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起風了。光禿禿的樹枝被刮得嗚嗚作響。
楚天涯就著一盞燭燈品讀《武經總要》,雙腳泡在溫暖的木盆熱水里。完顏黛柯提著半桶熱水又過來了,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不用泡了,我該睡覺了。”楚天涯放下書,雙手抬了起來踩在木盆邊緣上。
完顏黛柯急忙放下水桶,拿起干爽的毛巾替他擦腳,輕柔細致,全神貫注。
楚天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油燈的朦朧光亮之下,她的側面和蕭玲瓏簡直一模一樣,幾番讓他有了錯覺。
可是蕭玲瓏永遠不會干這樣的事情,給男人洗腳。
擦干了腳,完顏黛柯又給他套上了布鞋,然后不聲不響的端著木盆去了。
楚天涯起身走進臥房,卻聽到房內傳來輕微的鼾聲。
他不禁啞然失笑,上前對著床上那個睡得酣甜的家伙來了幾巴掌。
“啊——啊!”
兩聲迷糊又驚慌的女人驚叫,在這半夜里聽來猶為曖昧與**。
“叫你暖床,怎么自己睡著了?”楚天涯說道,“起來,我得睡了?!?
“噢……”珠兒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下來,剛要雙腳沾地,卻一抬頭盯著他,“不是叫我暖床么?”
“是啊,床已經暖和了。你可以走了?!背煅氖制届o的道。
珠兒的嘴巴嘟了起來,忿忿的盯著楚天涯。
“還不走?”
“哼,走就走!”珠兒趿上鞋羞惱的往外走,到了門口時回頭對他扮了個鬼臉,“真懷疑你是不是男人!”
“呵!”楚天涯無所謂的笑了一聲,走到床邊細細的查看。
這床上的確是暖和,還殘留有少女的體香。可是楚天涯沒有感覺到半點的猗狔香艷,反而十分的警惕。
珠兒善長下毒用藥,難保她會不會在床上做手腳;另外,楚天涯始終覺得這個房間里還有另外一雙眼睛在瞪著他,讓他時時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確定床上沒有被下毒之后,他索性脫衣上床,吹了燈躺下。
少時過后,窗戶被推開,一個人影翻身而入。人未落地,先聽到一個聲音“少爺勿驚,是我!”
“就知道是你?!背煅妮p吁了一口氣,何伯已經到了床邊。他先是手腳麻利的在床邊檢視了一番,然后才放心的道:“還好,無恙?!?
“你早就來了?”楚天涯問道。
“嗯?!焙尾诔煅纳磉?,低聲道,“其實最近幾天,我每天晚上都會回來看看。雖然四周有虎賁戍衛,但是萬一少爺身邊的人要害你,那也是防不勝防?!?
“我就知道,老爺子你不會不管我的?!背煅男Φ?,“最近這段時間,你老人家去忙什么了?”
“哈哈,瞎折騰!”何伯笑道,“我帶著三十幾號講武堂的人,去了天樞紐峰后山!”
“去那里做什么?”楚天涯好奇的問道。天樞峰,名義上是七星寨的主峰,曾經是屬于大寨主關山的地盤。但那里奇峰險嶺又多毒蟲猛獸,不說難于攀登,就是上去了也頗為危險。因此關山一直都是住在七星堂的。
“我要給少爺挑選和訓練一批身手矯健的死士近衛?!焙尾f道,“今時不同往日,少爺你已經樹大招風了。雖然你麾下有了十萬大軍,但總不能時刻將他們帶在身邊。萬一鬧個刺客之類的,就容易出事。現在護衛少爺的虎賁軍是忠心,湯盎與阿奴也很能干,但他們畢竟是將軍和士兵,沖鋒陷陣不在話下,護主防衛可就不那么在行了,尤其是當他們遇到高手刺客的時候。比喻說現在,老頭子就大搖大擺的進了少爺的房間,他們卻毫不知情?!?
