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涯將張孝純一行官員們請進了青雲堡裡,堡內來了一個簡單的“觀光”,然後就到了青雲堂。
到這時,那些隨行的官員才安下了心來,知道不會被這羣山賊們“煮掉吃了”。
此時,青雲堂上已經聚集了西山上下的所有頭領,共計一多人,整齊的候堂上。楚天涯與張孝純一踏進堂內,就聽到齊唰唰的抱拳聲。
“寨主!!”衆人一同參拜。
倒把張孝純等人嚇了一跳。
“張知府與諸位不必緊張。”楚天涯笑道,“諸位來得巧,剛好敝寨正召集衆頭領,共商端午大事。並非是爲諸位擺出的鴻門宴。”
張孝純放鬆下來,笑道:“君非霸王,我非沛公,何來鴻門之宴?——只是不知貴寨這是準備什麼大事?”
楚天涯笑了一笑,“告訴張知府也是無妨。端午佳節,敝寨就將推選出大領。”
張孝純與衆官員臉上頓時浮現出愕然的表情,不約而同的心道:你楚天涯不就已經是大領了麼,就連遠數千裡外的天子都知道,還選推什麼?
張孝純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會提出一些觸及他人家事與**的傻問題,只是呵呵一笑道:“那下官可就真是趕巧了。今日略備了一份薄禮,權當是提前恭賀西山大領的見面禮!”
“好說,多謝。”楚天涯笑道,“諸位,請入席!”
堂上已備酒宴,張孝純與衆位官員依次入席,酒肉陸續呈上。
楚天涯已經坐了居的主位上,身後有一面壁掛用紅綢蓋著,分外醒目。張孝純看到後嘀咕了一陣,心猜了個八不離十,便端起酒來走到楚天涯身前,“子淵,下官敬你。”
“知府太客氣了。”楚天涯端起酒起身還禮。
直到現,張孝純都還沒有表明來意,楚天涯也沒有去問,全當他是以故友的身份來做一次私人拜訪。不過,張孝純隨行帶了許多其他的府縣官員,楚天涯也叫來了全寨上下的所有頭領。顯然,這並不是故友私會該有的陣仗與規模。
兩人其實都是心照不宣。
只不過,現青雲堂上雖然平靜,但張孝純隱隱感覺到,座的衆頭領當有不少人是一直懷著敵意盯著他們。他知道是時候挑明來意了。楚天涯故意召集所有頭領共聚一堂,弦外之音就是要將他的來意公之於衆,不想跟他進行什麼私下的磋商。
“其實今日下官造訪西山,有兩層用意。一爲拜訪故友,共敘舊情。”張孝純的聲音並不大,可是他剛說完這半句話,全場突然詭異的安靜了下來,一兩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了他。
張孝純不由自主的神經一緊,到了嘴邊的話也生生的嚥了回去。
楚天涯擺了擺手微然一笑,“張知府,你我出身入死患難之交,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場的都是我兄弟,並非外人。”
“嗯。”張孝純點了點頭,暗吸一口氣,放下酒碗挺直了腰竿說道,“二來,也爲公事。”
陸陸續續響起一片放下酒碗的聲音,所有人都放棄了酒肉,全神貫注的盯著張孝純了。
楚天涯微笑的點頭,“何樣公事?”
“不瞞子淵,下官已被朝廷赦免,並官復原職,仍舊擔任太原知府。”張孝純往身後的那排座位指了一指,“這幾位隨行的同僚,分別就是榆次、陽曲、太谷等縣的知縣。我們此來的目的,就是想代表官府與西山平息干戈握手言和,共抗金賊保境安民。”
大半頭領都感覺挺驚訝,官府要員親自上山來主動找響馬求和?綠林上混了半輩子,這樣的事情還真是聞所未聞!
“這是好事啊,早該如此了!”楚天涯笑著上前幾步,說道,“張知府與諸位知縣親自上山前來,足見講和之誠意。其實很早以前我就一直希望太原的官府與河東義軍能夠團結一致。此前太原之戰,就是因爲有了各方成員的共同努力,才贏得了勝利。只是可惜,剛剛趕走了金人,官府就開始對義軍們卸磨殺驢了。這還真是挺讓人寒心的。”
一句話,就激起了堂衆頭領的憤慨。當下就有人咆哮道:“官府無信無義,不可相信!寨主,咱們犯不著跟他們講和!金人來了,咱們自己抵抗便是!官府也好軍隊也罷,通通是廢物,不給咱們暗下黑手、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對這幫鳥人,沒什麼可指望的!”
