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陰風(fēng)怒吼,天寒地凍。
楚天涯睡得正香而且夢里一片春光,正要和蕭玲瓏親個嘴兒時,猛然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聲響將他駭醒。
他迷迷糊糊的還在回味夢里的香艷味道,意識卻漸漸清晰。好夢被吵醒他不禁有點惱火,但馬上又是同樣的一記霹靂聲震響在半空,讓他恍然回神!
“這是金國的霹靂號炮——要攻城了嗎?”
楚天涯一翻身下了床,急忙往身上披衣上甲。
此前金國人也這樣玩過一次,但那次他們只是圍著城敲了半天的戰(zhàn)鼓,結(jié)果并沒有來攻城。楚天涯好不忿然,心說這次不會又是嚇唬人吧?
但這種事情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大意不得。王稟將勝捷軍主力兵馬分派在四城駐守,每城各派大將坐鎮(zhèn)。若有一方城門遇襲,其他各門的將士不得妄動,以防女真人聲東擊西。
而楚天涯的職務(wù)就是領(lǐng)軍巡于四方城門接應(yīng),哪方戰(zhàn)況緊急,就趕往哪方支援,有點像是足球上的清道夫或是自由人。平常若是不打起來,他是最清閑的,練練兵巡巡邏就足夠了,都沒有駐防與站崗的任務(wù)。但只要一打起來,那可能就是最苦的。
以最快的速度披衣上甲之后,楚天涯直奔馬廄。家里的其他人也早就被驚醒走了出來,何伯等人看著楚天涯急忙奔出,怕耽誤了他的大事都沒有多言。蕭玲瓏的房間里亮著燈,聽得到她與小艾焦急的談話,好像是蕭玲瓏在請小艾幫忙火急火燎的在穿鎧甲。
楚天涯翻身騎上馬,對何伯道,“攔住她,別讓她跟來!”
何伯心領(lǐng)神會的點了點頭,“去吧,小心!”
“駕!——”
一聲喝斥,楚天涯騎馬奔出。
練了幾天的騎術(shù),楚天涯現(xiàn)在總算有所長進,至少不會出現(xiàn)奔北門卻到了東門的狀況了。
他飛快的趕到廣陽郡王府的軍巡營地,這里正一片緊張與忙碌。剛剛的幾聲炮響已經(jīng)驚醒了城中的所有人。留在軍營里管事的劉刀疤和江老三哪敢怠慢,急忙敲響了戰(zhàn)鼓來集結(jié)人馬。這時全營上下一千軍巡、一千老兵和一萬新兵都在披衣上甲快速集結(jié)。
楚天涯翻身跳下馬,“江老三,你集結(jié)人馬留守待命,管好糧倉與府庫,聽我號令隨時準(zhǔn)備馳援各方;劉刀疤,你帶軍巡在四方城門往返奔走打探與傳遞消息,并嚴(yán)加管控城中治安,有誰膽敢在這時候作奸犯科的,給我殺無赦!——勝捷軍的老兵跟我走,去東門!”
“是!”眾人一同應(yīng)諾。
剛剛還有點忙碌和混亂的場面,頓時變得有條不紊。人馬分三批集結(jié),王稟最早撥給楚天涯用來管理府庫與糧倉的一千勝捷軍老兵,好歹都是在戰(zhàn)場上混過一些年頭的,比這些雜牌軍巡與才招募的新兵能沉得氣一點。很快,老兵閃集結(jié)完畢,楚天涯將手一揮,帶人就往東門走。
那個方向,已經(jīng)清楚的傳來了鼓點與殺伐之聲,而且隱隱有火光沖起。
看來今天,女真人不是故伎重施的嚇唬人。狼,真的來了!
此時的東門城頭上,王荀一手握刀一刀掌旗,正在指揮守城之戰(zhàn)。
太原的城墻實在是寒酸,既沒有外城也沒有懸城,只是最近臨時抱佛腳修了幾亭行軍塔樓用來觀察敵情。外圍倒是有一道挺寬的護城河,但女真人特意挑選這樣的季節(jié)來侵略,就是想要南國的湖海河流失去防御的屏障作用——現(xiàn)在他們的人馬就堂而皇之的從結(jié)了三尺厚冰的護城河上開挺過來,如履平地!
太原城薄弱的城防,直接面對女真人的攻擊。現(xiàn)在,更多的只能依靠人的力量了!
