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 灑在青石板的小路上。
“呀,朽木隊長,好巧。”
突然, 一個不知從何出現的奇怪聲音打破了此處的原本的寂靜。
被喚作“朽木隊長”的男子回頭瞥了一眼, 在看清說話者的模樣后年輕隊長的秀氣短眉微瞥, 聲音平平道:“市丸銀是你啊……有什么事嗎。”
“那個、說是有事倒也沒什么事~不過因為路上偶爾遇到所以就打聲招呼罷了。”說話人的聲音中飽含著笑意, 但不絕不是什么讓人神經放松的笑, 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輕哼一聲,若有似無,頸部圍著銀白風花紗的男子抬起那雙好似永遠都不會有任何波瀾劃過的眸子, 唇部微微蠕動,“沒有什么事情的話, 我就先走一步了。”
再明顯不過, 他沒有和眼前這個叫市丸銀的人多說幾句的意思, 夸張點,甚至還可以說他巴不得這個男子快點離開, 還他一份清靜。
“呀,朽木隊長作為貴族,還真是沒有禮貌啊,而且、明明和我差不多大為什么總是板著一張臉、不理睬人呢,太無趣啦。”眼看自己刺激性的話語戳到了那朽木隊長的神經, 對方幾乎就要拂袖離去, 被朽木白哉喚作市丸銀的人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繞回了勉強可以算是正題的正題, “啊啦啦, 我不開玩笑了, 朽木隊長還請留步吧。”
“這是我自己做的柿子餅,不介意的話, 品嘗下吧。”三兩步追上走在前方的人,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裹,遞到了對方面前,“朽木‘隊·長’。”
正要拒絕他的朽木白哉在聽到對方下了重音的“隊長”兩字時,動作微頓,忽然想起雖然在貴族的圈子里他已可以算是至高點,但在死神界中,目前他們兩人還是平級……于情于禮,不應太傷人臉面。
于是正要揮手拒絕的動作變成了伸手接過。
“呼——”長出一口氣,從送禮人的神態來看,朽木白哉接過柿子餅于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寬慰,“謝謝朽木隊長了。”
對這聲道謝感到莫名,朽木白哉的眼睛睜大了一些,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是像看怪物一樣把面前的市丸銀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平時大多是隊長會議時才有交集的兩人,在路上偶遇也只是點頭之交,所以朽木白哉對市丸銀實在說不上有多了解,可是從市丸銀說話的語氣語調和動作來看,朽木白哉早就認定他是一個有些奇怪有些危險的人物,但沒想到竟然會奇怪到這般田地——哪有人送他人禮物還說謝謝的。
看穿了他的困惑,男子一手置于腦后,一手擱放在腰間的斬魄刀柄上,笑道:“因為即便是我,也會想和同事們建立和睦友好的關系啊。不過——說實話沒有想到朽木隊長會收下,所以有些意外。”
“……”一時無語。對于市丸銀這個人的言行邏輯,朽木白哉著實弄不太懂。
“嘛,那就這樣吧。”趕在朽木白哉反悔之前,腰挎短刀的男子一個翻身上了路邊的墻頭,留下輕飄飄一句,“柿子餅要好好吃掉哦,朽木隊長。”下一秒就不見了蹤影。
跑到朽木白哉所在之處三條街處,銀發的男子才從墻頭躍了下來,嘴的弧度咧得更大。
“sa~接下來——就是回三番隊了吧。”
雙手環在胸前,將骨瘦嶙峋的手收進寬大的袖子中,男子信步而去,在三番隊門衛的“隊長”聲中,緩緩朝著三番隊里走去。
月光下,那人臉上的笑容顯得越發詭異。
**
“!——”從夢中驚醒,環顧四周,落合白夜發覺自己竟然已經回到了番隊中自己的房間內。
“這是怎么回事……”自言自語著,女子揉了揉眉心,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
整件事情十分奇怪。
之前……自己應該的確是在流魂街找人沒錯,然后在找到緋真夫人的妹妹的那一刻,突然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卻是在八番隊自己的房間里……
——難道是碰到好心隊友見我昏倒就把我送回來了嗎?
