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恕麻木地聽他複述完,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灌上了滿滿的鐵砂,窒塞得她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完完全全被拋棄掉了,就像一枚棄子,沒想到前一世作爲政治犧牲品的自己,今世還是被迫走上了這條相似的路。
可是邵敬潭呢。。。他該怎麼辦,要是他還活著,知道自己被皇城中的那幫人安排著作了和親的對象,他會怎樣呢。。。
穆錫倫覺得眼前的姑娘就快要哭出來了,眉間眼底全是破碎的黯然與惆悵,他不動聲色地往前又邁了一步,越發拉近了自己跟安恕之間的距離,可安恕卻沒有更多的心思去糾結於他的這一“僭越”之舉了,若不是藉著他還箍著她的那雙手,說不定她已經滑到地上去了。
“你會成爲我名正言順的大妃,從今往後,沒有人再敢說你一句閒話,就留下來吧,安心的留在北戎,只要是我能擁有的,無論多麼廣袤的草原多少壯碩的牛馬,就都有你的一半。”
他像是在蠱惑引誘著她,徐徐地講出那些話語,安恕人就如封凍在原地一樣,過了良久,穆錫倫纔看到她的睫羽微弱地顫動了一下,之後便是渾身不可遏止的顫抖。她打重生以來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她覺得邵敬潭已經離她越發地遙遠了,茫茫人世間獨獨剩下了她自己,那種渺茫的孤苦的念頭充斥在腦海中,令她既動彈不得又束手無策。
“你走吧。。。離開這兒。。。”安恕聲音裡溢滿了哭腔,她拼命眨著眼纔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可等了等卻沒見穆錫倫有什麼反應,安恕忍了又忍,終是沒能忍住,伸手就推了對面的男人一把。她的本意是想讓他快點離開這裡,誰知她這一推之下,穆錫倫非但沒被撼動分毫,她自己反而被力道反彈得往後倒去。
正好安恕背後就是一個火爐,穆錫倫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纔沒讓她整個人倒在火爐上,只不過裙角沾到了些爐灰,穆錫倫連忙俯下身查看,生怕她在慌亂中燙到了自己。
安恕驚魂甫定地又往後退了半步,穆錫倫替她將裙上的灰塵撣盡了,她就靠著火爐邊坐了下來,穆錫倫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這裡,等了會兒纔等來了鬱柳,在她的瞪視之中靠近安恕說了句什麼,就離開了。
鬱柳一進房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詭異的情景,一男一女一立一坐,男人的神情有些尷尬,安恕那邊將臉都埋進手臂間了,也看不出究竟是受委屈了還是如何。
穆錫倫出去之後,鬱柳才皺著眉走到安恕身旁,她看著她烏黑的發頂心,很想將手伸過去摸一摸,可到底還是忍住了。
“你怎麼了。。。”
安恕隔了好久才擡起頭,一看對面的人已經換成了鬱柳,淚就再無防備地滾落下來,她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救星,抓著鬱柳就問:“你剛剛過去,沙一然有跟你提過什麼嗎?”
鬱柳很是疑惑,她看著她淚水漣漣的一張臉,又問了一遍:“安恕你怎麼了?”
安恕抿著脣搖了搖頭,一手胡亂地抹掉頰旁的淚,眼睛睜得老大,抓著鬱柳的衣襟一連串地發問:“你知道。。。毓國那邊的消息嗎?帝京潁川可是在準備和親了?”
鬱柳就快要跟不上安恕的思路了,她怔愣愣地望著她,想說些什麼卻又全無頭緒,什麼帝京?什麼和親?
安恕看著鬱柳露出的那一臉不解,也知她的表情不會作僞,看來這事,沙一然是沒透給她啊。。。
安恕收回了拉扯著鬱柳的手,頹唐地坐倒在一旁,一字一句有氣無力地說著:“穆錫倫剛纔跟我說,毓國帝都已經打算把我作爲和親的對象嫁到北戎了,說是。。。封號都定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我還有哪條路可以走。。。”
此時的安恕在鬱柳眼中就像是個被抽去了魂魄的人偶,她甚至覺得這重活的一世都沒了意義,前世權力大到隻手便可遮天,可她還是沒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今生她只想爲了自己好好地活,誰知卻是因爲太過渺小卑微直接被權勢碾壓而過,連絲叫苦的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來就要被淹沒了,這不是造化弄人還能是什麼呢。。。
鬱柳也被她番話語震得久久都回不過神來,方纔沙一然叫她過去只是照例詢問了安恕的近況,除此之外,他就根本沒提過北戎要跟毓國和親這檔子事,可看安恕現在這幅三魂七魄都快丟了的樣子,又不像是在作假,鬱柳也是心急,她晃了晃身旁的安恕,看著她的眼眸重新凝聚在自己身上之後,就一口堅定地說道:“你先別急,我去幫你問,你在這兒等著,等我回來!”
鬱柳作勢就要離開,孰料卻被安恕一把拉住了衣襬,她疑惑地再度望向了她,安恕卻失落地搖了下頭:“他既然沒跟你說,肯定料定了你這性子,所以纔打定了主意要瞞著你。。。”
“那你要怎麼辦?留在這裡等著被和親?”鬱柳此時看著比安恕還要著急,偏偏安恕又拉著她不讓她去找沙一然,所以人也變得有些坐立不安了起來。
安恕卻逐漸鎮定了下來,這件事初聽時嚇人,可靜下心來一想卻又能找出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來。她安撫好鬱柳的毛躁性子,就意有所指地問說:“鬱柳,你剛從沙一然那兒過來,你跟我說說,他現在是什麼情況,是有些焦躁不安還是仍然老神在在?”
鬱柳咬著下脣很是回憶了一番,覺得沙一然並沒跟之前有哪裡不同,她如實答了,就說他看上去還跟從前一樣,要不是安恕跟他說起,從他的言辭間她完全猜不到竟出了這麼大的事。
所以問題的關鍵就在這兒!
安恕已經肯定了,如果她真要被毓國“送來”和親,那沙一然就不可能還是這幅作壁上觀的姿態,他比誰都清楚她對於居延跟北戎是個什麼樣的態度,到時候毓國跟北戎結成了姻親,再有她這麼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經常給穆錫倫吹吹枕邊風,難保不把之前北戎同居延秘密簽訂的協約給攪黃了,所以這樁看似正常的“和親”實際上是對居延非常不利的,可現在沙一然的態度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他如果看上去一點問題都沒有的話。。。
“鬱柳,和親這事,八成是沒戲的。。。”安恕平靜地講出口,鬱柳剛要反問她一句爲什麼這麼篤定,帳外就有侍從過來傳令,說要接安恕去一趟王帳,說是有貴客前來,邀她過去一併相迎。
鬱柳很是惱火,這是什麼個意思,人還沒嫁給他呢,這就已經嚷嚷著要拉出來放到人前示衆了麼?鬱柳白了那個一直垂眉低首的侍從一眼,沒好氣地別過了頭,安恕略略思忖了下,衝著鬱柳小聲道:“走吧。。。看看他們,又要上演什麼戲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