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的晨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顧思陌醒來就看到半跪在身邊的年輕男人。
不知道他是怎么摸索著從樓上下來的,半邊身子伏在沙發(fā)上,靜好的睡顏讓她驚了一下,然后屏住呼吸用最近的距離看著他。
睡著時候的裕哲,和他醒著的時候全然不同。
他從小就愛在她身邊,那么小的時候就有著異于同齡人的敏銳和聰慧。她妄自稱姐姐,卻在失去之后的長久歲月里明白自己的肆意和任性讓她不得不在之后的很多時間里,忍受孤寂和歉疚。
想至此,顧思陌的手撫上裕哲的頭發(fā),問道:“這樣睡著多不舒服,”她將他拽到沙發(fā)上躺下,再度不放心地觸了觸他的額頭,溫度如常,低燒下去了。
他從沙發(fā)上掙扎著起來,說道:“沙發(fā)上這樣軟,睡著舒服嗎?”
“舒服?!?
“那今晚我睡沙發(fā)?!彼f道。
顧思陌怔了下,說道:“好?!?
考究的黑色修身西褲,膝蓋處長條的皮質突出優(yōu)雅的設計感,立領的駝色輕薄羊絨衫,裕哲走出來的時候顧思陌嘴角帶著點笑意看著他。
他適合這樣的打扮,精致而貴氣,戴上價值不菲的墨鏡后就像哪家的闊少。
為他穿上茶色的立領修身短款外套,顧思陌將一條方巾為他圍上,“外面風涼?!?
裕哲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的觸覺敏感,知道身上的衣服都是很好的料子,很是舒適。
“嗯?!笔种该蠂恚馁|輕柔并不厚。
薛葉不會細心到連方巾也買到,他不由問道:“是什么樣的?”他可不想圍著一塊女式的絲綢方巾在大街上招搖。
“是淺灰色的,跟你今天的打扮很相配。”顧思陌說道,不由為這樣個細節(jié)從心窩里感到暖意,有些事很多年也不會變,他從小就愛整潔好看,褲子沾上了灰一定要擦拭干凈才肯穿,連破了洞的衣服打補丁也要求那塊補丁妥帖整齊。
她不會再讓他吃一分苦頭。
豆?jié){放至溫熱,梅干餡的包子發(fā)出誘人的香味,顧思陌將包子小塊小塊掰開放到裕哲面前的碗里,她什么都不說,卻仿佛這些事熟練于心,他捧著豆?jié){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也沒有什么話說。
“等會準備做什么?”顧思陌問他。
“要練習,”他說道,“會不會吵到你?”
“不會,我還在度假,沒有什么工作?!鳖櫵寄罢f道,看著手機上的信息,薛葉問了她裕哲的情況,得到一切安然的答復后發(fā)來一張敬禮的照片,GIF動態(tài)照片里薛葉的笑臉很燦爛,那張動態(tài)圖就是他不停地敬禮裂開嘴笑放下手再次敬禮裂開嘴笑。
她覺得自己的心態(tài)很奇怪,看薛葉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帶上幾分考量,就好像挑剔的丈母娘挑女婿,什么事都上了心。
想到這里,她看向裕哲的神情就有些不好意思,幸虧他什么都看不到。
她原本是個非常尖銳的人,這些年卻因為生活,將自己磨成滑溜溜的形狀,在遇到裕哲之后找到自己原本的樣子。
吃完早飯,裕哲抱著吉他坐在那兒彈奏,顧思陌拿著手機拍下了他認真的樣子,然后坐在他旁邊看著手里的電腦,通過網(wǎng)絡和頻道的編輯溝通近期的工作,開始處理她和薛葉的工作。
中午她帶著裕哲去華彩中心吃飯,要了盆招牌水煮魚,將魚刺挑出放到他的碗里,“很好吃?!?
裕哲嘗了,說道:“好辣?!?
顧思陌眨了眨眼睛,她竟然在點菜前忘記問他要吃什么,避諱什么。
面對陌生人她都會客氣地問詢對方的喜好,怎么到了裕哲這里,她就開始隨心所欲起來。
“我只能吃一點辣,不然嗓子會啞。”他解釋道,“真的很好吃。你怎么知道這么多好吃的東西?”
顧思陌急忙為他舀了椰汁西米露,聽到他的問話回答道:“從小我就愛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嚴笑當初為了和她交好,兩個人幾乎吃遍整個Y市,大街小巷好吃的東西,沒有她不知道的。她心里藏著隱秘的愿望,希望替代他看美好的風景,吃美好的食物,如果有一天黃泉之下見面,就能如數(shù)家珍地告訴他。
“以后我會帶你都嘗嘗。”她鄭重地說道。
裕哲淺淺喝了幾口西米露,放下手中的湯匙,“好啊,只是我吃得很少?!?
