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只回答他一個字:“滾!”
田白大笑而去。
趕走田白,張浩第一件事便是抓起電話,通知小鎮公安局,改變計劃,暫時按兵不動,聽候下一步指令。
接著,他便跳上自己的車,風馳電掣地,趕到小鎮。
安頓好後纔出賓館大門,他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天色晦暗不明,雖是中午卻還是一片暗沉,莽蒼蒼暮色般的氣氛下,細雨紛紛,整座小鎮籠罩在一片陰沉水霧裡。
一片迷濛之中,有個小小的身影,默默站在石板橋上,不知看什麼看得入了神,身上的雨衣一半開一半合,裡頭早溼了,她也不在意似的,就那揚著頭,一直盯著空中的某處,著迷似的,盯著看。
風從舊街上的空地吹來,把雨柱壓得橫過去。房屋,街道,就在風雨中震盪,變形。一切都失去了往日的模樣,變得古怪而陰森。
唯有這個石板橋上的小小身影,矗立在風雨裡,筆直,而不倒。
張浩從她身邊走過,有意帶上口罩又用雨衣的帽子兜住了臉。
可木子一點察覺的意思也沒有,別說認出他,就連身邊過了人也是不知道的。
張浩繞到她背後,她還是無知無覺,順著視線看去,張浩發現她在看賓館三樓的房間。
以他的身份,來到這裡時便知道了木子的落腳地,不用問楊美她們,反正問了那邊也可能不會說,他直接在警方數據庫裡一搜就查到了。
住宿實名制,真是個好東西。
張浩看出來,木子是在看自己的房間。
可是爲什麼呢?!
陪著她看了一分鐘之後,張浩沒看出任何端倪,倒是那個小小的人,肩膀微微的縮在站在他跟前,一臂之遙,許是因爲冷而不自知地發著抖,讓他產生出一種不合時宜的衝動。
一想到將她抱入懷裡的感覺,張浩心頭竟像快速淌過一陣暖流。
然後,他就決定跟木子開個玩笑。
說是玩笑也好,說是嚇唬也罷,反正小丫頭昨天騙了自己,今天就算還她一報好了。
張浩本想脅迫她下橋,然後再想個法子哄她進賓館就完了。
沒想到如意算盤落空,還沒走完下橋的石階呢,自己就暴露了。
面對木子有些譏諷的目光,張浩俊臉上沒有笑意,烏黑深邃的雙眼,牢牢鎖定了她:“你怎麼知道是我?”
他只是困惑。
木子不想說。
不是因爲生氣,當然她纔不會爲了這種事生氣,因爲根本她就沒感到一絲恐懼。
張浩近身那一刻,她就知道是他了。
別人身上,沒有那股好聞的氣息。那是他纔有的味道,青草和薄荷香氣,也許是他用的洗衣液,也許是他車上的芳香劑,總之,只要有他的地方,近身處,總有這股淡而有些清澀的氣味。
當然,還混著些菸草氣。
“我天賦異秉,只要有人接近,就能知此人前世今生,一切秘密。”木子嚴
肅地沉著臉,真誠的胡說八道中。
張浩笑了,英俊的臉上露出鬆一口氣之後的輕鬆:“不生氣?”
木子也笑了,露出一口可愛潔白的糯米牙:“不生氣!”話峰一轉,笑意收起,臉也隨即板了起來:“不過你可不能老跟著我,影響多不好。”
張浩忍住笑板起臉來:“現在不是我跟著你的問題,你得跟我走一趟,你是這案子的重要證人,有些情況,咱們是不是得上局子裡說清楚去?”
木子想了想:“也是,那走著?”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鎮中心,木子忽然頓住了腳:“不行,我得自己去,你別跟這我!讓那個人知道你來了,那戲就唱不下去了。”
張浩愣了一下,搖頭:“不會。”眼中閃過冷冷的光:“這人自信之極,不然不會在明知你是我女朋友的情況下還來挑釁。無論如何,他是想跟咱倆都練練,你又何必壞了人家布好的局?”
木子還是不走:“你也知道是局!你不跟這攪合這局就跟你沒關係!當年承辦這個案子的不是你,現在這案子也未必就歸你管,避嫌你懂不懂?既然知道我是你女朋友。。。”
張浩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的話:“能不能講點道理?不歸我管還歸你管了?你什麼身份我什麼身份?你就別操閒心了!避嫌也得看情況!局裡已經定下了,這案子歸我!怎麼?還不服?”
木子沒再說話,埋頭猛地向前衝去,張浩差點沒跟上。
“沒良心的,我叫你別管不是爲你好?你才知道多少?就當自己是福爾莫斯再世了?!切!”