的確有這個可能性。
硬要這么解釋,也是解釋得通的。
可是——
又該怎么解釋那個奇怪的夢境呢?
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落合白夜重新躺了回去,面朝天花板整理思緒。
那個奇怪的夢境……
在夢里,她見到了朽木白哉。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的朽木白哉……
自從她去流魂街尋找朽木緋真的妹妹起,就再也沒有見過的那個男人。
夢里,朽木白哉正在和市丸銀對話,市丸銀送了一包柿子餅給他。
夢里,落合離朽木白哉很近,幾乎可以將他的每一表情收入心中,而憑借她對他的了解,哪怕僅是面部一塊肌肉的微小動作她都能猜出他的心思。所以她看出朽木白哉本不怎么愿意搭理市丸銀也本打算拒絕禮物,最終還是在一番思想斗爭后才勉為其難地收下了禮物。
這一切,本來并不奇怪。
奇怪的地方在——
夢里,她只聽得見市丸銀說話,卻怎么也看不見市丸銀的臉。
而且她還清楚地知曉市丸銀的心理。
比如:為什么一定要送柿子餅給朽木白哉,因為這次的柿餅原材料——柿子是從朽木府的柿子樹上偷來的……
再結合夢中市丸銀聲音傳來的方向和視野的角度來判斷,很快落合就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
好像,在這場夢中,她自己就是市丸銀。
這還不算什么,最不可思議的地方在于——
醒來之后,落合確確實實聞到了正身處于八番隊的自己身上多了一股清淡的柿子香……
太可怕,太荒誕了!
摸了摸身邊的斬魄刀,落合白夜的額上又滲出了冷汗。
“沼川……是你搗的鬼嗎?”
斬魄刀并沒有如曾經有過的那樣發出嗡鳴回應她,只是靜靜地躺在落合白夜身邊,像一個死物。
“睡著了?”無奈地嘆了口氣,落合放棄了此時和斬魄刀溝通。
她決定先不顧這奇怪的一切。
的確,以沼川的能力,這一次很可能是沼川搞得鬼……有什么要問的以后可以再說,當務之急是將自己在流魂街得到的訊息傳給白哉少爺。
站起身,走到窗邊,落合打開窗,往外送出了一只黑紫色的地獄蝶。
她還記得……那身衣服,的確是真央的校服沒錯。
所以,她才會通知白哉少爺直接去真央找人,并且告知了朽木白哉她們姐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消息。
那么多年了……
真央當真是刻板不變,連校服都絲毫沒有改動過啊。
也難怪,之前朽木府派出了那么多人卻怎么也找不到她的下落。
沒有人會想到,那個如此柔弱的緋真夫人的妹妹竟然會通過了真央的測試,踏上要成為死神的道路……
落合白夜突然想起來一句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雖然不怎么合適,但的確是這么一個道理呢。
想著想著,不禁失笑。
**
與此同時,八番隊的隊首室內,空無一人,只有一定斗笠安安靜靜躺在角落里。
斗笠的主人則正立于八番隊屋頂之上。
遙望那只黑紫色的地獄蝶漸漸飛遠,男子的眼眸中染上了一層夜的色彩。
腦海中不禁回放起上午在隊首室發生的那一幕。
那時,他剛從外歸來,一推門卻見他的副隊長、十一番隊副隊長正在屋內悄悄地說些什么。
“哦呀,這是女協在開會嗎?”他脫下斗笠,好心情地開著玩笑,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他的副隊長臉上一紅。
“抱歉隊長、我不是故意占用——”戴著眼鏡的女子沒說完的話被粉紅色頭發的十一番隊副隊長草鹿八千留打斷。
“我是來找小落合玩的喲。不過隊舍太大沒有了,還沒有找到所以就來這里先休息一下哦~”小孩子一樣粉粉嫩的聲音和草鹿八千留的頭發及外形很好的匹配在了一起。
心知這沒找到多半等同于迷路——十一番隊的正副隊長路癡程度整個瀞靈庭都赫赫有名,京樂春水笑笑也沒有多說什么:“小落合嗎?她最近沒任務所以就請假離開了啊。”
“唉?是這樣嗎!?”伊勢七緒聽他這么說,一怔,“我是知道落合她最近沒任務所以會長說無聊想找人玩我才推薦她的……她出去了嗎?”
