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戰場”這四個字,無疑是直接暴露了西夏人的野心與妄想。在這一次的宋金之戰中,楚天涯基本上是一兵未動,主動放棄了河東據點,果斷撤還到了關中洛陽,然后憑借這里的險固關山,將完顏宗翰擋在了黃河以北。現在金國想要與大宋和談,河東是肯定要歸還給大宋的。可是西夏人將手一指,就把“戰場”指在了河東,其用意無非是說——這地方是金國的!待打退了金人,河東這塊戰利品,須得與西夏國分享!
這簡單就是荒謬!——你們西夏趁火打劫搶了我大宋的河隴州縣及河東八館地帶還不夠,還把手伸進了我楚某人的口袋里,想覬覦我太原老家!
楚天涯心里已經騰騰的冒起了火。
白詡與孟德一樣是心中憤然,但三人都很好的克制了自己的情緒與脾氣,沒有當場發作。三人不約而同的得出了一個結論:西夏國只是打著一個“和盟”的幌子,來入室作竊的竊賊罷了!
西夏使臣還在那邊不厭其煩的宣揚他的“宋夏和平論”,他說道:“金國窮兵黷武,屢屢欺壓我國方諸國。敝國早已忍無可忍,只是勢單力微,敢怒不敢言。如今天賜洛陽王與南方諸國,梧桐原一戰將金國徹底打敗——想那金國立國之rì尚短,根基不深人心不服,經此一敗,必然傷筋動骨一蹶不振。當此之時,王爺若能振臂一揮應邀天下豪杰發動對金國血恥一戰,大局可定!我西夏國五萬鐵軍愿從王爺馬首是瞻,于河東之地與完顏宗翰一決生死!”
楚天涯都要被氣樂了,冷笑一聲遞了個眼sè對白詡,自己未作言語。
白詡心領神會,上前說道:“不知貴使所說的‘五萬鐵軍’現今駐扎何處?將由哪支路線開挺河東?”
“駐于懷德軍。只須王爺一聲令下,便可借道鳳翔、迂回至宗翰身后,斷其歸路。”使臣不覺有詐,如實答道。
白詡微微一笑,“懷德軍,從前好像是我大宋的軍鎮哪?”
“呃……!”西夏使臣猛的一怔,這才明白,他是中了白詡的套兒。
白詡仍是微笑道:“西夏國的鐵鷂子,歷來威風赫赫,無人可攖其鋒。相信,就算是號稱天下無敵的金國拐子馬、鐵浮屠,也不過如此。近年來宋金交戰,我大宋原本駐扎于西方邊境的西軍,屢屢被抽調到其他戰場參戰,以至防備空虛。于是貴國就趁此時機,出動鐵鷂子攻取了我大宋若干州郡。此一時彼一時,這筆帳本不該在這時候進行清算——但是貴使,貴國既然是誠心來與我大宋和盟,難道就不該表現出一點誠意么?”
“是,是……”西夏使臣心里一陣大窘,因為他最為忌諱的一件事情,被白詡當面說破了——西夏國剛剛還和大宋翻了臉趁火打劫了一回,或許搶回去的東西都還沒有捂熱,就要來與大宋和盟,這從臉面上講是有點說不過去。
“敝國國君已然有言在先,若是我等盟軍能在這一戰中,擊退完顏宗翰幫助大宋收復河東郡縣,也不求有功,但求大宋將‘天德、云內’等州郡賜予西夏國,以為領土。”西夏使臣道,“敝國必當在戰場上前赴后繼英勇奮戰,以助王爺成就大功!”
不要臉!
楚天涯心里頓時冒出了這三個字,差點就沒忍住要惱羞成怒。但轉念一想,既然對方臉都不要了,你跟他講道理又還有什么意義?不如就將計就計,能從他們那里先榨一點好處,就先榨了再說。
就算西夏國只是做做樣子并非真心要幫大宋對付金人,也好過在談判桌上就與他們翻臉,從而多一個敵人。
于是楚天涯笑容可掬的道:“宋夏聯盟共抗金賊,這個肯定沒有問題。如有大戰,小王會親自休書與貴國國君,相約戰場并肩為戰。至于賜封土地之事,此事須得從長計議。事關國家疆域,并非小王能夠馬上就能做主定奪的。”
“王爺過謙了。”西夏使臣賤兮兮的拱手道,“誰人不知現今的大宋有了一個口銜天憲執掌乾坤的洛陽王,凡國家大小事情必能拍板定案?不過是區區州縣而已,王爺又何必推搪呢?”
“貴使這話,可就說得荒謬了——什么叫‘區區州縣’?”楚天涯面不改sè,既不動怒也不著急,淡淡道,“貴使難道是想楚某人,也做一回大宋的石敬塘,將河隴、河東一帶盡數割讓給西夏國?此等賣國求榮、辱及先祖子孫之事,楚某還沒那本事干得來!”
“王爺言重了!”西夏使臣一聽這話,也知楚天涯心中可能是動了些真怒,慌忙賠禮道,“臣下言語失當,請王爺恕罪!——關于天德、云內等州縣歸屬一事,兩國可以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要合力聯盟共抗金賊,請王爺明鑒!”
“你知道就好。”楚天涯冷笑了一聲,“貴國的大軍,可暫時駐扎于懷德。等金國歸還我大宋河東郡縣之后,宋夏兩國還是應該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關于這些郡州的歸屬問題——我最不想看到的,是宋夏兩國因為這些州縣問題,而反目成仇見證于疆場!”