木子的喃喃自語傳進張浩的耳朵裡,讓他哭笑不得。
我一定要管又是爲了誰?我是才接手這案沒多久,可時間不能決定一切!
關於這件冷案,張浩幾乎 已經能背下卷宗裡的每一句話。
八個受害者,同樣的傷口同樣的手法模式,甚至連犯罪現場也是精心佈置得一模一樣,時間也都是雨天午後,近黃昏時分。
專業的眼光讓他冷靜地分析案情,知道這個兇手精於計謀且心狠手辣,下得了手又收得了場,殺戮對他來說宛若遊戲,以剝脫他人性命來取悅自身。
唯一讓他不能理解的是,爲什麼明明選擇了木子,最後落入魔爪的卻是景茵?當時的結論是認錯了人。
一樣的背影一樣的髮型一樣的年紀一樣的身形。
兇手算準了時間,卻沒算準人。因木子留校,景茵先走,他便只能擇容易的而行,畢竟每次時間都定在黃昏,錯過了,就只有等明天。
選 誰也許 並不那麼重要,當時都認爲兇手旨在發泄,受害人的選擇是隨機而非刻意。
可張浩心裡卻隱約覺得哪裡不對。
也許是直覺,也許 是因爲他跟木子關係走得近,心底裡他總有個念頭,似乎兇手當時這樣的選擇,是另有深意的。
早上跟木子說話,黃昏卻對景茵行兇。。。
難道只是巧合?亦或是如當年辦案人所說那樣,是不得已而爲之
的隨意?!
走進鎮公安局時,木子的臉黑如鍋底,張浩也不好看,兩人誰也不說話,直到門衛攔下:“幹什麼的?!”
木子開口就來:“報案!我錢包丟了!這個人撿了不還,我看見了他還說不是他乾的!”
張浩哭笑不得,纔要解釋,就被那門衛用鄙夷的目光看了好幾下, 嘴裡還嘖嘖有聲:“現在人這素質真夠嗆!看著體體面面一小夥子,拿人姑娘錢包好意思不還!”
木子偷眼看著無可奈何的張浩直笑,後者正欲掏出工作證以正視聽,忽然院裡二樓窗戶伸出個人頭來:“嘿!張隊!”
說話人叫周鴻,連環殺人案經辦人之一,當年他才進鎮警隊,算專案組裡最年輕的一位。那時的毛頭小夥子,現在已是個穩重精幹的中年人了。
有他擔保,門衛才順利放人,只是疑惑地看著木子,心想小姑娘挺體面的,怎麼報假案哪?!
完全跟剛纔的想法掉了個個兒。
周鴻出來領人,跟張浩有說有笑,看來也是認識的,時不時瞥木子一眼,眼中頗有深意,卻沒直接跟她說話。
走進房間,木子看見在牆角一隅裡,放著張掉了近一半漆的木頭桌子,桌上一摞陳舊發黃的文檔,最上面一份打開著,零散著幾張卷邊的照片。
她本能地回過頭去。
張浩注意地看了她一眼,先走上前去,將卷宗收了。
“你還是這麼邋遢。”張浩將手蓋在文檔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周鴻。
周鴻寬厚地笑:“跟你這個處女座沒法比。大忙人,怎麼有空到我們這小地方來了?”
張浩看了一眼木子:“地方雖小案子不小。我給你押送證人來了。”
木子雙手抱在胸前,慵懶地勾了勾脣:“周隊是吧?我沒什麼好說的。我知道的張隊也知道了,想必也一定都告訴您了,不好意思,沒有多餘的補充。”
周鴻看看她,又看看張浩,,咧開了大嘴。
張浩到之前,田白就給他打過電話了,詳細說明了此事的複雜性,周鴻恍然大悟。
當年的重案,唯一的證人竟成了現在市刑警隊長的女朋友。
“真的沒有補充?” 周鴻翻開自己的刑警手冊,煞有其事地念道:“昨晚九點到的,十點半住進房間。今晨八點半出門,先去了舊街景家,又去了空地的廠房,跟門房說了大約半小時話,出來就在石橋上撞上張隊了。”
木子的手垂了下去。
她不想問對方怎麼知道的,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自己瞬間好像活到了楚門的世界,一舉一動都受到了監視。
周鴻合上刑警手冊,跟張浩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後款款勸著木子:“姑娘,你得往好處想,這說明警方效率高不是?保護得當不是?你是此案唯一證人,你要出點岔子,我可真對不住那八位受害人,也對不住這些年沒放棄過的老刑警們。”
周鴻最後一句話裡的黯然,讓木子重新審視起眼前的這個男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