她不喜歡人浪費,生活太艱難,她經(jīng)歷過太多的拮據(jù)和困窘,卻對著裕哲說道:“只要你覺得開心就好,吃得少就嘗一點。”
他神游天外的樣子,整個人都沒仔細在聽她說話,“嗯”了一聲。
顧思陌帶著裕哲去到逍遙酒吧,陸飛揚一身是汗地看著工人干活,原本的臺子拆了設計的更高也更大,看到顧思陌帶著裕哲進來,陸飛揚急忙走過來,“陌姐,小哲,你們小心,這里亂著呢。”
他帶他們到?jīng)]有遭到破壞的經(jīng)理辦公室,裕哲坐在沙發(fā)上摸出耳機自己聽著音樂。
顧思陌客氣地笑一下,說道:“您辛苦了。”
陸飛揚打趣道:“跟著葉少可不就是勞碌命!”
他已經(jīng)有幾日沒有見到薛葉,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情況,看顧思陌的樣子似乎一切都安好,陸飛揚試探性地問道:“葉少是回去了嗎?”
他這句話問的很巧妙,如果顧思陌回答他是,則說明她對情況了若指掌;如果她說不知道,說明她在避諱什么。
陸飛揚對顧思陌的身份非常好奇,但是他又不能直接去問,只能旁敲側擊地推敲。
“我也在找他呢,把人扔給我就沒有消息了,當葉少的朋友可不就是勞碌命?!币环捇卮鸬臒o懈可擊,點明了自己是薛葉的朋友,同時也肯定了他是薛葉的朋友,卻對他想知道的消息巧妙避過。
“就說嘛!”陸飛揚爽朗地笑,“昨天不是說了我得忙到下午四點才有空,這里裝修味兒太大了,要不然你們先去工作室等我?”
“我過來是有事情和你討論。”顧思陌從皮包內掏出一份文件,“有空的話就看看。”
陸飛揚掃了幾眼,是一份唱片合約,他心中暗自奇怪,為何顧思陌會跨界做這個事,心中卻浮現(xiàn)另外一件事,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裕哲下,見他的衣著雅致講究,比之前段時間的落寞相差甚遠,心里有幾分明白,笑著收了文件。
顧思陌帶著裕哲坐在露天咖啡廳,就是裕哲賣唱被索要場地費的那個咖啡廳。
老F蹲在咖啡廳外的長凳上,最近小道消息滿天飛,一會兒說華彩廣場今后全由青幫接管,一會兒又說之前參連過那件事的都會被逐出Y市。
當年參連過那件事的幾個人都被削到廣場來收收保護費,還在刀口上舔血的兄弟們羨慕他們。
只要他們自己知道,他們是被拔了牙的看門狗,對著哪方勢力都是點頭哈腰的。
他上有老母下有孩子,紅門提供了贍養(yǎng)費,讓他們對當年的事只字不提,陪著葉少老老實實混一天是一天,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被毛哥利用,惹惱了葉少。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他太單純,因為當年跟著毛哥拜的碼頭,就一直將他當成大哥,毛哥一蹶不振偷偷摸摸投靠了青幫,牽制住他們協(xié)助錢瑩砸了逍遙酒吧,一下子讓他們成了沒眼力勁的無靠山廢材。
廢材也是有脾氣的,老F正在發(fā)愁之際,就看到顧思陌攙著裕哲坐在了咖啡廳露天場地的走廊下。
老F立刻給老A發(fā)信息,“A哥,快來?!?
老A來的很快,看到老F那個垂頭喪氣的樣子就有些恨鐵不成鋼,說道:“叫你有什么事拿不準就找我,可沒說沒屁事你也能找我。”
“看……”老F指了指裕哲和顧思陌,“怎么沒事啊,看到人了嗎?”
薛葉雖然對他們略施了懲戒,沒有說要炒魷魚??墒菑V場總負責人見到他們就面露不善。
老A無可奈何地蹲在他旁邊,覺得老F的蹲姿非常猥瑣,又站起身來,聽到他低聲說:“你別亂動?!?
“你又要干嘛?”
“我們去求那瞎子幫我們說句話。不然我們肯定會被趕走的,我都聽說風聲了,總負責人放話,說要換掉我們……七個區(qū)里只有你跟我是真正因為那件事流放過來的……”老F咽了口唾沫,他當初心里有邪火欺負裕哲的事還是個定時炸彈,誰知道葉少哪天就想起來要找他麻煩,他想把老A拖下水捆綁在一起。
“上頭吩咐過,保證葉少安全是第一點,他的命令只要不牽扯大的問題我們聽就是了,有問題要及時匯報,但是你如果處理的不好,就不是被趕走這么簡單了。老F,聽我的,別想太多,好好地收錢,笑臉迎人,占著這個位置,旁人還會看著葉少的面子一時半會不敢動我們?!?
老A沒聽他的,反而回過頭安慰他。
老F生氣了,“那個女的上次被青幫的人追,我還出手攔了呢?!?
老A對老F徹底無奈,“你到底怎么混的啊,怎么到現(xiàn)在還什么都不知道盡添亂。我們在下面做事,上頭的事盡量少摻和,你收好錢就行了,葉少吩咐的事你記得報告消息就行了……我們現(xiàn)在在這個位置上,最不能做的事就是貿(mào)然出頭,伸手不打笑臉人……”
“媽的!笑的跟總負責人那家伙一樣,一笑一臉的褶子,誰來都要點頭哈腰,這種日子你受得了我受不了?!?
老A冷下臉來:“F,你是想要重新回頭了?”
“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崩螰說道,豁的站起身來,“你別攔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