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楚天涯來到了嘯騎騎兵營地,觀摩岳飛練兵。(wwWsUiMeNGCom)
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楚天涯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全才。武藝方面,他身邊能隨便撂倒他的人成批成片,甚至包括他的女人;若比智謀與才學,他肯定不如白詡;若論練兵用兵之法,焦文通、薛玉及馬擴、劉子羽等輩無不勝他許多。
楚天涯現在只在努力做到一點,把這些能人牢牢的籠絡在自己的身邊。因此他給自己制定了一個堅定的用人原則:用人不疑,令其自由發揮,絕不“外行領導內行”的瞎指揮。
因此在觀摩岳飛練兵的時候,楚天涯一言不發,張憲主動來問“請主公指點”,楚天涯都只拍拍手的笑,說“很好,你們繼續”。
焦文通在一旁笑而不語。雖然他與楚天涯的相識相處時間不長,但因為曾經爭斗過,也苦心孤詣的要去了解對方、戰勝對方,因此他們二人對彼此的了解,遠比一般外人要深刻得多。
焦文通笑,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岳飛這樣一匹“誤入此間”的千里烈馬,就快要被楚天涯用這一種“無為”的繩索套住了。
以柔制剛,欲擒故縱,楚天涯在收服岳飛時所用的手腕,高明到不顯山不露水,卻將岳飛那顆驕傲的雄心慢慢折服。
岳飛年輕,有才華,有傲氣,而且一直懷才不遇。以往在大宋軍隊里時,他最高也只做到一個區區的騎兵指揮使,誰不給他臉色看縱有才華與報負,無處施展。現在好了,他的手下有了兵馬錢糧,有了臂膀兄弟,還有一片任由他馳騁的疆場與舞臺,盡可能的能讓他施展和發揮——這份建立在毫無保留信任基礎上的知遇之恩,古往今來又有幾個仕人武夫能夠遇到
因此,岳飛雖然從不言及“感恩”二字,甚至私下里與最親密的張憲等人也從不談論楚天涯,但是焦文通知道,岳飛已經是他們當中的一份子了。
日上三竿時,來報,說金國使臣時立愛求見。
楚天涯就笑,“他酒量還不錯嘛,居然沒給醉死”
“主公,他就算是死,也該是嚇死的。”焦文通笑道,“屬下愚昧想問,主公莫非真是想要時立愛這號人物”
“半真半假。”楚天涯笑而答道,“無可否認,時立愛是個有才的人。二十年后,白詡差不多就該是他這個樣子。這樣的一個人物,就算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便宜了金國的那幫家伙。再說了,時立愛雖是出身遼國,但他也是漢人血脈。居然幫著金人殘殺大宋子民,簡直就是個混蛋嘛——這樣的人,遠比金人還要更可惡。他落在了我的手里,我怎么可能還將他放回去,豈非是放虎歸山”
“主公所言有理。”焦文通道,“女真人平滅了遼國后,對他們的文武人才一并錄用,無論良莠照單全收。歸根到底,就是女真人自己也清楚,他們最缺少的就是人才,尤其是時立愛這樣的智囊與博學之士。在金國西朝廷里,時立愛貴為樞密使,金人稱之為‘謀主’,實際就相當于我們軍中的軍師。要是能夠拔取時立愛,無疑就像是敲暈了完顏宗翰的腦袋。再要收拾他,可就容易多了。”
楚天涯眉眼一挑,湊近來低聲道,“知我者,二哥也”
焦文通恍然一怔,“屬下一句無心之語,主公莫非是想要……”
“天機不可泄露。”楚天涯神秘一笑,“二哥有傷在身,且多休息。練兵之事,放心交予岳飛便是。”
“好。”焦文通展顏而笑,笑容之中雖是有些疲憊與病態,但很是舒坦,“主公都能放心,那屬下還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屬下這就回去躺著”
“好。()我走了,回去會一會那時立愛。”楚天涯笑了一笑,與焦文通拜別。
焦文通瞇著眼睛看著楚天涯大步離去的背景,輕嘆一聲,“當初,我怎么就會想到與他為敵呢何其愚頑……”
時立愛端坐在幾前,眼觀鼻鼻觀心,努力的保持鎮定與淡然。身上卻感覺到一陣陣的寒意,如同被關在冰窖之中。昨日楚天涯的那個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要求”,當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且真是把他嚇壞了。