“嗯,她跟三席報備過了,三席跟我說過了,我本來想沒什么特殊的,就沒再告訴小七緒了,沒想到害你們白跑一趟了啊。”
“啊啊啊!”敲打敲打敲打。
聽京樂春水這么一說,草鹿八千留竟然真的將錯算在了他的身上,立刻撲到他的后背上開始敲打:“那要回答問題算補償哦!”
“會長!”伊勢七緒本來要阻止,后來見京樂沒有生氣的意思干脆就無奈地袖手旁觀了。
草鹿八千留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自來熟,還喜歡給人起各種各樣的外號,但從草鹿地區出來的她多少還是有眼力界的,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她很清楚。
比如十一番隊里的人絕對屬于可以肆意欺負的那一類——因為有小劍嘛~~~
京樂春水的話,因為比較隨性也沒什么脾氣,所以也是可以開玩笑的。
一番隊、六番隊隊長之類都是屬于雖然表面會不高興但只要玩笑不過分照樣可以開。
至于不能招惹或者不想招惹的……
十二番隊隊長、五番隊隊長、九番隊隊長、三番隊隊長,四位榜上有名。
前者太恐怖,中間兩個總覺得很沒趣的樣子,最后一個……笑得好陰森。
“呀……頭發都被敲亂了啊,那、你們想問什么呢?”等草鹿八千留停手從背上下來后,京樂春水先是抱怨了一句,然后才切入正題。
“就是說——落合夏秋,這個名字小京知道嗎?”
聽到kyo chan 這個稱呼的時候,京樂春水差點一口酒水噴出來,好在當時他還沒來得及喝酒:“這個姓氏倒是很熟悉……”
猜到了草鹿八千留的意思,伊勢七緒補充道:“不如說這個‘落合’指的就是落合的那個落合吧。”
細問之下,京樂終于得知了那天落合和她們的對話。
草鹿這么問的出發點是想幫助落合。她覺得她很可憐所以很想和她玩,成為好朋友,但是又有些好奇,對于過去的事情很想知道,看看現在的她們有什么能夠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知道了這一切的京樂很是震驚,他允諾草鹿會幫她留意,一是好奇心驅使,二是其中的一些違和感著實讓京樂很在意,包括落合一直以來的神秘感在這個大猛料被爆出后都顯得可疑起來。
當天下午他就跑了一遍三番隊資料室。
因為有姓名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落合夏秋這個人的資料。
隸屬于“六車九番”,卒于當年拿起事件……
京樂直覺和當年拿起事件扯上關系的人都不是什么單純人物,對自稱是落合夏秋妻子的落合更加在意了起來。
——說實話,結了婚的女人與未婚的女人,他只要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否則他京樂春水平時怎么搭訕小姑娘呢……
而對于八番隊八席的這個落合,他敢肯定——她,絕對還沒有結過婚。
至于那位落合夏秋的未婚妻,聽說和朽木有關聯,雖然一旦和貴族有關聯,那調查起來肯定會有很大困難,背后也肯定會藏著很多秘密,尤其是貴族之首朽木……但是據資料,那名女子也于落合夏秋死亡后的那年暴斃了……
那么現在這個在八番隊自稱為落合夏秋妻子的落合,到底,是誰?