王荀鎮(zhèn)守東城門,手下分有一萬多人馬。這六里長的城墻哪一處都有可能成為被女真人殺進埯中的突破口,因此他絲毫不敢怠慢。這時候除了所有將士全部到位應(yīng)戰(zhàn),守城用的器械也是鋪滿了整個城頭。大宋開國百年雖然得了個重文仰武的名聲,但實際上從來沒有吝嗇在軍備上的花費。現(xiàn)在王荀手上用的,正是太原花了幾十年時間攢下的許多守城裝備。除了蓋在女墻上用來抵擋投石車的各種木立牌和竹立牌,還有車腳檑、穿環(huán)、拐突槍、鉤竿、銼手斧和飛炬,專門對付敵人用來窺探城中的巢車與攻城的云梯與鵝車器;另有鞭箭、鐵火床、游火鐵箱、引火球、猛火油柜以及人手必備的刀槍劍戟,用來對付爬上城頭的敵人!
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冷兵器時代的“高新兵器大博覽”了。
另外,還有十幾挺輕易不拿出來的大殺器——床子弩在后面壓陣。
床子弩顧名思義,是以架在車床上的幾件弩臂為彈出動力。雖然它運用了杠竿與滑輪、滾軸這些省力機械,仍然需要幾個人全力拉拽才能射出一箭;而且床子弩的箭身長達(dá)一米多,箭頭不是尋常制式的尖頭,而是鐵錘狀或或者是鏟狀,箭頭很重,射程可以達(dá)到恐怖的1500米,是一般弓箭射程的十倍以上!!
若是敵軍統(tǒng)帥敢靠近一些,這種東西就用來伺候他的。當(dāng)年宋遼澶淵之戰(zhàn)時,統(tǒng)領(lǐng)遼軍的南院大王、號稱軍事天才的附馬蕭達(dá)凜,就是在距離城池極遠(yuǎn)自以為安全的時候,被這玩藝給射死的。蕭達(dá)凜一死,遼軍直接士氣渙散,遼軍只好妥協(xié)講和,與大宋簽定了“澶淵之盟”,從此宋遼百年兩國之間百年無戰(zhàn)事,直到前不久童貫北伐,宋金聯(lián)合攻遼。
到現(xiàn)在,外族都十分一致的對宋軍有這樣的印象——打仗不行,守城厲害!
所以,堪稱現(xiàn)在世界上最強悍軍隊的女真鐵騎,十分渴望與宋軍在野外決戰(zhàn),說起攻城,一向不知怕死為何物的女真人,想到宋軍手里那些千奇百怪的守城器械,也會心里有點犯怵!
金兵圍城這么久一直未攻,今天總算打來,守城的將士憋在心里好多日子的彷徨、壓抑與怒火,全都發(fā)泄了出來。因此,金人還沒有正式打到城下開始搭梯攻城,城頭上的宋兵就都已經(jīng)射完了一壺箭!
當(dāng)真是箭如雨下、鋪天蓋地!
城頭之上,還不停的有滾滾的火球落下來,躲避不及者沾上火油,馬上變成了一個火人!一些人頭大小的霹靂蒺藜扔下來時,落地就炸開花,里面包裹的鐵刺、鐵釘這些東西四下飛濺,觸之非死即殘!
強悍的女真騎兵們,下了馬變成步兵來攻城卻沒多大能耐。還沒有一架攻城云梯搭上太原的城頭時,他們就已經(jīng)損失不小了。
太原城和圍城的女真軍隊,活像是兩只狹路相逢的野獸,為了眼前這一擊都攢了太久的力氣。卜一動手,就是拼盡全力,都想給對方致命一擊。女真人頂著頭上鋪天蓋地而來的各種殺器,不怕死的往太原的城墻上攻來;把守東門的宋兵,恨不得把手邊能扔的東西全都扔下去,狠狠的招呼他們!
戰(zhàn)斗打響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東門這一方戰(zhàn)場已經(jīng)變成一片血火河山。城墻下到處是煙火翻滾,中招的女真人大聲的慘叫和怒吼,還有好些個火人在亡命的瞎跑亂撞。
終于有第一批云梯架上了太原城的城墻,悍不畏死的女真人咬著刀、舉著盾,就往城頭爬。城頭上的宋兵們使起了鉤竿與拐突槍,將架上來的云梯往外推。好多架云梯就這樣翻倒了開去,攀在梯上的女真人從半空中直接摔落下去,心驚膽裂的嘶聲大叫,然后落在凍得堅硬的凍土上變作肉泥!