現在,時立愛有了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就算是楚天涯的一句玩笑,也能讓他心驚膽戰。
歸根到底,就是楚天涯只要有了這個想法,就有這個能力讓他的“玩笑”變成事實。
這,就是權力。
“呼——”
一聲風響,楚天涯掀簾而入。
射入一道刺眼的陽光,卷入一股冷風,時立愛下意識的抬臂護臉,身上輕輕的戰栗。
“時先生宿醉一場,卻這么早就醒了,可是嫌棄我軍中條件艱苦,不慣飲食”楚天涯笑瞇瞇的走近前來問道。
時立愛急忙起身,彎腰拱手大禮以待,“王爺好客,賓至如歸。只是小生國事軍務在身,不敢怠慢。”
“哦,這樣。”楚天涯漫不經心的笑了一笑,擺擺手示意時立愛坐下,然后自己在他面前坐了下來,笑容滿面的看著他。
時立愛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心驚肉跳。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只綿羊,被一匹餓狼逼到了無路無退的死角里,正在等待死亡的判決。
“啪”楚天涯突然拍了一下巴掌,神經緊繃的時立愛渾身莫名的一顫。
“可惡,梧桐原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這么大的蚊子”楚天涯煞有介事的把巴掌給時立愛看,果然,手心里有一小滴血,拍死了一只剛剛飽食的蚊子。
時立愛感覺自己的神經像是被楚天涯揪著在蕩秋千,無奈到了骨子里。他苦笑了一聲道:“王爺,小生今日想與王爺,正式的談一談……”
楚天涯突然一揮手打斷了時立愛的話,“正式”
“對……”
楚天涯臉一板,“那么說,昨日時先生便是在逗我玩,瞎談的嘍”
“這……小生并非此意,王爺息怒”時立愛哭笑不得,放低了一些聲音近乎哀求的道,“兩國邦交,關乎億萬子民的生死存亡。個中細則,需得從長計議。”
“咦,我怎么感覺你像是在威脅我”楚天涯眼中精光一閃,鼻子里發出重重的一聲,“嗯——”
“不,小生絕非此意”時立愛倒也淡定,認真的說道,“兩國征戰連連,生靈涂炭有違天和。此時罷兵休戰永結盟好,乃是天意所歸、人心所向……”
“去年你們圍困太原、血洗真定的時候,怎么不這么想呢”楚天涯嘴角一揚冷笑不迭,“哦,現在打輸了,眼見形勢不妙,卻搬出了滿嘴的仁義道德……時先生,你這圣賢書可真是沒白念哪”
時立愛吸了一口氣,眉頭深深皺起。面對這個油鹽不進刀斧不入的洛陽王,他還真是沒有什么好的法子。而且他仿佛也感覺到了,眼前這個即將執掌南國之權秉的草頭王爺,似乎并無誠意和談,而且,是在有意拖延時間。
“他究竟有什么打算”時立愛心里這么琢磨,卻不敢問。
一問,必定落入他的圈套。這既是一場權術的博弈,也是一場外交的談判,時立愛不能不謹慎從事,最怕就是禍從口出。
“我還是那句話。要想和談,先答應我幾個條件。”楚天涯慢條斯禮的道,“第一條,就是時先生以后跟隨于我。當然,我準你為老東家盡最后一分力,把眼前這懲談進行下去,完美收官。事罷之后,你與金國再無半點關系。”
“王爺……”時立愛心里更加窘迫了。
楚天涯一揮手打斷他的話,“我這人最恨磨磨嘰嘰,說過的話很不樂意去重復——你考慮吧”
“好吧,小生會慎重考慮的。”時立愛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這時小飛來報,說午宴已經備好,義軍同盟的各大首領都已到場,專候洛陽王大駕。
“好,去吃飯”楚天涯一拍膝蓋站了起來,“時先生是貴客,理當上座——請吧”
“這……”時立愛猶豫不決,“此等誠,小生就不便出席了吧”
“無妨,請”楚天涯一點也不給他回旋的余地。
時立愛能有什么辦法只得乖乖的跟上了。
一行人到了中軍帥帳附近,這里擺開了大席面的宴席,與會之人多達兩百余人。楚天涯自然是在上位,旁邊是蕭玲瓏,下首左席本該是焦文通的位置,因他有傷在身沒有出席因此空著,接下來便是岳飛與曹成等人。
完顏宗望這個俘虜,今天也被請來參加宴席,而且以上賓之禮排在下了右排首席。眾人也不在乎,反而覺得有趣,這擺明了就是楚天涯在消譴這個金國的“二太子”。
完顏宗望這些天來都已經習慣了楚天涯的各種捉弄,不就是吃個飯么,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剛剛入座就開始大吃大喝,如入無人之人,倒是淡定從容得緊。
