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北狐川的二人世界結束在一個漫天大霧的清晨,那日早飯後,藉著夜明珠的一片光,他依舊提筆作畫,神情莊重,眼裡偶爾溢出溫情,當時,我正在給他泡一壺茶,遠遠瞧見了,貌似這次畫的不是什麼花啊草啊的,倒像是個美人,
忍了一肚子氣,待他題字落筆後,我還是氣呼呼的遞了一盞茶過去,也不看他,轉身離去的瞬間便被他連人旋轉抱起,
“怎又生氣啦,醋包子”,說完,他笑吟吟的用手颳了一下我的鼻子,
“哼”,我故意抽了抽鼻子,不想理他,哪知他竟越發的臉皮厚,瞪著我的胸掃了一眼,又淡淡道了句,又大了。
我忍著慍怒的一張臉,越發不想理會他了!
“吃醋也要有對象麼,要不要看看我畫裡的人”?他滿臉歡喜,好似要故意氣我似得。
“纔不要呢”,我口是生非,實則心裡頓時樂開了花,他既然要給我看,那就證明畫中的人跟他沒甚關係了,於是,不待他繼續開口,我趕緊雙腳掙扎著點地,喜滋滋的扭臉過去,
夜明珠照,谷中一片綿綿羣山,薄霧淡淡,淺淺溪流繞竹,水流匯入一池碧潭,眼光從山水之間收回落入眼前一幅雪白宣紙之上,白衣女子款款而立,風吹起身後如瀑烏黑長髮,眉若青黛遠山,眼若清新玄月,臉上十里煙霞,脣不點含丹,只淡淡一笑,流光飛轉間氣質溫婉。
他畫的,果然是很好看的。
我羞愧的將腦袋埋進他有力的胸膛間,他溼熱的脣在我頭上點了點,剛要繼續,突然一陣清新的風撲了過來,不多時,眼前已經立著一位俊美俏眼黑衣男人,只是他的眼裡略有滄桑風塵,身上濃濃的歲月沉澱,好似一沓深埋在時光隧道里的古老經卷。
他先瞧見北狐川,眼裡有了不甘的神色,待一見我時,愣了一愣,心裡頓時鬆了一口大氣,“還以爲是她的小白臉回來了呢,嚇死我了”。
我還未回神過來,黑衣男人已經揹著手沿著阡陌林間小道悠然離去,見此情景,北狐川拉著我趕緊跟了過去,臨行時我還不忘記將桌面上那幅畫連同立在一旁的烏金石抓起,妥妥的揣在懷裡後,心花怒放。
黑衣男人走的極快,如長著一雙夜間探路的夜光眼,幸好我跟北狐川因有烏金石的光芒,能不緊不慢的在後面跟著他,
“她都不願意見我,你們跟著我又是作甚”?黑衣男人疾行的步伐並沒有減速,小道兩旁的茅茅草被他的腳風帶的一道徐徐向前飛舞。
“前輩說的可是雲霓,雲前輩”。北狐川在後面朗聲問,原來,他果然是見過雲霓的。
黑衣人愣了愣,終於扭過身來,目光又似有了些不甘,但聲音多了些沙啞。
“這麼說,連你們都見過她了”,
我跟北狐川皆一愣,不知什麼情況,
“前輩可是姓程”,我一下子想起雲霓口中的男人,唯一的男人,她的丈夫武將程慕,可是,說完後就後悔了,因爲她說她的丈夫已經去世很多很多年了,
果不其然,黑衣人聽後,一臉黑線,我深吸了口氣,不僅朝北狐川吐了吐舌頭,他用力的握緊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害怕,
“她還跟你說了些什麼”?黑衣人剛說完,人已經晃到我面前,北狐川趕緊將我罩在身後,眼裡也有了怒色,
“前輩還是放尊重一些爲好”。
黑衣人深深看了北狐川一眼,目光從他臉上收回後,好似已經發現過新大陸一樣,
“罷了罷了,她斷然是不會提及我的”。黑衣人深深嘆了口氣,目光頹廢,轉身彷彿轉了一萬年,悠悠悠悠,極其漫長,看的出情傷頗深。
“提了,提了”,我趕緊從北狐川的身後跳出個腦袋衝著他的背影吼,雲霓曾說,她相公愛她時,他不愛她,待她後知後覺發現原來是愛他時,他已經愛上了別人,可見,這是多麼一個悲情的故事,也可見,在感情世界裡,她是多麼需要提點的一個女人。