猛火油柜這時候也發(fā)揮了作用,火油噴灑一經(jīng)點燃馬上就變成火舌,直接將云梯和金兵一起點燃,熊熊的大火在城墻上看起來也有五六尺高,火焰叢中還有著火之人在瘋狂的扭動與慘叫!
楚天涯帶人趕到東門時,金兵的第一輪攻擊剛剛被完全擊退,都沒有一個人能爬上東門城頭。四周彌漫著黑滾滾的濃煙,其中夾雜著皮肉被燃燒后的刺鼻氣味。好多軍士也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慘景,都忍不住趴在墻上放肆的嘔吐!
奔來往走指揮了一場守城戰(zhàn)的王荀這時才稍稍放松,不由得感覺到聲嘶力竭,但又不能稍作片刻休息,必須指揮人手搶修城墻補充器械。
楚天涯帶來這批人正好派上用場——救治傷員。雖然女真人的第一輪攻擊是大敗而走,但他們時刻有騎射在城下掩護與反擊,城頭上的宋兵也是蒙受了一些損失。楚天涯叫人將那些傷員們馬上送到都統(tǒng)府里去集中醫(yī)治,并派人給江老三送信,說馬上給東門運送各種守城器械,并加派兩千新兵來做后勤,專門救治傷員。
四方城門,只有東門一門正式打響了戰(zhàn)斗。
楚天涯上到城頭時,正看到聲音嘶啞的王荀在那里大聲咆哮,指揮守城的軍士進行人手輪換。一眼瞧到楚天涯,王荀都已是幾乎說不出話來,指著自己的喉嚨道,“快……快給我弄點熱水來喝!”
楚天涯身邊的一名軍士急忙取來一瓢熱水,王荀咕嚕咕嚕的喝下半瓢,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看來女真人沒討到什么便宜。”楚天涯和他一起走到女墻邊上,看到了城下女真人扔下的尸首,和那些仍在燃燒的火球。
“他們只是試探了一陣。”王荀喘了一陣氣后回復(fù)了平靜,說道,“打了沒幾下,女真人就撤了。他們對我們的守城器械一向十分忌憚。”
“但這些器械總有用完的時候。”楚天涯說道,“到最后,就只剩白刃肉搏了。”
“是得省著點用。”王荀苦笑不迭的罵咧道,“剛才我就是罵這幫沒打過仗的蠢崽子,手里有東西就一頓亂扔,恨不得把自家的婆娘也扔下去砸人!”
楚天涯四下觀望,雖然在青云堡時他已經(jīng)親身達(dá)歷過了一場戰(zhàn)斗,可比起眼下的慘景來,當(dāng)時那不真的算不上什么。唯有四字能夠形容楚天涯現(xiàn)在的感覺,那就是——觸目驚心!
“其他城門不知道打得怎么樣了?”王荀問道。
“據(jù)我派出的軍巡回報消息,暫時只有東門正式打響了戰(zhàn)斗。”楚天涯說道,“看來女真人是想使個聲東擊西出奇不意。他們把大軍駐扎于北門,第一次出手,卻是攻打東門。想必是他們認(rèn)為我們會重點防御北門,這里的防御力會相對比較薄弱。”
“金狗|娘皮的,是小瞧我王荀,認(rèn)為我好欺負(fù)嗎?”王荀恨得牙癢癢,“來了才好,有種就踏著老子的尸首打進城里去!——兄弟你來得正好啊,你可得幫我。現(xiàn)在你掌管府庫,就多撥發(fā)一些軍械與我。我要讓這幫金狗雜碎吃不了兜著走!”
“放心,我已經(jīng)派人去取了。”楚天涯抬手往前指了一指,說道,“看,那是什么東西?”
王荀依著楚天涯指著方向看去,只見前方大約一里處的金兵人堆里,架起了一個很高的臺子。因為大清早的光線不好外加是風(fēng)雪天氣,看得并不是太清楚。不久,那外臺子還在慢慢的朝太原城推進,王荀總算看了個清楚,說道:“是金狗的巢車!這種東西有個四輪的底車可以推進,底下上架了六根很高的大柱,可以將一個鳥巢樣的窩斗升上來。人站在那鳥巢里可以窺探城中的情形!”
楚天涯看了看身后的那些床子弩,很想親眼見識一下這種冷兵器時代的“大殺器”的威力,便道:“那巢車上說不定就有金國的大將、甚至是完顏宗翰本人,不如賞他們幾記床子弩好了!”