楚天涯與時立愛等人入場時,眾皆起立抱拳相迎,唯有完顏宗望在那里旁若無人的大吃大喝,吃相還特別難看。
時立愛遠遠就瞧見了完顏宗望,神色驟變,瞳孔都瞪大了。
“二殿下”他禁不住低聲的喚出了聲。
楚天涯便刻意在完顏宗望桌前停了下來,彎下腰笑瞇瞇的問,“二太子殿下,飲食還合你胃口么”
完顏宗望滿不在乎的瞟了楚天涯一眼根本不想搭理,正要繼續低頭啃他的羊腿時,卻一眼瞥到了時立愛,頓時表情一滯,驚詫的抬起頭來。
時立愛迎頭就跪,“微臣時立愛,拜見二殿下”
“時謀主,當真是你”完顏宗望頗為吃驚,扔了羊腿站起身來,“宗翰派你來做使臣——西路軍怎么樣了”
真正是落難之遇,同病相憐,時立愛的眼淚都到了眼眶邊了,強忍著悲痛嘴唇哆嗦的道:“苦戰洛陽,不得寸進。”
“楚天涯親率主力與大將在東京作戰,洛陽還有誰能阻止宗翰大軍”完顏宗望瞪大了眼睛,咆哮如雷的喝問。
“哈哈”楚天涯當場就笑了,“二殿下,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這么跟你說吧,我楚某人完全不知兵,就是個門外漢。之所以跑到東京來討野火,究其原因……就是因為你二殿下不行。因此,我把河東義軍最善戰的部隊與最出色將領都留在了洛陽,再加上正在泛濫的黃河天險——完顏宗翰怎么可能打得過來”
“你……”完顏宗望這下真是氣煞了,渾身發抖的指著楚天涯,嘴里的碎羊肉都吐了出來,“你欺人太甚”
“手下敗將,就別窮逞什么威風了。”楚天涯冷笑,“跟你明說了吧,完顏宗翰就是派時立愛來找我求和的——時先生,告訴你家二殿下,是也不是”
“時立愛,你說”完顏宗望大怒的咆哮。
時立愛跪在地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直下,不敢言語。
“你為何不說”完顏宗望氣得真跺腳了,“我戰無不勝的女真人,從來不向任何人屈膝求饒——宗翰,他怎么能干這樣的事情”
楚天涯笑瞇瞇的道:“二殿下你莫非忘了,你可是金國皇帝的親兄弟啊,你若有閃失,宗翰哪里吃罪得起——我是這么想的,宗翰既然這么在乎你的死活,那不如,就讓他拿一個人質來跟你換吧”
這話說得宗望與時立愛都一怔,齊齊詫異的看向楚天涯。
楚天涯左右對眼前這兩人一指,“就你們倆,換——二太子回去,時立愛留下。”
“什么”時立愛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完顏宗望一下就驚了,“你此言當真”
“你要走,現在就可以”楚天涯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
“楚天涯,你說話算話”宗望十二萬分不相信的瞪著楚天涯。
“來人,給二太子殿下牽馬來,順便送還他一些金銀盤纏,再從俘虜營里給他挑兩個女真護衛。”楚天涯下令了。
他手下的人也聽得一愣一愣的,但既然主公下了令,便就照辦。
沒多時,兩名女真俘虜,以及三匹馬、完顏宗翰的披掛等物一并取了來。
“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要走,盡快。”楚天涯說道。
完顏宗望一把搶過了韁繩,仍是萬般懷疑的瞪著楚天涯,看著他周圍的這些南人。
時立愛站在一旁,一聲不吭,面如死灰。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馬上就想反悔了。我數到三。”楚天涯豎起一根指頭,“一”
完顏宗望翻身上馬,策馬狂奔兩名女真軍士玩命似的跟著跑。
無數人拉弓上弦要射他,楚天涯大喝一聲,“不許放箭,放他走”
眾人只好放下弓箭,眼睜睜看著完顏宗望往軍營外跑。
“楚天涯,你會后悔的哈哈哈”完顏宗望放聲的大笑。
“我要是不放你走,才真會后悔。”楚天涯冷笑,低聲自語。
蕭玲瓏在他身邊,會心的微然一笑,低語道,“我可是聽到了。”
楚天涯對不遠處,怔怔站在那里目送完顏宗望遠處的時立愛努了一下嘴,“我敢保證,他沒聽到。”
“我也敢保證,他現在一定想尋死。”蕭玲瓏啞然失笑,“天涯,你這條離間計真是太毒太狠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金國的主子,才能讓時立愛這條忠心的獵犬死心。”楚天涯笑瞇瞇的看著時立愛的瘦俏的背影,低聲道,“時立愛,我要定了”