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皇宮裡,也不知舉行過多少次宴會了。(wWw。。com)但是今日這一次,意義卻是非凡。有幾個略知內情的人心裡就在猜測,洛陽王楚天涯既然已經入主朝廷拜爲太師,那麼,朝堂之上肯定會重組一套文武班底,大部分的重要機構,都將換作是他的屬下或是心腹。
太上皇趙佶南渡之時,跟著一起逃走的還有許多的文武大臣。他們顯然是料想到了這一層,不想等楚天涯入主朝堂之後被清洗淘汰。於是抱著一絲僥倖追隨舊主趙佶而去,幻想在杭州還能繼續得到重用,享受他們原有的榮華富貴。
大宋的吏治相當之複雜,官僚系統極其完善,比之現代的官場過猶不及。一朝天子一朝臣,雖說官家趙桓仍舊坐在那張龍椅上,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大宋的朝廷是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執掌最高文武大權的中書門下與樞密院(合稱二府),這等地方楚天涯是肯定不會讓“外人”染指的。洛陽王楚天涯被拜爲太師,就是理所當然的中書門下最高長官,也就是“宰相”。
在楚天涯進京以前,他一心扶植的心腹許翰,就已經入主中書門下省,而且在那裡進行了一番清洗。許多頑固的主和派家破人亡或貶廢他處,剩下的一些小角色又大部分跟著太上皇趙佶逃到了杭州。
楚天涯這個太師一腳踏進中書門下省,就呈衆星拱月之態——身邊全是死忠與政見相合之人。這個功勞,多半要歸於許翰。
當時的一場政變不僅是成就了許翰,也成就了宗澤。這位老驥伏勵的儒將已經執掌樞密院,拜爲樞密使。
楚天涯神龍見首不見尾,還沒正式處理過一件大宋國務,已經牢牢掌控了大宋的文武最高機構。有了“二府”這個堅實的基礎,再要向外發展擴大實力與權柄,也就不難了。
宴會開始之前,官家趙桓就親自捧出了一卷厚厚的聖旨。聖旨的內容,是對此次東京之戰的有功之臣,進行擢賞。
說白了,也就是正式先天下宣告,大宋的朝堂就在這一刻改天換日了。
在朝堂中樞除了二府,再就是三衙與三司最爲重要。
三衙即指殿前司、侍衛親軍馬軍司和侍衛親軍步兵司,就是實際統領兵馬的三大機構,大宋天下的所有兵馬,都歸屬於三衙統領。樞密院只有發兵之權,而三衙只有統兵之權。二者相互制約,權權分立。一直以來,大宋的官家就牢牢握住樞密院,然後樞密院指揮著三衙,三衙再掌控天下兵馬。
這很有利於皇權兵權的集中,對官家來說是上好的事情。可是真到了實戰之中,卻弊端甚多,經常出現“外行指揮內行”,戰爭還沒有開始,大宋就敗在了朝堂之上、敗在了樞密院中。
楚天涯剛剛踏入東京城還沒有進入自己的太師府,就先問了宗澤“樞密院人事”的問題,可不是隨便說說就可以——他的態度很鮮明,他可不想重蹈大宋以往兵敗的覆輒,必須要從朝堂到樞密院、再到三衙到到軍隊中的每一個角落,落實自己的權力!
