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蒼山。
人的力量是無窮的,一個多月的時間,河東義軍在這里修筑起無數的營壘工事。按照軍師白詡的布署,小蒼山乃至方圓二十多里地界內,鬼斧神工的壁壘交錯,土木灌上泥水在寒冬結上厚厚的冰層,宛如鋼筋鐵骨。別說是金國鐵騎,就算是現代化的坦克部隊,也未必能輕松逾越。
為了對付金人的鐵騎,白詡別出心裁,在所有的通道上都用天然的樹根進行砍伐,設計了無數的拒馬,從地底下長出來的拒馬,不是騎兵拉拽就可以拉走的了。多如牛毛的箭塔與明暗崗哨,保證金國的斥候都難以深入刺探河東義軍的內部軍情。
而在營壘內部,則是四通八達烽火林立,白詡設計了河東義軍專用的旗語,各個頭領率領的不同部隊,所用的旗幟顏sè均不相同。光是負責傳遞信息的烽火與旗語的專員、加上往來遞送消息的斥候快馬,就有三千人之多。這些人全部接受過白詡的親自“培訓”,相當之專業。
在楚天涯離開的這段rì子里,白詡主要就是在cāo持這件事情。他把整個小蒼山的防御搞得外松內緊松馳有度,九宮八卦的大營盤內,有風后、典章、成戎等多達二十余種的布陣,就算是金人突破了結實的前線防御,打到了小蒼山的防御體系內部,每一個營盤都不是那么好啃。
光是用一個“固若金湯”來形容目前的小蒼山,恐怕還遠遠不夠。白詡一個多月的心血,全在這里了。全軍上下所有人,都見識到了這位書生軍師的真才實學,那真不是吹出來的。
與此同時,為了不讓軍士們在長期駐軍布防當中墮去了銳氣變得松懈麻木,代大首領孟德隔三岔五的就組織“軍事演習”——這是楚天涯首創留下的東西。務部各營的人馬會不時換防彼此穿插,適應小蒼山各個營盤不同的地形與防御體系。
這么冰天雪地的rì子,軍士們要時常遷營換防,都多有怨言,畢竟誰都想過一過安逸的rì子。可是孟德要的就是打消軍士們的這種貪圖安逸的壞習慣,不讓任何一人有一天閑著,戰弦時時崩緊。因為誰也不知道金人什么時候打來,主公什么時候打道回府。由于天地冰封路途阻隔,小蒼山這里不可能第一時間知道真定那邊的情況,孟德一邊要防御北方,還要一邊注意黃龍谷的動向。他派了大將傅選率領三千兵馬專堵黃龍谷,一則打探主公的消息,二則做好最壞的打算,防止金人從這個腰肋要害之地突擊殺入。
楚天涯離開了這么久,可是小蒼山的jīng氣神一點沒丟。孟德與白詡的合作十分緊密,河東義軍近十萬人,從上到下沒有半點松懈。負責駐守后方太原城池的張孝純,開始還有點擔心因為楚天涯的離去河東義軍會陷入內斗或是變成一盤散沙。因此他曾去小蒼山探營數次,但每次都是滿意放心而歸。
楚天涯是不在了,可是他留下的這個班底人馬依舊運作正常,這讓張孝純這些衙門的官員嘆為觀止——官場上最常見的事情,就是人走茶涼。可是河東義軍里,不是這樣。
由于冰封太狠將士疲憊而且傷員又多,楚天涯一行的回程遠比出兵時要快。從撤出真定到走到黃龍谷口以西踏上河東的地界,花了整整四天的時間。
傅選接到楚天涯時,差點就要喜極而泣。三千將士歡呼雀躍,如同他們已經澄清玉宇掃平了金國。
楚天涯騎在馬上看著熟悉的河東,凍僵的臉上露出欣然的微笑,“回來了。”
“終于回來了!”所有人都慶幸不已。
左朱雀,右貴人,兩名女子至從歸來就一直與楚天涯形影不離。焦文通等人心里都已有數,她們基本上已經是主公的女人了。但是誰也沒有把這一層挑破,楚天涯和二女在將士們面前也很注意分寸,保持著主公與屬下應有的距離。
傷員被傅選送去了太原城中救治歇養,張孝純聽聞楚天涯率軍凱旋而回,高興得拍案而起,連派了幾撥人來請他入城。但是楚天涯拒絕了,現在他更想去小蒼山看看。
離開了這么多天,要說楚天涯一點不想念蕭玲瓏那是騙人的鬼話,他也多少有點擔心因為自己的離開,會使義軍內部發生動蕩。于是,一行人不作歇息,馬上轉道前往小蒼山營盤。
傅選先行派人去通報了。
楚天涯一行人馬走到距離小蒼山還有十幾里的地方,前方豁然開朗,現出一派讓他們完全陌生的景象——數十里地界,鐵打的營盤錯落有致,旌旗如林金戈鐵馬,烽火林立快馬如飛,怎一個嚴整雄武了得!!
