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璃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隱約見到一個身材輕盈的女子背對著她忙碌著。她頭疼得厲害,只記得自己跟謝之明爭吵后提著行李獨自出了水公館,后來發生什么事就想不起來了。女子聽見響動,嘴角一撇,轉過身來,黎璃只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越走越近,長發披肩,身材曼妙。
那女子點了根煙,靠在旁邊的床沿上,斜著身體望著她道:“這藥效真是持久,你竟然才醒過來。”
黎璃已經勉強可以看清了,卻寧愿相信自己仍在迷幻中,因為眼前這個女人太像沙也加了,她有些不可思議,但更多的是對未知的恐懼:“你是誰,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我會在這里?”
女子笑著搖搖頭,“嘖嘖”了兩聲,輕蔑道:“每個人都喜歡問這個問題,我已經厭倦了回答。”
黎璃想掙扎著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被捆綁在座椅上了,她愈發有了危機感,驚恐地打量著四周,一個似曾相識的簡易的倉庫,一個裝滿器皿和實驗器材的玻璃柜,那個女人靠著的是個頂高的床,她在醫院見過,像個手術臺。
一側一直若有若無地響著輕輕的歌聲,聲音輕飄飄的有些詭異,但是總不成調,像游蕩在墳場上空的冤魂。黎璃屏住呼吸,緩緩地扭過頭,昏暗的燈光下,一個扎著羊角辮,穿著小紅裙的女孩坐在一張凳子上,正在專心致志地玩一只洋娃娃,她似乎發現了黎璃,便扭過頭咧開嘴笑了。
菱形的頭,菱形的嘴,牙齒像八目鰻的吸盤,她猙獰地笑著,像來自地獄的惡靈。黎璃肆無忌憚地驚聲尖叫起來,叫了好久,直到嗓子嘶啞,再也發不了聲了。
突然另一個人慢慢走來了,黎璃感到身旁有陰影逼近,又是一陣心驚肉跳,她緊閉雙眼在心里祈禱,如果再遇見什么可怕的東西,那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黎璃,是我。”聲音很熟悉,有些疲倦的慈祥。
黎璃抬頭一看,竟然是王教授,這是怎么回事?她晃動著被捆綁的身體,向王教授求救道:“教授,快放我出去!”
女子冷笑道:“真是可笑!”
黎璃再次認真打量這個女人,愈發不敢相信了:“你是沙也加?不對,沙也加是日本人,不會說國語……”
王教授嘆了口氣道:“她就是沙也加,你沒看錯。”
沙也加吐了口煙氣,冷笑道:“王教授說應該讓你死得明白,我想也是,反正有些準備工作還沒妥當,不妨等你醒來。”
黎璃愕然道:“為什么要殺我?沙也加……你為什么在這里,你想干什么?”
沙也加婆娑著她的臉,低頭輕笑道:“當我在水公館看到你的時候,也很詫異,這個小姑娘不就是當初給我做作證的女孩嗎?話說,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黎璃愈發不解道:“我在水公館根本沒見過你!”
沙也加“哼”了一聲道:“奇怪,你總是說床頭站著一個女人看著你,現在倒忘光啦。”
在黎璃還是如墜云霧的時候,王教授充滿敵意道:“黎璃,在水公館里從來就沒有什么水老太,一直都是她,白天深居簡出,晚上就出去害人!沙也加,如果水瑛還在世,絕對不愿看到她的子孫成現在這個樣子!”王教授痛心疾首,眼中似乎含有清淚。
沙也加踢翻腳邊的矮凳,發怒道:“水瑛,水瑛,你們一個個都被她迷得七葷八素的,我的爺爺奶奶,不!我也不知道怎么稱呼他們的關系!我們都是被詛咒過的,都被這個叫水瑛的女人詛咒了!”
王教授因激動而劇烈地咳嗽起來,沙也加也平心靜氣道:“您老還是要保重身體,接下來的工作量可大著呢。”她狡黠一笑,像在自言自語:“是生剝還是活剝呢?”
這小聲的嘀咕卻讓黎璃不寒而栗,她聽清了每一個字眼,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用迷惘困惑的眼睛像王教授求救。
王教授懇求道:“綾子的壽命不會太長,你何必要犧牲另一個人性命呢,我想綾子也不愿意看到有人為她而死。”
沙也加堅決道:“就是因為她不會活得太久,所以才要盡力給她正常人的生活,可憐的綾子,她從未在餐廳里吃過一次飯,看形形**的人,走進更多的風景里。”她微笑地側過頭,對黎璃道:“你會愿意救這個可憐的孩子嗎?哦,你當然會,你當初因為自責沒有救我而患上抑郁癥,現在在這個機會面前,你可不要錯過了。”
黎璃掙扎道:“你們在說什么!讓我怎么救她!王教授,她是什么意思?”
