出一系列正面宣傳版面,讓強勢宣傳首先佔據市場,奪人眼球,掩人耳目,達到他將生態家園的樓盤以按揭貸款的方式順利銷售出去的目的。在他看來,這筆投入是值得的,媒體的聲勢無論何時都不可小覷,要不然,他也不會滿足那個獅子大開口的葉副總,讓他從自己賬上劃走那麼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