“白詡真是個天才啊!”楚天涯由衷的感嘆,“區區一兩個月的時間,他愣是把這里換了個人間。鬼斧神工,根本不像是人力所為!”
劉子羽策馬到高處以手搭沿看了許久,回來對楚天涯道:“主公,軍師的確是兵家之高手!整座營盤出入有戶外松內緊,丁甲暗藏殺機四伏,十萬大軍駐扎如此非但沒有半點紊亂,就連每一個帳篷都是安扎得法。大才、大才啊!軍師真是子房再世、孔明復生的經天緯地之大才!”
“連你這個出生將門的兵家高手也如此稱贊,那只白毛狐貍聽到了尾巴要翹到天上去了。”楚天涯笑道,“子羽,稍后我引薦你與他認識。你們兩個都喜歡研究兵法,應該會有許多相通之處。”
“多謝主公!”劉子羽興奮的抱拳,“屬下真想早些見到軍師,多向他學些東西!”
“千萬別捧他,不然他就敢驕傲給你看。”楚天涯笑呵呵的道,“走——回家看看!”
焦文通等人都歡喜的大笑。回家,多么溫暖的一個詞啊!河北一行九死一生,活下來的人也都是從老天的嚴寒肆虐之中僥幸討了一條xìng命。剩下的幾千人,沒有一個不是寒氣入體手腳生凍瘡的。
只有離開了家,才知道自己對家有多么眷戀與渴望。
楚天涯等一行人馬剛剛踏入小蒼山最后一道防線的南天塹,山頂就搖起數面大旗,號角沖天軍鼓震響,百里可聞!
聲達遠處,各個旗塔上都搖起了大旗打出旗語,漸漸的,整座大營盤方圓數十里內,旌旗翻滾鼓聲大作,將士們全部舞起刀槍興奮的大吼,“主公凱旋歸來、主公凱旋歸來!”
聲勢震震,排山倒海!
剛剛入伙的劉子羽等人震驚了。雖然他們也曾是帶兵的人、或是混跡于數十萬官軍之中,但這等驚世駭俗的氣勢與上下一心的團結,是他們沒有見識與領教過的。
此刻劉子羽就在想,義軍,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山賊響馬,居然比官軍還要更像官軍……楚天涯、白詡、焦文通這些人,真是不簡單哪!!
鼓點一起,兵披甲馬上鞍,全體出營。從楚天涯進入防御體系的那個地方開始,一路上鐵甲布道騎兵開路,將士揮舞刀槍高聲歡呼,震耳yù聾連綿不絕!
“回家的感覺,真是不錯。”楚天涯由衷的長吁了一口氣。
眾將士跟隨楚天涯,一路策馬小跑,直奔小蒼山山頂。
孟德與白詡,早下發下令箭召集各部頭領于山頂帥帳匯合,恭迎主公凱旋歸來。等楚天涯等人將兵馬發散到營盤駐地,一行頭領走上山頂時,這里已經整齊的站了一百多號人,各自身后都有騎使打出本部旗號,嚴整威壯之極!
“恭迎主公凱旋歸來!”全體拜倒,行的軍中之大禮!!
楚天涯翻身跳下馬大步走過去,最先是雙手托起了白詡然后托起孟德,便大聲道:“弟兄們,都請起!!”
“謝主公!”一百多號大小領全部站了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欣喜若狂的表情。
楚天涯左手拉著孟德右手拉著白詡,哈哈大笑的直奔帥帳,“弟兄們都請入帳一敘!”
“是!”
所有人都發出了爽朗的笑聲,焦文通與薛玉等老弟兄笑作一團熱情擁抱,帥帳外早已搭起了數口大鍋宰羊煮肉熱水溫酒。
今天真是個值得慶祝的好rì子。
但是楚天涯,沒有見到蕭玲瓏。他也沒問,先和孟德與白詡等人,去敘闊別之情了。
大帥帳里左右拉起了兩個大條桌,煮好的酒肉紛次搬上來,一片香汽四溢。吃了好些rì子冷食干糧的楚天涯等人,肚子里的饞蟲一下就被叫醒了,話先不提,先把肚子塞飽,酒肉灌夠再說!