王教授艱難開口道:“黎璃,她是想取你身上一樣東西給她妹妹綾子……你的皮膚……其實你在水公館里見到的水夫人,也是沙也加用一張人皮偽裝的。”
黎璃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簡直要瘋掉了,恐懼讓她的面目僵硬而扭曲,手腳冰冷,心跳遽然加快,已經不能呼吸了,她急促地叫喊道:“神經病!教授,她是神經病,你也跟她一樣嗎!她要殺我啊,你怎么能坐視不管呢?”
王教授背過身,低沉道:“我有一樣比生命還要寶貴的東西在她那里,她要挾我要毀掉它,我更不能坐視不管。”
黎璃絕望了,口中喃喃道:“瘋子,一群瘋子!”
沙也加不耐煩道:“好了,耽誤這么長時間了,現在可以開始了吧。”說著就要解黎璃的綁在椅被上的繩結。
王教授按住她的手道:“我只會剝尸體的皮,你最好知道這點。”
沙也加甩開他的手道:“你讓我先處死她?破壞了皮的完整性怎么辦!”
王教授趕緊道:“不會的,我將毒藥注射進去,皮膚上只會留下針孔大小的眼,不會被人看出來的。何況待到尸體變冷前剝皮,效果是一樣的。”
沙也加翻了一眼,道:“好吧,你趕快注射吧。”
王教授猶豫了一會兒,又道:“我認為現在不是殺她的好時候。”
沙也加憤恨道:“你說夠了沒有,我已經沒有耐性了!”
王教授真誠道:“你要是務求完美,就不要現在殺她,我年紀大了,又幾十年沒動刀,技術肯定不夠嫻熟,手法也沒有以前老練。你將她餓兩天,皮膚松弛的時候最好剝皮,也給我降低手術的難度,不然我保證不了成功率,到時候籌備多年的計劃前功盡棄,也是你的損失。”
沙也加思考片刻道:“那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王教授趕忙道:“從早上抓她到現在,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等明天這個時候就可以了。”
沙也加道:“好吧,我就等到明天這個時候。”
已經到了深冬時節,窗外陰風咧咧,天空還飄著冰涼的雨點。我們幾個人執意沒有回去,決心在曠野的車里度過一宿。小沈帶了飯菜,白依依隊和邢所長機械地往嘴里扒著米粒,小尹和我都無心吃飯,我蜷縮在座位上,雙眼已成空洞的窟窿,他聚精會神地思考著,時不時還在筆記本上記上兩筆。
夜色越來越深了,我提著手電一躍下了車,小尹拉住我道:“你要去哪里?”
“去找黎璃。”
白依依堅決道:“不行,現在太晚了,你一個人行動會有危險。”
我吼道:“這么干坐著等結果,我會瘋掉的!”
白依依還想阻止,小尹對她搖搖頭道:“讓他去吧,我跟他一起。”
白依依猶豫了一會兒,只好道:“你們小心,一有情況立刻通知我。”
我望了他一眼表示些許感謝,但再沒有更多的話了。
我們走在四處無人的荒野上,時不時露出一處民居,這里已屬于農村,村里的年輕人大都出去拼搏闖蕩去了,留下了婦孺和更多的空蕩蕩的房子。
我焦慮道:“十室九空,要一間一間去找嗎,得找到天亮!”
小尹踢開路邊的石子,道:“先問問當地人,說不定會有什么情報。”
我們逢著有亮光的房子就敲門詢問,黑燈瞎火看似無主的房子就貼著門窗觀察,但折騰了大半宿,終究無所獲。
我懊惱地坐在一塊草叢中凸起的石頭上,用拳頭狠狠捶在上面,來發泄心中的苦痛。小尹連忙握住我的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條干凈的手絹,一圈一圈細細地纏上,生氣道:“你這樣自殘,于事無補。”
我倦怠地倒在地面上,草尖上的雨水沁入我的肌膚,有刺骨的冷。連這種微末的疼痛都讓我感到不適,我懦弱地不敢去想象黎璃將要面臨的殘暴的滅絕人性的酷刑。
小尹依舊在沉思,腳下無意識的動作將一個小盒子踢翻,他回眼忘了一眼這個隨處亂丟的垃圾,輕聲念道:“鮮牛奶……”
我突然感到這個畫面非常熟悉,而且冥冥之中覺得似乎在此刻是個極其重要的回憶片段,我搜刮枯腸,但腦海中始終找不到與之相吻合的情景。
小尹見我臉色煞白,奇怪道:“你怎么了?”
我干脆從石頭上跳了起來,在草地上不停地轉圈圈,腳上一邊做著類似踢翻什么東西的動作,不是個盒子……比盒子要重好多……是個箱子!對,是個箱子,我是在哪里見到的?一個倉庫,雜亂無章,布滿了灰塵……我一把抓住小尹的領口,激動道:“我踢翻過一個箱子……在一個倉庫里!”
小尹不明就里道:“那又……”
我咽了口吐沫道:“是個金屬手提箱,上面寫著‘解剖器械箱’!”
小尹也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你在哪里看到的?”
“在倉庫,我跟蹤白隊,白隊跟蹤沙也加,哎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就是我和白隊打斗的地方旁邊有個倉庫!”
“好,我現在就跟白隊說,他們帶車先去救援,我們隨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