王荀頓時精神大振,大叫道:“好嘞!兄弟你都發(fā)了話,我不敢不依么?——徐進,你他娘的還愣著?叫你的人把床子給我推上來!對著那金狗的巢車,給我射它一輪!”
“骨骨”的聲響中,十幾挺床子弩被推到了女墻邊來。四名軍士伺候一架弩車,一米多長的弩矢加上了車子,調(diào)試一番后,全都對準(zhǔn)了前方大約足有一里開外的那輛大巢車!
“對準(zhǔn)了,給我射!!“王荀一聲令下,十幾枚大箭離膛怒射而出,直指巢車而去。
天意湊巧,此時那架大巢車上,還正是站著完顏宗翰!
那十幾枚弩箭遠(yuǎn)遠(yuǎn)的射來,雖然沒有什么準(zhǔn)頭,但卻是對著金兵的人堆里的射的。這大殺器是落在哪里,哪里就要死人,當(dāng)下就一片慘叫,有幾個倒霉的金兵,頭臚像西瓜似的被轟成了碎片,或者是被“鏟狀箭矢”直接透體而過身體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或有人被牢牢的釘死在地上、甚至有一箭穿兩人、三人的情況!
完顏宗翰一時大意忘了宋人有“床子弩”這樣的大殺器,只帶了一名掌旗小卒一同登上巢車往太原城中窺望。這時兩枚床子弩迅雷不及掩耳的朝他射來,根本無從防備。他也是天大的運氣,其中一枚床子弩擦著他的臉就這樣飛了過去,另一枚直接將他身邊的那個掌旗小卒給轟沒了,撞飛了足有幾丈開外,重重的摔落了巢車!
完顏宗翰頓時全身出了一陣?yán)浜梗紒聿患敖腥朔潘氯ィ仟N不堪抱著一根立柱就自己溜了下來。
“后撤!”毫不猶豫的,完顏宗翰下令撤退了!
看著金人飛快的退去,城頭上的王荀等人還就納悶了,“咦,就這么跑了?沒道理啊,哪里人這么攻城的!”
楚天涯笑道:“說不定你剛才那一陣床子弩,射死了完顏宗翰呢!”
“嗨,我哪有那個運氣!”王荀也笑道,“真要是這樣,他娘的金狗肯定要退兵,太原也就守下來了!”
楚天涯點了點頭笑而不語,心中尋思道:金人終于按撩不住,要來攻城了。女真本就是一個極度好戰(zhàn)的民族,能在城外圍守十天而不戰(zhàn),估計已經(jīng)是完顏宗翰的極限。接下來的幾天里,幾天都會有苦戰(zhàn)了。就是不知道四方城門,他會在什么時候、打哪一門。防守永遠(yuǎn)是被動的,我這個接應(yīng)四方城門的軍巡頭子,有得忙碌了。
這時,王荀也問道:“兄弟,你說女真人就這么撤了,今天還會打來嗎?”
“不知道,只能嚴(yán)加防范了。”楚天涯說道,“可能金人只是攝于床子弩之威,不敢靠得這么近了。這樣對我們有好處,至少他們發(fā)動攻擊時,我們能早一點知道。王大哥,床子弩的弩矢你一定要省著點用,以后專門只射巢車、照著金兵的帥旗、將旗那種位置射。說不定什么時候人品爆發(fā),完顏宗翰就被你弄死上!”
“人品爆發(fā)?”王荀哈哈的大笑,“好,聽你的!以后床子弩專留給金狗當(dāng)中那些掌旗的和領(lǐng)頭的人!”
楚天涯四下看了一眼,這里的情況還不算太壞;剛剛撤走的金人,短時間內(nèi)估計不會去而復(fù)來。于是他道:“王大哥你先守著,小弟去見一趟都統(tǒng)。”
“行你去吧!”
楚天涯便下了城頭,將這里的事情交給一名副手來料理,自己騎上馬去北門找王稟,將東門這里的戰(zhàn)況告之于他。
另外楚天涯覺得,太原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正式打響,也是時候跟王稟聊一聊,接下來很有可能發(fā)生的事情了;也是時候,給他和張孝純,打上一針預(yù)防針了!
[最近電力很不正常,昨天電腦都燒掉了。新配的機器明天才到,這章還是網(wǎng)吧里碼的。最近各種悲劇無法保證正常的更新,請大家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