“我明白你老人家的意思了?!背煅母屑さ恼f道,“你是想挑一些真正的武林高手,來做我的貼身保鏢?”
“就是這意思?!焙尾f道,“其實老頭子早就有這心思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也沒有條件?,F在好了,七星寨威名遠揚,講武堂吸引了不少真正的武林高手來切磋討教。我在他們當中物色了三十多名最出色的武者,將他們集中了起來進行挑選與訓練。”
“進展如何?”
“已經死了一半了!”
楚天涯不由得一愣,“死了?怎么死的?”
“或是摔下險峰摔死,或是在切磋與訓練中被誤殺,或是死于毒蟲猛獸。也有個別心術不正、來歷叵測的是被我親自手刃?!焙尾f道,“老頭子是不會容許任何有危險的人,接近少爺的?!?
“裘傷也被你帶走了吧,他怎么樣?”楚天涯問道,心忖:聽他這話,好像是沖著黛柯和珠兒?
“這小子功夫不錯,警惕性也極高。老頭子一直都對他有所懷疑,可就是抓不到他半點把柄。我故意給他設計了幾次險局,他都安然逃脫。論武功論機智,論閱歷論城府,在這次被選走的三十多人當中他都是最出眾的!”何伯嘖嘖的搖頭,“這小子真是越來越神秘了。”
楚天涯說道:“能讓老爺子都覺得神秘的,肯定不簡單。而且,與之同來的珠兒和完顏黛柯,也越來越讓我看不懂。表面看來,這兩個女人都簡單得像一張白紙??墒窃较嗵幭聛?,我發現我對她們越不了解?!?
“那少爺還將她們留在身邊?”
“不入虎穴,蔫得虎子?!?
“嘿嘿!”何伯笑了起來,是他標志的猥瑣笑聲,“那少爺,可曾入過虎穴了?”
“……”楚天涯頓時無語,簡直哭笑不得。
“好,說正經的?!焙尾苏?,“老頭子今天來就是想和少爺商量一件事情?!?
“請講?!?
“把這兩個女娃兒,讓我帶走!”何伯說道,“雖然現在我們還看不出她們真實的底細,但老頭子敢肯定,這兩人絕非泛泛之輩。如果她們用心叵測,我就讓她們死在天樞峰上,一了百了;如果她們沒有危險,倒是真能給少爺做貼身侍婢。畢竟,許多事情男人干不好,女人卻是方便得多?!?
楚天涯笑了,“老爺子是想拔除我身邊的危險,還是要給我培養兩個女保鏢?”
“兼而有之,最后二者取其一!”
楚天涯陷入了沉思。
“怎么,少爺舍不得?”
楚天涯不由得微然一怔。雖然他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但被何伯這快言快語的一下道破,這才發現自己心里還真是有這樣的念頭。
“一個長得像蕭郡主,而且溫柔賢慧對少爺照顧得無微不至;另一個天生的猶物,能給男人帶來世上最完美的享受。但凡是個男人都會心中有所不舍,這也是人之常情?!焙尾f到這里,突然又話鋒一轉,“但是少爺,你不是常人?!?
“我明白?!背煅妮p輕的吁了一口氣,“再等幾天吧,我也在對她們進行觀察與試探,白詡也在用計。”
“既然少爺與白毛小子已有算計,那老頭子就先不插手了?!焙尾f道,“只是少爺務必千萬小心,提高警惕。萬一著了她們的什么道兒,可就悔之晚矣了!”
“好,我會小心!”
“今晚我就睡這兒了,要讓她們明天早上看到我在這里?!焙尾f道,“明天我再從講武堂帶一批人上天樞峰。能進講武堂的,都是手下有幾分真本事的高手。我要在高手當中挑精銳,在從精銳當中挑一批忠心可靠的死士,留給少爺來當貼身護衛!人不在多,十來個就足夠了!”