最后一句話,楚天涯的話音很重。
西夏使臣渾身都顫了一顫,慌忙拱手,“王爺所言即是!——宋夏友盟,百年不變!我們兩國之間但有大小事宜都可以坐下細談,大可不必釀出刀兵傷了和氣!”
“這樣最好不過了。”楚天涯冷笑了一聲,“本王希望西夏國永遠都是大宋的好盟友。”
“是,敝國也一直這樣認為!”使臣一邊暗擦冷汗一邊滿臉堆笑的回應,心中暗道:宋朝現在有了這個年輕氣盛匪氣十足的洛陽王執掌朝綱,往后要和大宋打交道,怕是難了!他們的軍隊能在戰場上將完顏宗望打到全軍覆沒丟盔棄甲,想必不會將我們西夏國的鐵鷂子放在眼里。偏偏到了談判桌上,楚天涯這個土匪出身的家伙也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動不動就要跟人拼命動刀子……以往總是習慣了和大宋的儒生們連唬帶嚇的討價還價,現在突然換了這么一號人物,還真是不習慣!
“關于用兵細則,我軍的軍師白詡白先生,會與貴使細作商議。”楚天涯說了這一句后,轉向蕭塔不煙,“皇后這邊,有何見教?”
蕭搭不煙起了身來走到堂中,先行見了禮,然后道:“敝國始于草創,財富匱乏人馬不壯。但是,敝國菊爾汗及治下臣民有著一腔復仇報國之血,誓與金人不共戴天。萬幸天賜洛陽王于天下萬民,可力抗金賊將其挫敗。如今,敝國菊爾汗正在緊急cāo練麾下兩萬jīng銳兵馬,以備應戰。只要王爺動身北伐,敝國兵馬就將聯合西域各部族與北方草原各部族,襲轉萬里擊殺女真身后,響應王爺!”
“襲轉萬里?”楚天涯眉頭微然一皺,“貴國可是遠在西域,如何一個襲轉法?”
“出天山,涉大漠,直取云中、轉戰幽燕!”蕭塔不煙簡短的幾字,把在場的楚天涯及白詡這些深知兵家之事的人,都嚇到了。
這幾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不比登天困難多少。這可是萬里之遙的孤軍深入啊,什么樣的兵馬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
蕭塔不煙顯然是看出了在場眾人的懷疑,她淡然的道:“誠然,敝國離中土太過遙遠,萬里襲敵也非上戰之策。但是敝國上下無不矢志復國,雖千難萬險,也阻我復國之心!——請王爺務必相信,只須你一聲令下,敝國兵馬與菊爾汗聯絡的其他西域、草原部族的兵馬,都會在約定的時間,出現在他們該出現的地方!”
楚天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
相比于西夏國的詭詐與動機不純,西遼的動機其實十分明朗,而且可信度挺高。耶律大石與他的國人、軍隊此生最大的夢想,無非就是打敗女真光復遼國。眼下女真新敗,正是他們東山再起成就夢想的大好時機。楚天涯設身處地的想,換作我是耶律大石,也不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時機。
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兩個盟友,西夏要幫上忙很容易,但他們很不值得信任;西遼肯定是誠心前來結盟的,但他們能否真的幫上什么忙,令人懷疑。
一個是有能力,態度不端正;一個是態度十分端正,但是能力很讓人擔憂。
楚天涯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眉頭擰起。
蕭塔不煙顯然是看懂了楚天涯的表情,心中一陣忐忑起來,不停的目視蕭玲瓏。
蕭玲瓏便假裝沒有看到,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
這時白詡走到楚天涯身邊,彎下腰來小聲道:“主公,既然兩國使臣已經表明了來意,不如先請兩國貴使于榻館歇息?”
“也好。”楚天涯拍膝站了起來,“此事重大,我等需得商議。二位貴使,請稍安勿躁先行休息!——孟德,專由你來安排,招待兩國貴使!”
“是!”
“多謝洛陽王!”
蕭玲瓏與楚天涯道了個辭,親自去送蕭塔不煙到館驛。
眾人走后,白詡便道:“主公,小生算是看出來了:西夏國小人嘴臉,居心叵測;西遼倒是真心實意,但實力微弱,恐怕難倚為重。”
“是。耶律大石一心復國,他要打垮金國的心思,比我還要急切。”楚天涯雙手剪背的慢慢踱步,說道,“你剛剛聽出來沒有,那個蕭皇后的言語之中滿是楚楚可憐,一會兒說他們窮,一會兒說他們缺兵少將。其用意,無非就是想找我借錢借錢,借兵借馬。”
白詡啞然失笑,“要不然,耶律大石怎么會派了蕭皇后來做使者?其用意,無非就是想和主公拉拉家常、套套近乎,弄一點好處唄!”
“哎,好不容易認了個大姨子做便宜親戚,卻是來殺富濟貧的,卻是一點也不便宜!”楚天涯哭笑不得,“我說,耶律大石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的嘴臉比西夏國的皇帝李乾順好看不到哪里去。當年他負了蕭玲瓏,還殺了他爹,兩人便是仇敵;現在看到蕭玲瓏跟的男人得勢了,他居然還能涎下臉來求助。嘖嘖,若論臉皮,我還真是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