宗澤是樞密使,他的位置自然十分的關鍵。所以楚天涯剛一開場就在宗澤面前表明了態度。
宗澤心裡,早就十分有數。官家今日要宣讀的“擢賞名單”之中,關於樞密院與三衙的人選,一多半都是出自於宗澤的主意。所以當時他對楚天涯說,讓他放心。
名單宣讀出來,楚天涯果然很舒坦。
統兵的三衙,重要的崗位上的幾個都指揮使,全都換作了楚天涯的人,如焦文通和薛玉等人,領袖三衙;樞密院裡也加入了年輕新鮮的血液,白詡這個書生軍師成了樞密副使,僅次於宗澤;劉子羽與岳飛也進了樞密院,還都委派了實職成爲統兵元帥。
曹成的那批投效的義軍首領,則大部分被安排到了外州擔任團練使和兵馬使這樣的官職。這一做法,很是讓楚天涯稱心如意:一來,曹成等人的願望就是要謀得一官半職光宗耀祖,他們的願望實現了,楚天涯的承諾也兌現了;二來,他們都曾有心腹和兵馬,雖然暫時交給了楚天涯,但影響力仍在。(wWw。。com)
原本曹成心裡還在琢磨,想要謀個“京官”來做的,他甚至和楚天涯提過這一層意思。但楚天涯沒直接答應,只是推說“這等事情終歸是要朝延定奪”——楚天涯可不傻,他難道會願意把曹成留在東京,給自己埋一顆不穩定的定時炸彈麼?萬一哪天他心裡不爽,召集舊部來個窩裡反,也不是沒有可能。
現在好了,曹成他們全都出任了外官,兵馬卻留在了楚天涯的手心裡,從此再無接觸機會。楚天涯可不會天真的認爲,曹成等輩——這羣殺人越貨的傢伙會真的對他忠心耿耿。
三司,則是總管大宋財政鹽鐵、農田水利等經濟命脈的核心部門,非比尋常,它甚至比二府和三衙還要更加重要。在“三司使”的人員任命上,楚天涯和許翰、宗澤都頗費了一番腦筋。首先,這個人肯定要能力上能夠勝任;其次,必須要是自己的人。遍觀上下,楚天涯的陣營裡還真是一時很難挑出這樣的一個人來。最終三人不得不做出了一個權宜之計——既然楚天涯擔任了太師能夠親理中書門下,那麼許翰就可以騰出手來,掌管三司了。
於是,許翰被拔擢爲三司使,成了大宋的“總管家”。
洛陽那邊做爲楚天涯的“老巢”,根基也是打得相當牢靠。楚天涯這個太師本就兼任了河南宣撫司的宣撫使,然後白詡、焦文通和張孝純等人全在宣撫司擔任要職,外人是針插不進水潑不入,唯一一個“外人”就是皇子趙偕擔任了洛州通判,純粹就是個傀儡。
洛陽,儼然早已自成一國,唯楚天涯號令是從。
官家準許楚天涯在東京開府治署,專設“太師府”,另有屬官與親兵近衛;另在洛陽,準許郡王楚天涯設“洛陽王府”,一樣開府治署,有官有兵。
大宋開國百年來,僅此一例。
……
聖旨的宣讀,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但這一刻,註定會改變整個大宋的天下,改變整個歷史,會被載入史冊。
相信用不了多久,就算是最不關心時事的街頭乞丐也會知道,眼下這大宋朝廷,已有一人隻手遮天權傾天下;以前的太師蔡京與太尉童貫等輩,合起來也比不上他的權勢之巨。因爲他不僅完全控制了朝堂的話語權與決斷權,還直接手握天下兵馬。
至於官家……他要做的事情,估計就能是在後宮享受一下聲色犬馬了。
皇宴罷後,楚天涯拜辭了官家,在朱雀等人的貼身護衛之下,回到了太師府。與之同來的,還有新任的三司使許翰和焦文通、岳飛等這些梧桐原舊部。
剛入東京焦文通等人還沒有安頓好,暫時也只好住在楚天涯家裡。好在大奸臣蔡京留下的太師府足夠寬敞,楚天涯是就是用它來“養客三千”都沒問題。但是這樣一來,戒備與防務就顯得有些廢力了。
“主公,近日要多加小心。從主公踏入東京的第一刻開始,一路行來屬下都發現有刺客隱伏。”朱雀在楚天涯耳邊低語道,“屬下建議,請湯盎與阿奴率虎賁加強太師府宿衛,凡主公出行,前後不可少於三百鐵甲護衛開道。”
“是想讓東京百萬仕民,都知道我楚天涯權傾朝野還貪生怕死了麼?”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外鬆內緊即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太師府內嚴加戒備;我若出行,你與玄武等人貼身相隨即可,不必兵甲開道。”
“是……”朱雀知道楚天涯的行事風格,因此也就不敢多言了。
“許相。”楚天涯喚道。
“卑職在。”許翰上前一步拱手道,“太師有何吩咐?”
楚天涯不由得笑了,“不必如此謙禮——許相,我想知道太上皇南渡,終究從東京的國庫裡帶走了多少東西?”
