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離若寢宮裡出來的時候, 翠兒跟大白遠(yuǎn)遠(yuǎn)送著,此時已近正午,日頭正是曬的酣暢凜冽, 雖一路沿著樹蔭走, 還是熱的叫人踹不過氣來。
本有心支會翠兒帶著大白回去, 但有些話還是多說無益, 跟著就跟著吧, 她回去也好跟離若交差。
跨過幾處長亭畫廊,孔雀宮巍峨的宮牆在扶風(fēng)的綠柳下若影若現(xiàn),身旁花叢中, 被悉心裁剪過的大朵的杜鵑花,我還是忍不住彎腰去摘了幾朵花瓣,
兒時, 我只以爲(wèi)離若喜歡吃一些花花草草, 殊不知,她是以此來充飢, 那時,以爲(wèi)這些花草有解毒的功效,所以,也學(xué)著她的樣子吃的格外歡樂,
今日, 得知真相, 牙齒嚼過, 苦味立刻充盈味蕾, 我忍了忍, 還是吞了下去。
哪知剛長嘆了一口氣,擡頭, 不知何時野桑芷連同她姐姐西落竟何時已立到我跟前,
“怎麼見到公主還不下跪”?一聲清脆的宮女聲音,循聲望去,我頓時憶起了她是何人,當(dāng)初在西落公主府前,就是她一口一個妖女稱呼我的,
後來,聽娘宮裡的末風(fēng)說起過,她是西落宮裡掌事的宮女,名喚青柳。
果然,人如其名,今天她穿一身青色的衣裳,只是看起來依舊不夠清爽,因爲(wèi)眼神太過犀利毒辣,
我冷冷一笑,毫不畏懼的看向野桑芷連同野西落挑釁不甘的眼神,
“我雲(yún)天籟上跪天,下跪地,眼前跪的是祖宗牌匾,活到今日,即便親爹親媽也沒有機緣跪拜過,不知道如今兩位公主可否擔(dān)當(dāng)?shù)钠穑灰徽蹓哿死u好”。
將全身的盡頭都用了上來,我終於氣不喘胸不悶的悠悠說完,野桑芷連同野西落的臉當(dāng)場都綠的,青柳還是老一套,又想上前用巴掌呼我,
很不幸,這次她又中招了,被我擋了回去。
“你”,青柳咬著白牙,我仿若又穿越了回去,真真是昨日重現(xiàn)啊。
“青柳,回來”,野桑芷到底是還有幾分涵養(yǎng),她柔柔的喝回青柳,踩著碎花小布走到我跟前,
“怎樣,被親妹妹橫刀奪愛的感覺很不爽吧”?野桑芷的笑裡很有深意,她視我爲(wèi)情敵,情有可原,若我倆換個角色,我對她也是無法生出任何好感。
“感覺很好啊,反正彼此又沒有愛的那麼深,早點放手也好,省的耽誤彼此終身幸福,公主,你覺得呢”?
“我覺得”?野桑芷眼裡還是劃過一絲意外,她當(dāng)然沒料到會從我口中聽到這樣的答案,一時間有喜產(chǎn)生,可是,她終究要端著公主的架子,情緒不太容易過早就顯山露水。
“明明那麼相愛的兩個人,難道真的說不愛就不愛了嗎”?野桑芷的視線越過我,眺望頭頂一片雲(yún)端,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我,我不知道她跟北狐川之前都經(jīng)歷過什麼,但現(xiàn)在看,北狐川抽身抽的比較利落乾淨(jìng)。
想到這裡,我不知是悲是喜,如今,我跟野桑芷有個共同的身份,我們都是北狐川的過去。
過去,終有一天,會在彼此的生活裡淡入塵埃。
“桑芷,別跟這個賤人廢話,先綁回去給母后出氣”,西落一開口,直覺這女子咋咋忽忽的沒有一點公主的矜持嬌貴樣子,
西落見我跟野桑芷都狐疑的看著她,急了,差點要跳腳了,
“妹妹你忘了,前不久她妹妹雲(yún)離若那個賤人還偷偷溜到母后的寢宮,賞了母后幾個耳光”!
哦,我終於明白了,西落打算抓我回去孝敬給她母后,因爲(wèi)離若之前打過她娘,
“賞了母后幾個耳光,我們皇城最敬仰的謝大人恐怕真不怎麼樣吧,看把我們聰明的公主教成什麼樣了”!