“對、對,不能指望這幫鳥人!”
由於關山之死與小蒼山之戰就生不久之前,堂上又有許多七星寨來的頭領,因此頃刻之間青雲堂上就是咆哮如雷、羣情激憤。
座的許多官員們都被眼前的陣勢給嚇壞了。
張孝純卻是求助的看著楚天涯,苦笑。
楚天涯心領神會的微然一笑,將手當空一揚,衆頭領馬上就停止了咆哮。就算還有怒氣,也都按撩的坐了下來,且看寨主有何見解與主張。
待衆人安靜下來後,楚天涯說道:“沒錯,官府是幹過不少對不起咱們的蠢事。但是放眼大局,女真人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如果面對外敵之時我們自己人不團結,得了便宜的,只會是女真人。兄弟們,咱們可以憎恨官府、厭惡軍隊,但是,我們應該團結自己的同胞,對抗女真外敵。如果兄弟們有什麼想不開的,往這兒看——”
說罷,楚天涯擡手往身後一指,那裡高高懸著兩面大旗,上面分別書寫著四字——“抗金救國”與“保境安民”。
“只要是對抗金救國、保境安民有利的事情,我們都可以做。”楚天涯說道,“反之,如果有人阻撓我們這樣做,不管他是誰,就算是天王老子,那他也就是我們的敵人。西山衆好漢,必將挫其骨、揚其灰!”
“好!”衆頭領大聲喝彩!
張孝純和衆官員的臉皮一陣抽搐!
這些個山賊響馬,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把“天王老子”都編排進去了!……那地下的“天子”,豈不是小菜一碟?這可真是明目張膽的目無王法、無視朝廷啊!
看到張孝純有點呆了,楚天涯笑道:“張知府,我想你應該能理會我們西山的態了。與官府和解有利於抗金救國、保境安民,這是好事,我們肯定會答應。但是,也請官府不要以爲就可以憑此控制與要挾我們,妄圖效仿許翰前番對付七星寨一樣,對我西山進行利用與顛覆。這不可能。”
張孝純心一緊臉色都變了,當下就苦笑,“子淵何出此言?下官像是那樣的人麼?”
“呵呵,並非是我信不過張知府爲人,而是我信不過朝廷。”楚天涯面帶微笑,卻目如寒星,“你我是患難生死之交,從私人感情上講,我當然信得過你這個朋友。但是現你我是商討公事,楚某就不得不站各自陣營的立場上,來多加考慮。對事不對人,請張知府海涵。”
“嗯,這樣也好。”張孝純坦然的微笑點頭,“那咱們就應該打開天窗了說亮話。許翰已經下臺了,種師率領大部份的王師已經回東京。天子親自下昭讓下官官復原職主理河東軍政要務,命西軍大將姚古爲副輔佐下官。”
“恭喜。”楚天涯淡然的輕笑,還抱了一下拳。就當是朋友之間的祝賀。
張孝純當然還有下,他回了一禮,繼續道:“官家昭令下官,要與西山講和,並從即日起團結西山衆義士,一同保衛河東、護守太原。”
張孝純的話剛一落音,就有人拍案而起大喝道:“荒唐!剛剛陰險的捅了咱們一刀,馬上又來嬉皮笑臉的拉攏!這是什麼鳥官家,如此的不講信用、沒皮沒臉!咱們不理會他!”
“就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你說打就打,你說和就和,當咱們是窯子裡不值錢的小婊子麼?”
“今日不給個說法,鬼才與你講和!”
“就是!憑什麼你們要打就打,你們要和就和!就憑那鳥官家一句話,咱們十萬兄弟就去替他拼命?呸!”