說到這事,許翰的表情有些難堪,他面露難色的道:“此事……全因卑職的疏散與失職。雖然還未細作盤點,但卑職預料,整個大宋國庫已經因爲這一次的東京之戰與太上皇的南渡,而……”
許翰都有些不敢說下去了。
楚天涯略皺了一下眉頭,“完全虧空?”
“差不多,便是如此……”許翰長聲嘆息。
“預料之中了。”楚天涯的反應倒是十分的淡漠,但臉上有了一抹冷峻的笑容,“趙佶那個敗家子,要是不把大宋的最後一枚銅板敗光,他都不會甘心入土!”
許翰聽了,有些哭笑不得。
這種話,普天之下估計也就只有洛陽王楚天涯敢說出口來。換作是其他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官家趙桓,也就只敢在心裡罵罵。
“眼下我們雖然剛剛打退了女真人,但是東京數十里近郊已經變作無人鬼域;朝延劇變百廢待興,加之國庫耗空兵甲疲敝……打了勝仗的我們,反而十分的虛弱。”楚天涯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趙佶那個混帳王八蛋,不幹好事,專門添亂!原本我還想趁勝追擊北復幽燕的,現在沒了錢糧做後盾,讓我們的將士吃泥土去跟女真人打仗麼?”
“的確是……”許翰也恨得牙癢癢,吐出了一句他這個儒生本不該吐出的話,“混帳王八蛋!”
楚天涯站起了身來,面帶怒容的對著南方的方向點了兩下手指,“現在外敵當前,我沒空收拾那個混帳王八蛋。等著,等我應付了女真人,第一個先收拾了趙佶!——這分明就是個家賊麼!爲了一己之私,將整個大宋的家底都偷了個精光!”
“此事……的確是卑職疏忽無能,請太師降罪!”許翰十分自責。
“怨不得你。”楚天涯舒緩了一下情緒,寬慰他道,“當時你與宗府雖然掌控了朝堂的大局,但畢竟整個大宋的朝廷也不是全都在你們掌握。再者,太上皇要遠行出遊,就算是我親自在場,也不好直接否決。否則那名聲傳揚出去,會盡失人心的。相比於仕民人心,那點金銀財寶倒是不算什麼了——錢沒了,可以再賺;人心丟了,就真的很難再贏回來了。”
“太師深明大義體恤下臣,卑職既是慚愧,又是感動……”許翰輕吁了一口氣,說道,“怕只怕,因爲這些事情而誤了太師的軍國大計,那該如何是好?”
楚天涯嘴角輕挑微然一笑,“東京的家底空了,不是還有洛陽、還有整個大宋天下麼?……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其實轉念一想,趙佶何嘗不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許翰不解,“此話從何說起?”
“我想借此將官家請到洛陽暫住。”楚天涯雙眼一亮,低聲說道,“改日我就啓奏官家,說東京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而且洪水淹灌之後京畿伏屍遍野,恐有引發瘟疫之嫌。再者,戰亂之後國庫空虛,最近我又帶了二十萬張嘴來東京討飯吃,再這樣下去將士們餓了肚子,唯恐生變。因此,我要請官家到洛陽暫住。一來回避瘟疫,二來以解糧荒。”
“太師深謀遠慮,卑職佩服!”身爲主管錢糧後勤的三司使,這些問題都是橫亙在許翰心頭的棘手大事。如果楚天涯能把官家遷到洛陽、將大宋的朝廷移到洛陽,這些問題就全部都能迎刃而解了!
一來,西京河南府做爲漕運中樞,歷來就是中原的錢糧屯集之地,洛陽之地遍地糧倉,哪怕全天下都在鬧饑荒了,洛陽也不會缺糧;再者,洛陽雄關險道易守難攻,更有現成的宮厥官舍可供使用,就算官家與百官遷居過去,也不必大興土木的臨時建造什麼宮舍房屋,可就地取便。
當然最重要的是——誰都知道洛陽是楚天涯的老巢,他的勢力全部集中在洛陽。如果將官家與朝延“暫時”移往洛陽,無疑就是在向天下宣佈,整個大宋已經全在楚氏掌握之中!