嘛,算了,暫且,靜觀其變。
雖然對這人知道得甚淺,但京樂春水看得出,她沒有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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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白哉接到落合那里的消息后很快就派人前往真央尋人,不久便尋回一個義妹。
此后,朽木府又多一人,喚作,朽木露琪亞。
這場變故于朽木露琪亞本人而言算不得一件十全的好事,于她周圍的朋友而言,亦不是什么好消息。
從普通的整,甚至只能說是流魂街的小混混,為了生計連良民都很難算得上的女孩子一夜之間變成了貴族之首——朽木家的人,這消息瞬間傳遍了瀞靈庭,風言風語四起,給朽木露琪亞和朽木府帶來了很大壓力,但即便如此,朽木白哉依舊不為所動,堅持將這個義妹當作自己親生妹妹一般照看,只是那照看方式……
彼時已經有資格回到朽木府的落合,每每看到他們兄妹的互動都忍不住暗暗扶額。
白哉少爺——你那是將她當親生妹妹照看還是當人質看待啊……
吃喝教育自然都是最好的,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沒了。
沒有關切,沒有安慰,沒有細語相向,甚至連一個正眼都不給……
好吧,讓朽木白哉安慰人……也的確為難他了。
“白哉大人,恕我多事,您對待露琪亞小姐的方式是否……”在朽木白哉心情好的時候,落合也會這么勸上一句,但早已認清地位差異的她對朽木白哉的回應和改觀并沒有抱任何希望。
果然,朽木白哉對她的這個問題,從未回答。既不斥責,亦不回應。
落合白夜會勸說他,一是那時候朽木緋真對她說的話:落合小姐,你是很支持白哉大人的,并且不會離開他會一直幫助他的……對吧?二是,她自己也不愿意見到他這樣冷冰冰的模樣……
重生之后、他重逢之后,落合白夜再也沒有見過他情感外露的樣子……
這樣子,真的不會憋壞嗎?明明是個火爆脾氣的性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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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一天,那時朽木露琪亞已經進了十三番隊,很少回朽木府,落合白夜再度提起這個問題時,朽木白哉發話了。
“你……為什么要回來?”手里緊緊攥著白玉般的瓷制酒杯,朽木白哉說話的時候沒有看向落合白夜,只是望月。
“……嗯?”白夜跪坐在他斜后方,本沒希望他會回答,聽他這么岔開話題,一時沒有跟上他的思維,愣在原地。
“為什么還要回朽木府?”微微偏頭、側目,落合白夜微愣的臉正好映入朽木白哉的眼。
“為什么……”聽他這么問,落合喃喃。
忽爾一笑,眉間卻滿是苦惱。
于她而言,被朽木府驅使已經成了習慣,陪伴在朽木白哉身邊也成了習慣……她早就成了朽木府手下的提線木偶了,哪里還有什么為什么,“回到朽木府這件事情”怎么可能還找得到所謂的原因理由。
月下飲酒的男子面色微醺,看著身后低頭發愣的女子,眼神迷離。
良久,兩人之間,再無他話。
終于,朽木白哉揮手:“罷了,你下去吧。”
“是。”行禮,然后退下。
有那么一瞬,落合白夜曾欲落淚。
很快,她就找到了眼眶發酸的理由:
——大抵,是酒氣的辛辣嗆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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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不離開?
因為這一切已經成了習慣了啊。
從朽木白哉在流魂街找到她、讓她去朽木府的那一刻起,歷史就重演了。
當初她是提線木偶,那些姓朽木的人手里提著掌控著她全身各個關節的線。
現如今她是飛翔在天的風箏,風箏線的那一端又被朽木白哉緊緊抓住。
當年,朽木決定拋棄她,是因為她已經沒用了。
因為斷了線的木偶,只是垃圾。
現如今,縱使朽木白哉剪斷了束縛著她的風箏線,她也飛不遠、離不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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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你以為,剪斷風箏的線就能給風箏自由嗎?
不是的。
和提線木偶一樣……
失去了線的風箏,得到的并不是自由。
只是徒為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