……
好一陣狂風暴雨般的驟罵。
場的漢子,哪一個不是刀頭舔血、性剛剛烈的主。他們幹慣了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當,那腦袋就像是別腰上過的日子。根本都沒把生死當一回事,就甭提什麼尊卑忌諱了。一天不罵上幾次官家與朝廷,好像這一天都過得不完整似的。
張孝純和這幫儒生與官員們聽了,卻是一陣陣的心驚肉跳——太膽大了,把官家像孫子一樣的罵!還有什麼事情,是這羣人不敢幹的?!
楚天涯卻有點樂了,對張孝純抱了抱拳道:“張知府請見諒。我這些兄弟不讀詩書不坐禪,不識天子不拜官,說白了咱們是山賊、是土匪,因此口無遮攔的罵人那是常事。”
“不讀詩書不坐禪,不識天子不拜官……”張孝純苦笑不迭的直搖頭,“罷了,下官理解。”
楚天涯詭譎的一笑,低聲道:“既然理解,那就快點把你懷裡揣的好處拿出來。不然衆兄弟們還會一直罵下去。”
“好……”張孝純無奈的搖頭苦笑,從懷裡摸出一份聖旨來雙手捧高了。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沒好處的事情,山賊是不會理會的。”楚天涯大笑的走上前,“就讓咱們看看,大宋的朝廷給了我們這些山賊,什麼好處!”
“大王請慢!這是聖旨,要跪拜恭迎!”下座有一名官員,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叫了起來。
“放你孃的鳥屁!”一名頭領拍桌子大叫,“沒聽我家寨主哥哥剛纔說啥了?……不讀書……那啥?不天子?”
“就你這副豬狗樣的學問,也出來逞風頭——”馬上有人大聲嘲笑,“寨主是說,不讀詩書不坐禪,不識天子不拜官!”
“哈哈,對、對!”被罵了的頭領非但不怒,反而拍桌子大笑,“聽到了沒有,鳥官兒!咱們寨主偏就不跪聖旨,你待怎的?”
張孝純與衆官員被整得無地自容尷尬不已,卻又人屋檐下使不出半點官威,只得賠著苦笑,不敢再廢話了。
楚天涯幾步上前,就將張孝純雙手舉頭頂的聖旨一把抓了過來。展開一看,當場大笑。
“寨主,朝廷給了咱們什麼好東西,你老人家如此高興?”衆頭領好奇的問道。
“官家真是好大方啊,下旨封我楚某人爲‘河東義軍大領’!”楚天涯大笑道。
“呸,那還要他封?!”衆人不禁憤然,拍桌子的大叫,“還有麼?”
“有啊!”楚天涯笑道,“還賜了個封號,美其名曰——‘青雲帥’!”
“還有啥?”
“沒了!”楚天涯雙手一攤,臉上的表情古怪又戲謔。
“這就沒了?”
“真沒了。”楚天涯撇嘴。
一陣怒罵,再次轟然響起。
“混蛋哪!”
“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給個鳥都不值的封號,就讓咱們十萬人替他賣命?!”
“什麼玩藝兒!這鳥官家和鳥朝廷,天生就是混帳王八蛋!”
“寨主,咱們不講和了!你老人家給小弟一彪人馬,好歹將他太原奪了!咱們尊你爲王,跟他東京鳥官家幹起來!”
“就是,怕他個鳥!那般廢物也能做得官家、做得大臣,咱家寨主如何做不得天子、咱們兄弟也能做個大將軍!!”
……
張孝純的表情已經石化了,臉上一陣陣白。
楚天涯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低聲道:“張知府,楚某也是愛莫能助。怪只怪,此前許翰把事情做得太絕,太失人心了。現要挽回這個局面,恐怕朝廷真得要重下一點本錢才行啊!”
張孝純輕嘆了一聲,“你們這是要挾朝廷、坐地起價啊?這就是你所說的抗金救國、保境安民?”
“不是楚某不愛國也不是我們這些兄弟們太勢利,而是你們絕情與失信先。既然咱們談不了感情,就只好談利益了。”楚天涯的嘴角輕輕一挑,露出一抹毫不掩飾傲慢與詭譎的冷笑,“一分錢,一分貨。想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這種便宜事情是不可能西山生的。張知府你是個聰明人,肯定知道該怎麼做了!”
話說到這份上,張孝純也只能認賬了。他輕吁了一口氣,點點頭,“好,下官去和朝廷,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