如今看著黑衣男子的情形,對她的愛怕是同她的相公程慕一般,但程慕既已作古多年,投生轉世的話怕也是輪迴好幾世了,而她守在這谷中歲月漫長寂寞,黑衣男子模樣看似也算的上一等一的男人,武功修爲吧,目前看也是個世外高人,性格吧,從他那一雙淨徹大眼看,目光堅定,炯炯有神,料想也不會太差,
所以,我大膽的做了個決定,就算雲霓日後曉得了,怪就怪吧,
聽到我的話後,黑衣男子同北狐川的眼睛各自亮了亮,黑衣人自是驚喜的態度,因他脫口而出“真的”二字,而北狐川我卻來不及揣摩他是爲何,索性也不去理會。
“雲霓前輩提到過好幾個人,不知前輩貴姓”?我眨眨眼睛,不知自己何時變得如此機靈,既能套得黑衣人的名號,又能促成一樁好事,一箭雙鵰啊。
哪知,他也很是狡猾,愣了愣,看了我半晌道,
“姑娘可將她提到過的名字說說,老夫也好心裡有個譜”。
我將他全身上下來來回回看了好幾個遍,也未瞧見“老夫”兩個字的蛛絲馬跡,直到北狐川在一旁捏了我一把,我才又回神過來,
“看來前輩還是不想知道自己在雲前輩心裡的位置了”,我淡然一笑,“那晚輩也委實沒有什麼特別的訊息可以透漏給前輩了”。
果然,這句話深深刺激到了他,他悠悠擡眼看了看周遭連綿羣山,風裡傳來蒼勁有力的聲音,那聲音緩緩吐出三個字:
北岸遠。
看的出來北狐川跟我一般震驚,只是我表現的比較誇張,差點吐血,而他,一張素白清冷的臉上則微微一愣,旋即好似全然明瞭一般玲瓏透徹,
“晚輩霞飛山白川見過遠前輩”。北狐川上前揖了一揖,難得他一向清高寡淡,這些禮節他何曾放在眼裡,只是北岸遠威名在外,他的確也很是佩服。
“恩,老夫雖不問世事百餘年,但北狐少主此番應該是第二次來我谷中做客吧”。因知道北岸遠是孃的祖先,所以對他的心思存了幾分敬畏,他說的沒錯,此番確實是北狐川第二次來這裡。
“正是”。北狐川回答的格外謙遜,我真想不到他還有低頭的時候,不過既然我們日後肯定要在一起,那這個頭低的並不虧,想到這裡,我不僅又笑了起來。
“你這丫頭,我剛問你的話還沒說呢”,北岸遠記性真好,原以爲他會就此追問北狐川爲何會接連兩次來這裡,那樣我也好將菩提種子的事情告知於他,娘既然是他的後人,相信他一定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可是,我想錯了,他此刻貌似更在意他在雲霓前輩心裡的位置,薛懷錦之前說的沒錯,北岸清確實是個很風流的人,看來,他說的故事至少在這一點上沒有騙我。
胡謅不是我的強項,但好在也不算短板,於是,北岸清前輩在聽完我編出來的段子後,很是受用,竟主動提出要帶我們出谷。
他站在谷中最高的一處山頭,對著混沌初開的天際揮起一團五彩的鳳凰尾羽扇,一隻金色的鸞鳥呼嘯而過,落在我們身旁,
“前輩,你不走嗎”?北狐川抱著我坐了上去,我看著依然呆立在一旁的北岸遠,有些詫異,
“你們走吧,我在這谷裡呆的太久了,不想出去了”。北岸遠揹著手,只望向剛剛來的路上,那裡臥著雲霓住的一片木頭閣樓,他估計是捨不得那裡。
“前輩,雲前輩已經出谷了”,我低下頭,心裡有點虛,蠱人的本事是越來越厲害了,可是我沒有辦法,若是要救娘,恐怕還得遠前輩出手了,此番他若留在這幽谷中,我屆時去哪裡尋他?
“什麼”?一聽雲霓出谷了,北岸遠果然再也沉不住氣,“你爲什麼不早說呢”?
“雲前輩之前交代過了,不讓說”。吞吞吐吐的說完,我心虛的直冒汗,北狐川攢了一絲笑容,終於在北岸清遁走後才顯露出來,
“什麼時候你這般會攛掇人了”。
我扶額,嘆了口氣,“你說前輩若知道我騙了他,會不會找我拼命”。
“不會”,北狐川將我緊緊摟著懷裡,“萬事有我”。
伴隨著鸞鳥一聲長鳴,我們從一方天空中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