古往今來,但凡一個國家的權力中心要發生變革,上位者最愛的做的事情,無非是“廢立”或是“遷都”,也就是將舊有的政治格局來一次徹底的打碎,然後破而後立,組建一套新的班底、成就新的格局。
許翰早就料到了楚天涯會有這麼一手;他只是沒有想到,楚天涯會想這麼快就動手去辦。看來武夫與儒生的處事辦法,的確是有所出入。
“太師,卑職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許翰有些猶豫。
“說吧!”楚天涯微笑道,“你是三司使,這種事情必須由你點頭同意才行。我今日特意請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卑職以爲,如今內憂外患,以穩定爲首要。”許翰說道,“太師與衆位同僚方纔走馬上任,就要遷都,這恐怕會引發更多的動盪。大宋的朝堂剛剛經歷了一番血雨腥風的大變革,許多司屬衙門甚至一度陷入癱瘓,朝廷對地方的號令與管轄能力,已是大大削弱。如果太師在此時發起遷都,那麼會讓整個大宋的天下都陷入暫時的‘朝廷號令無法通申’的狀態,從而就有可能會引發反叛、民變,甚至是外敵入侵。太師可別忽視了杭州那邊……如果東京亂了,地方也亂了,那杭州就會趁亂而起,奪取民心、奪取州縣的官員,甚至是奪取江山!”
楚天涯一直在認真仔細的聽,聽完後,認真的點了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看來我是有些操之過急了。曾有人說治國如烹小鮮,但我現在還完全是個外行人。我以往用來整飭山寨與軍隊的那一套,看來不能在朝廷大事上生搬硬套——好,我聽取你的意見,暫時不提遷都之事。但是我請官家去洛陽暫住一段時間,你以爲如何?”
“這個……倒是可行。”許翰仔細思考,小心答道,“但是洛陽以北不是還有完顏宗翰的數十萬大軍盤踞?那裡雖然有錢有糧關山險固,但也有外敵窺視。”
“怕什麼?”楚天涯笑道,“就當時請官家親臨前線,去鼓舞士氣的!也讓完顏宗翰等人知道,我大宋的官家不是膿包。再說了,眼下女真正在涎皮賴臉的向我大宋求和,完顏宗翰那幾十萬大軍,不敢擅動半分——我的意思,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從此以後,官家只會跟著我楚天涯的步伐一起走!但是你放心,我是一定會恪守臣格,不會虐待官家、做出任何不臣之舉的。”
許翰雙眉緊皺,小聲道:“但是太師的這個舉動,在許多人看來興許就是‘挾持了官家’,就是不臣之舉了。”
楚天涯大笑不已,“如果楚某人連這點流言蜚語也扛不住、那麼膽小如鼠害怕他人在背後罵我,今天也就不會住進這間屋子裡了。外面那些閒人,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去吧,我只做——我認爲該做的事情!眼下大宋最重要的,就是昭令鮮明、中心顯著。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大宋的朝廷還在,大宋的權秉已經由楚某人牢牢掌握。但凡有外國使臣,儘管來洛陽面君;但凡有國家大事,號令盡出洛陽——許相,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麼?我要將天下人的注意力,從杭州轉移到洛陽來!”
許翰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的確,太上皇南渡,無疑已是驚動天下,令萬衆矚目。許多人都在心上猜測,大宋是否就會從此有了兩個朝廷?東京這邊不能沒有任何作爲,從而讓杭州搶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官家西遷入主洛陽並有了洛陽王這個強大無匹的大靠山從旁輔政,這同樣也是一件大事——杭州那邊如果必有任何不軌之舉可就要仔細惦量,會否觸及到洛陽王的底線,從而引發戰爭了。”
“沒錯。”楚天涯眉眼一沉,“我就是要借用此舉,向杭州示威——你們敢攜款南渡,我楚某人就敢挾帝西遷。你們要是敢在江南鬧騰,我就敢讓官家下旨,名正言順的發兵征討——讓你們屍骨無存!!”
聽到最後四個字,許翰吸了一口涼氣,心忖道:鐵腕治國,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便對了!……這纔是眼前這位年輕太師的,一貫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