“老爺子,真是有勞你了!”楚天涯由衷感激的道。
“咱倆之間還用得著說這個?”何伯嘿嘿的笑,“我老了,活不了幾年了。萬一哪天我雙腿一蹬,少爺身邊也不能沒了照應?。〕梦疫€能撲騰,先把這事給辦了,到時走也走得安心哪!”
次日黎明,楚天涯就與何伯在院子里練上了。
洪拳,楚槍,全都演練了一通,沒多時楚天涯就大汗淋漓。戍衛的虎賁將士們則一陣叫好,尤其是對“楚家槍”贊不絕口。雖然楚天涯還沒練出幾分成色,比起蕭玲瓏來都還差遠了。但在內行看來,這些槍法招招精妙,絕對是頂尖一流的絕學。
楚天涯也就不怕別人偷學去一招半式,本來他就從來沒有屬于這個時代的門戶之見想要敝帚自珍。若非是礙著老爺子的面子,他甚至想把這套槍法多教會幾個人才好。
七星堂敲了鼓,該是每日早飯與晨議的時間到了。
完顏黛柯如同往常一樣,拿了臉盆打了熱水來給楚天涯洗漱,卻被珠兒一把奪了去。
“小賤人,以后不許你跟主公套近乎!”珠兒咬牙切齒的低聲罵咧。
完顏黛柯花容失色的退后了兩步,唯唯諾諾臉都嚇白了。
“主公,來洗臉嘍!”珠兒笑嘻嘻的捧著熱水走到了楚天涯跟前,卻沒留神,熱水從盆里蕩了出來,濺了楚天涯一身。
“哎呀!”珠兒驚叫,完顏黛柯急忙跑過來,跪伏于地給楚天涯擦鞋子擦衣服。
“滾開,真討厭!”珠兒一腳就朝完顏黛柯踢去。
楚天涯一腳踢出將她的腳攔住,珠兒被她踢中了腳腂疼得叫了起來,完顏黛柯嚇得癱坐在地。
周圍還有不少虎賁戍衛,大家不敢當眾圍觀,但都在別著臉斜著眼睛看熱鬧。
楚天涯瞟了他們一眼,拿起毛巾往臉盆里一摔。
所有人都站得標直了,大氣也不敢喘。剛剛換班來的阿奴心知肚明,上前把那些個虎賁侍衛挨個的賞了鑿栗。
“不用表忠心,也不用裝可憐。你們心里怎么想的,我十分清楚?!背煅娜魺o其事的道,“聽好了,你們兩個如果再敢在我面前鬧騰,就都上天樞峰去?!?
兩名女子頓時緊張萬分,珠兒小心翼翼的道:“上天樞峰,干什么?”
“喂狼!”
說罷,楚天涯就走了。
珠兒和完顏黛柯一個站著一個坐在地上,全都愣了半晌沒有動彈。
吃早飯的時候,楚天涯便與白詡碰到了一起,私下對他道:“估計她們已經被我整得夠嗆,對我沒什么耐心了?!?
“主公的意思是,小生可以出手了?”白詡小心的問道。
“那你自己看著辦。”楚天涯說道,“一般來說,當一個人遭受了委屈與誤解,心里有怨氣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關心與幫助。但她們不是一般人,你自己想清楚該用什么辦法去接近她們。”
“還是得要打著主公的幌子才能成事啊……”白詡若有所思。
楚天涯瞪他一眼,“你是想出賣我,還是想利用我?或者兼而有之?”
“善意的,善意的?!卑自偢尚Σ灰眩八?,小生必須要請主公先行恕罪!”
楚天涯搖了搖頭笑道:“隨你。動手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其實應該是說,她們的時間不多了!”
“主公,此言何意?”白詡有些詫異。
“如果她們只有危險而沒有價值,那么就會隨時丟了小命?!背煅难凵褶绒鹊目粗?,“明白?”
白詡恍然大悟,于是點了點頭道:“小生早該想到的。老爺子怎么可能放任主公的身邊有危險的存在?——好,小生會抓緊時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