離若笑意盈盈的從一處綠牆陰影裡走來,身後跟著翠兒還有大白,
翠兒一見我,趕緊上前將我攙扶好,儼然我是個重病的人,“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我點點頭,眼前,大白繞著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圓滾滾的腦袋不停的蹭我的衣裳,
這些時日不見大白又胖了不少,想必它定是不常外出鍛鍊的後果,
直到我突然看到它鼻翼旁邊的毛髮全部白完了後,心裡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大白一直不肯見我,莫不是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怕我見了傷心,今日,它斷然瞧出我格外不好的光景,所以,才毫無忌諱著跑出來見我,
也許對於我們來說,今後,見一面就少一面,所以,在一起的時光就格外珍惜。
當(dāng)初,我在青湖旁撿回它,並沒想過它會陪伴我跟離若這麼久,連同離去的矮油,還有依舊健壯的小妮,
歲月在我們彼此身上種下無法割捨的情誼,它深入血脈骨髓,將伴我們長眠歸土,有時候也特別感激,上天還是賜給了我們一段綿長悠久的情感,刻骨銘心。
是緣分該盡的時候了。
“你個賤人來的正好,我們姐妹倆正要找你算賬呢”,野西落一見離若恨的咬牙切齒,離若之前毀了她的容貌,害了她整整三個月不敢見人,這筆賬,她以爲(wèi)很快就能得報,沒想到,是她太輕敵了。
“你叫誰賤人呢,我早就想收拾你們了,看我今天不打的你們滿地找牙”,離若上前將兩個袖口往胳膊上一抽,大有開打之勢。
她這個動作,突然讓我很好笑,我可愛的妹妹又回來了,十五歲,多麼天真爛漫的年紀(jì)啊,就該是這個樣子,沒有城府,無拘無束。
“反了你了,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身份”,野桑芷到底是練過武功的,她快走一步上前,蹭到離若面前,伸手想扣住離若的一隻胳膊,被離若識破後,自己的胳膊反被擰住了,
別看離若小小年紀(jì),力氣倒是很大,之前我們練習(xí)對打的時候,我每次幾乎都要敗給她,
“你”,野桑芷嬌喝一聲,
“你什麼你,叫你又氣我姐姐”,離若順勢對著野桑芷的後背脊樑骨就是一掌,她又疼的大叫一聲快要倒下去,
“青柳,給我好好教訓(xùn)這兩個不聽話的賤人”,野西落一揮手,青柳得令,一羣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開始像我們包圍起來,
我跟離若對視一眼,覺得分外好笑,這些花拳繡腿的架勢,真不值得我們出手,
“都給我住手,都反了嗎”?身穿黃色龍袍的皇上何時已經(jīng)立在外圍一側(cè),洪亮的聲音一聲令下,野桑芷、西落連同衆(zhòng)宮女齊刷刷跪了一地,
離若衝我點點頭,原本站著的我們立馬也學(xué)著跪了下去,我剛還說今生只拜天地跟祖宗,沒想到這麼快話語便被顛覆了。
“父皇,是雲(yún)家姐妹挑釁在先的,雲(yún)離若這個賤人,先前還潛入母后宮中,對母后無禮,父皇如若不信,可以問過母后”,西落自持先前一直得皇上偏愛,所以,說話向來無忌。
“住口,你堂堂一個長公主,一口一個賤人,那些詩書禮記上都是怎麼講的,白讀了嗎”?帝王向來比較威嚴(yán),眼前的皇帝也是如此,四十幾歲的男人,氣度、氣勢、氣場,該有的都有了。
“母后……”,西落不敢多說,只好懇切的望著她母后,希望可以得到些幫助,
原來,皇后也來了,我忍不住擡眼,皇上身側(cè)落落的站著兩個女人,當(dāng)然,最美麗動人的一定是娘,
跟皇上並排站著的,穿著最爲(wèi)華麗的女人,她並不看她的女兒,只拿眼淡淡掃了一眼我跟離若,說不出的威儀,
“西落我兒,本宮何時告訴過你,離若公主對本宮無禮的事情”。皇后話音一落,驚訝的不單單是西落一個人,我見西落的臉一會紅一會白,尷尬的緊。
我跟離若又狐疑的對視了一眼,然後視線又落到孃的臉上,娘依舊掛著和藹的動人笑容,眼裡煙波平靜。
“小順子,傳朕旨意,罰長公主在公主府禁閉三月,以儆效尤”!生在帝王家或許也是一種悲哀,我在西落眼裡,看到了悲傷二字。
“父皇,那野桑芷姐姐呢”?離若猛然直起身子,眼巴巴的看著皇上,
“若兒,可是她也對你無理了”?皇上快步上前,親手將離若攙扶起來,這舉動親密的,看的我的眼都直了,
我又看看娘,發(fā)現(xiàn)她的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恩”,離若拍拍沾灰的膝蓋,撒嬌似的連連點頭,
“關(guān)三個月禁閉”。皇上龍袍一揮,衝著身後的小順子一喝,小順子趕緊得令。
“若兒,七夕父皇爲(wèi)你準(zhǔn)備的鵲橋會,你可要好好把握啊,你看,父皇把你不喜歡的人都清理了,你是不是該開心了”。
皇上說完,寵溺的將離若摟在懷裡,看的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