“主公此一行,去rì雖是不多,但歷經艱險人都變了個形。”白詡凝視楚天涯,面露憂sè的輕聲道,“小生剛剛才聽說了真定一戰的戰況,主公以區區數千人馬拿下真定萬敵萬余,真是打得漂亮。但小生看到主公、二哥和這些弟兄們回來時的樣子,就知道你們吃了多少苦!……小生慚愧!”
“你慚愧什么?”楚天涯一邊大口啃肉一邊笑道,“你把小蒼山方圓幾十里內都快挖空了,擺下這樣一副鬼斧神工的大營盤,就是愚公移山也要比你遜sè幾分。這種事情我還干不來呢!”
“慚愧、慚愧!”白詡連連搖頭,“小生別無所長,也就只知依樣畫葫蘆、墨守成規了。真正的軍務都是孟七哥cāo持的,小生……只顧去打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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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楚天涯大笑,“一個練兵,一個打洞,各施所長這才配合緊密。敬謙,你不會是在埋怨我臨時變卦,又調了孟德來主持軍務吧?”
白詡一聽慌忙就跪下來,“小生萬萬不敢有此念想,主公明鑒!”
他這一跪,現場所有人都一怔,瞬時突兀的安靜了下來,好些人放到嘴邊的酒肉都憑空停住了。
“還不快起來?”楚天涯笑道,“書生,就是這樣。我隨口一說,你緊張什么?”
白詡苦笑不迭又尷尬的站起來,“弟兄們見笑了,請繼續、繼續……”
眾人呵呵一笑,又恢復了方才的氣氛。
楚天涯心中卻想,看來這件事情白詡心中頗為在意。我稍事一說,他就反應過度……這么說,我當時的做法還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些yīn影的。不打緊,反正現在我回來了,有的是時間慢慢修復。我就不信白詡是這么小器的人,真會記恨我!
孟德舉起一碗酒來端到白詡面前,“軍師,這段rì子孟某多有唐突得罪之處,還望你多多海涵!我等皆是粗人,不懂什么禮義廉恥,你就……休要與我一般見識了!”
白詡苦笑不已,“七哥說得哪里話?我們可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就如同一只手上長的幾根手指一般,又何來唐突得罪一說?……倒是小生多讀了幾本書,生xìng有些迂腐小器,七哥胸懷如海,莫要見怪!”
“你們兩個真有意思。”楚天涯一邊啃肉一邊笑道,“這是在我面前上演‘將相和’么?”
孟德和白詡一并大笑,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焦文通遠遠的看著,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心中暗道:主公一刻也不想耽誤的飛馬直奔小蒼山,就是擔心孟德與白詡還有蕭玲瓏等人,之間會有什么矛盾。現在看來,只要主公一回來,就算之前他們有些不愉快,也就此煙消云散了!……主公在我們這些弟兄們心中的份量,是越來越重了。看看主公料理這些事情,既不生猛也不yīn柔,不溫不火恰到好笑,似玩笑似當真讓大家都有臺階可下——于細微處見直章,他真是個天生的領袖、深得御人之法啊!——相信以后,只要河東一天有主公在,我們就會一天天壯大!
朱雀與貴人坐在離楚天涯挺近的一張小幾邊且食且飲,不時的往楚天涯這邊瞟。貴人低聲的抱怨,“朱雀你看,主公一回來就有好多人時時纏著他了,稍后還有蕭郡主……哎,咱們又和從前一樣,分不到他多少時間了!”
“你想得太多了。”朱雀淡淡的道,“只要心中有他,并不需要時時刻刻纏綿悱惻。”
“我做不到!”貴人翹起嘴角,“我就想天天抱著他睡!”
“做不到就學!”
“我……不想學!”
朱雀笑了,“那沒人幫得了你了——要不你去找郡主商量,分一半床給你?”
“呃……”貴人直輪眼珠子,“她是天后啊,主公的床就是她的地盤。她哪會同意?”
朱雀忍俊不禁,“那床底吧!”
貴人隔著幾個人怔怔的看著楚天涯,悲壯的一咬牙,“床底就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